77 第77章(1 / 1)

时间回到数天前,会议室。

里面只有林家父子和聂寒三个人。

聂寒说:“这个不用谈,我不同意。”

这已经是他说的第三个不同意,从林家父子要求解除经济合同,退一步要求聂寒和林初时离婚,再退一步要求解除两人之间的结婚协议,聂寒统统三个字,不同意。

林朔秋脑门上青筋乱跳,脸已经涨成紫红色,看起来快要气疯了,他一手拍上桌子,站起来想要骂人,却被他爸一把抓住,皱着眉头,示意他坐下。

然后又看向聂寒,声音里也带了冷厉:“聂总,我们今天来,是想要解决问题的,也希望你的态度能真诚一点。”

聂寒神色冷冷地,有种讽刺的意味,说:“是吗?可是我看令公子,看起来倒不像是想要好好解决问题的样子。”

林朔秋眉毛一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扭曲了,被林父用目光瞪了一眼,林父说:“我知道你们之前曾经是有过一些误会——”

话没说完,聂寒眉毛轻轻一挑,嗤笑似的,道:“误会?”

林父顿了顿,改口说:“当然,我也不是想替他辩解什么,朔秋他的确是做错了事,让你受过委屈,你心里有怨恨,我也不是不明白,我们一家人都可以为此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也可以提出来。”

聂寒听了,倒是有些惊讶似的,他看向林朔秋,说:“原来林家的大少爷,也会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

语气是疑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林朔秋顿时露出了一种被挑衅到的神色,他想发怒,却硬是忍了下来,他绷住脸咬住牙地,说:“道歉就道歉,我林朔秋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你就算是要我向你磕头认错,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一点——你跟我弟弟的婚事,这个必须得重新谈。”

聂寒微微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在谈判桌上常见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哦,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道歉还带附加条件的,看来林大少爷的道歉,的确是很金贵。”

“既然如此,那我也表明一下我的态度吧。”

聂寒上身稍微往后,靠住椅背,两手交握,放在桌上,是一个代表着权威,强势,不容反驳的姿势,他说:“道歉可以,我接受。至于别的,我看就不用谈了,我也没有兴趣。”

不待对方反应,他直接站起身,叫秘书进来:“送客。”

至此,双方的第一次谈判彻底谈崩。

在秘书带着人进来,被强制性送走的时候,林朔秋终于忍无可忍,他冲到聂寒面前,揪住聂寒的衣领,怒声道:“姓聂的!我他妈告诉你,我不会让我弟弟跟你这种人在一起,绝对不可能!”

“哦,是吗?”聂寒看着他,眼里慢慢地阴冷下来,说,“这句话八年前,林大少爷也托人和我这么说过,只是如今世事难料,倒是要看林大少爷有没有那个能耐,能让他跟我离婚了。”

林朔秋眼眶暴起,眼球突出,他攥紧手抬起来,想立马给聂寒一拳,却被林父一声怒吼给镇住:“你给我闹够了没有,还嫌事情不够多是不是!?”

秘书带来的人也迅速将他按住,控制住了场面。

聂寒用力地将自己的衣领从林朔秋的手里扯了出来,他整了整领带,说:“林朔秋,你该庆幸,你要是再动一次手,我不会看任何人的面子,直接送你去牢里。”

林朔秋目眦欲裂,直到被人架着送出了会议室,还在破口大骂,引来众人围观。

场景回放结束,时间回到眼前。

林初时:“……所以你们的谈判其实就是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根本什么也没谈?”

聂寒轻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事情阴差阳错搞成这个地步,听来当然觉的不可思议,还有点好笑,但如果仔细想一想,居然也很能够想通。

毕竟以他哥的自负心和暴脾气,能承认错误就已经是要了他半条命了,要他再当面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了这场乌龙,简直是想让他去死,所以他压根就没有解释是自己搞错了,只囫囵地承认是自己干的。

而聂寒既然不知道,自然以为他哥一直是冲着他去的,心里本来就因此积了许多年的怨气,再加上这次他哥又是气势汹汹,态度当然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两个人碰在一起,能心平气和地谈话那才叫奇怪,只有越谈越崩,越搞越坏。

难怪他哥那天回来之后,简直都快气爆炸了,聂寒也硬得跟个棒槌似的,态度一点不肯软,还跑来他家里,干脆把他劫了回去。

林初时一时也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叹气。

聂寒抿抿嘴唇,难得地露出一种有些尴尬似的,不自然的神色,他说:“我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是你哥有意的,不知道其实是这么回事,所以那天,对你哥哥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话。”

诚然,他哥揍了聂寒一顿,无论原因是什么,事实都是很恶劣的,但主观性和非主观性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性质也完全不同了。

甚至的确可以说是,误会一场。

虽然当时聂寒听到林父这么说,只以为他们是在避重就轻,心里还觉得讽刺。

林初时看他一眼,然后拍了拍他:“没关系啦,本来就是我哥做错了事,你生气也是正常的。”

聂寒看看他,没有说话。

“不过说起来,有一点我一直觉得特别奇怪,”林初时突然想起来,疑惑地说,“我哥要找的人,是跟踪我的人,怎么就找到了你头上呢?”

聂寒突然一顿,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瞥开。

林初时看着他,突然灵光一现,倾身凑上去,有些贼兮兮地,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聂寒脸色微微紧绷地,嘴唇也抿紧了,没有理他,并开始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林初时却没感觉到似的,反而凑得更近了一点,他看着聂寒的眼睛,说:“总得有个什么原因吧,还是说那会儿跟踪我的人,其实就是——”

最后一个字没吐出来,聂寒绷着脸,打断了他:“不是我。”

林初时眨眨眼。

聂寒两腮的肌肉动了动,脸部的肌肉却很僵硬,仿佛很难为情,片刻,他才说:“当时快要高考了,每天自习到很晚,我注意到有段时间下晚自习之后,你都在找人一起回家,好像不敢一个人走,但是有一次怎么也找不到同行的人,我看你好像快要哭了,就背了书包,跟在你后面,看着你到的家。”

林初时愣住了,微微张大嘴,看着聂寒。

聂寒脸色更加不自然地,他稍微地别开了脸:“后来也还有几次,都是你没找到人一起走的时候,我才跟着你,我没想跟踪你,就是,不是很放心。”

“那会儿我不知道,”他抿抿唇,说,“但现在想起来,那应该就是你被人骚扰和跟踪的时候,你很害怕,所以才不敢一个人回家,是吗?”

林初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聂寒点了点头,说:“难怪了,你哥哥找来的人,大概是发现了我在跟着你,以为我就是那个人。”

林初时轻声地问:“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看着我到家啊?”

聂寒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突然失了声。

林初时看着他,心里想起自己来之前,李闻声和他说的话。

他说这么多年,聂寒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

林初时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其实心里想,倒也不必如此海口,将人夸为痴情种。

聂寒何至于此,而他更是何德何能。

但是当年的聂寒,为什么要仅仅因为一个不放心,就默默地护送他回家呢?

聂寒也看着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半晌,他很突兀地说了一句:“其实现在看来,我当年被打,也不是很冤。”

林朔秋找来的人在一个路口堵住了他,将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过程里夹杂了很多骂人的话,其中有一句聂寒至今都记得特别清楚,对方骂他是痴心妄想,说他:“连林家的小少爷也敢觊觎,你可真是胆子够大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怎么可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们这也算是做了好事,把你打醒,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当时护着自己的脑袋,被踢着背和肚子,胃里一直翻滚着这四个字,和那一句话。

痴心妄想,是,他的确是痴心妄想。

他妄想着当年那个和他有着云泥之别的人;那个有着漂亮的眼睛,嘴唇总是红润,带着狡黠而纯真的笑意看向他的人;那个好像天生带着光,一出现就能捕获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他),笔下能灵动地画出山与水的人;那个懒散又随便,上课总是不带课本,然后讨好地从他那里分一半书,还给他画上乱七八糟涂鸦的人;那个让他备受痛苦和屈辱,却又让他心生向往的人。

那个人如头顶的皎洁月光,越发照出他的晦暗如尘。

他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从来不肯抬头去看那顶月亮,但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看着那月亮落下的辉光,内心里阴暗而偏执地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那轮月亮摘下来,让它掉进自己的怀里,让它只为自己而亮。

而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不择手段地,将月亮摘了下来,绑在了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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