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来得突然,那碗药的味道墨逸或许闻不出来,但鬼胎的异动,他自然能感觉得到。
一边的云香抱着那个琉璃瓶转到一边去了,好像我这个人的生死都与她没有关系。
阿澜依旧和上次喂天水灵精一样,端着碗径直送到我面前,连半丝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更不会解释那碗里是什么。
我转眼看着墨逸,这次他并没有泡在冷泉之中,我也表明听到他要打掉腹中血脉的话,他还怎么装。
见我转过眼去,他只是眯了眯眼,沉叹了口气道:“本君身为泰山府君,已是阴身,你怀的虽是天帝血脉,却也是鬼胎,你这具身体承受不住,还是早日拿掉吧,免得日久伤身。”
说完,他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定,才缓缓抬眼看着我。
那双眼依旧那样的黑浓如墨,只不过再也不复柔情,如同初识之时那般冰冷深邃。
我转眼看着阿澜,一手撑着阴阳伞,一手接过药,看着墨逸轻声道:“这一碗后就是孟婆汤了吧?”
墨逸依旧只是沉默,我轻轻一笑,如若不是为了控制我,乐乐那个五福童女和大白他为什么一直压在府宅不敢给我,就是怕增我助力,怕我借机生事,或是跑了吧。
心底依旧微酸,我沉吸了一口气,朝墨逸道:“就算再无情份,求府君看在我以血制养魂香,安然让府君剜心取血为云娥帝巫复活出了份力的苦劳上,如若哪日府君去地府,看到我外婆的阴魂,请您能让她早日转世做个普通人吧。”
墨逸猛的抬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一边调着香料的云香手里捏着的香料猛然碎散化成香粉:“你为了脱困杀了她?云清,你果然和以前一般心狠手辣!”
说着她一扬手中的香料,朝我扑了过来。
我不顾她扬来的香料,猛的将那碗药对着阿澜扔了过去,跟着转动阴阳伞,大步朝前奔跑而去。
“云清!”墨逸伸手来抓我,但阴阳伞隔绝阴阳两路,只归黄泉之界,他伸出的手在扭曲之间并没有抓到我。
漫漫黄沙灼热无比,我飞快的朝前跑,脑中闪过阴坟地对面坟坡上的那颗大树,急力跑去。
身后似乎有着无数阴魂嘶吼,又好像有着勾魂链叮咚作响,夹着阿澜清脆的鸟鸣之声。
我大力的奔跑,只要跑到布澹尘那里,就可以了。
身后黄沙似乎卷起,我身子似乎要落入流沙之中,我脚下一虚,眼看就要倒上,却见一只手猛的伸了进来拉住了我。
我借力跨出,同时用力稳住阴阳伞。
却见布澹尘飞快的递来一个布偶,朝我沉声道:“趁着心头伤口还在,放血。”
我顾不得羞耻,急忙拉下衣领,扯开缠着的纱布,撕开缝着的线头,布澹尘急急扭过头去,将那布偶塞在我手里。
那布偶制得极真,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形都与我一模一样,白色的缎布染上血后居然并不是被染红,而是变成了肉色。
刚愈合的伤口被扯开自然生痛,可我见布澹尘好像更痛得厉害,后背紧绷。
等我将布偶染好后,伸手递给他,他接过时,手都在抖。
我弄好衣领转身过去,却见他一尘不染的中山装上,心口的位置都被血给染红,脸色煞白,双手发抖,却依旧拿出一个人偶驮着布偶朝阴坟地跑去。
“以偶代人,你以前也试过了,效果都不会太差。”布澹尘看着两个布偶朝阴坟地跑,吸了口气,伸手捂了捂胸口:“中元节时以蛊制偶,你这具身体算是死过一次了,这次人偶入阴坟地,与尸巫相通,就算墨逸找你也好,引路香也罢,都只能顺着气味找到那个人偶,碰到尸巫,谁也讨不到好处。”
他说着递了一件长袍给我,是那种从头罩到脚的,没什么款式,看上去就是一匹白布。
“人面蛛的丝织的,可隔绝你本身的气息,你这身帝巫血肉也会完全被隐藏住,就算尸巫出来,也感觉不到了。”布澹尘脸上带着微微得意,沉声道:“这世间能骗过尸巫的,也只有我们布家的制偶术了。”
阴阳伞虽可隔绝气机,但也不大方便,我将那匹白布给披上这才收了伞,发现自己整得跟个阿拉伯女人一样,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了。
等我将阴阳伞收了后,布澹尘看了看我的脸,朝我沉声道:“等几天那边制好衣服了就不会这样了,不过你这张脸太惹人恨了,等回去后,找条美女蛇吧。”
我这才想起,当初震胖那酒店碰到李琼那张千人千面的脸,就是用了美女蛇的皮,倒也忘记了布澹尘还有这手笔。
一想到我也能有一张谁看上去都是自己喜欢模样的脸,似乎挺别扭的,这是要靠脸吃饭了啊。
布澹尘说着,从怀里掏了个小袋子递给我道:“放眼里。”
我瞄了一眼,那透明的袋子里装着两粒米大小的闪着亮光的东西,似乎是两粒玻璃,诧异的瞄着布澹尘:“你想弄瞎我?”
“这是降头术中的玻璃降,你放心给你的是冰,在眼里痛几下就融化了,这是我炼过的,你放在眼里,一天之内,就算没有蛛丝布,都没有人能看出你的真面目。”布澹尘十分不耐的将那袋子递给我,沉声道:“你还要在村子里呆几天,如果碰到陆思齐齐楚他们,难道想被认出来?”
从那个圣婴出现后,我也查过一些降头术,玻璃降是很简单的降头术,一般都是爱美的女孩子练的,炼制的法子也比较简单。
叫玻璃降就是将玻璃每日睡前放在眼里,就算玻璃划破眼睛也不能取出,放置七七四十九天后,双眼带着玻璃般的反光,与人对视时,会反射出别人内心里所映射的模样,其实与美女蛇那千人千面的作用一样。
只不过有些女孩子怕痛,就用别人练降,将玻璃放在眼睛清亮的同龄女孩子眼内,等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却并不取出玻璃,而是养着那女孩子,日日取人家眼角血滴入眼中,效果虽然一样,但却不用忍着四十九天的痛意,只不过过于阴损容易被反噬。
我没想到布澹尘还会降头术,接过那两粒冰放入眼中,又冰又冷的刺痛,加上冰棱角的痛意,让我紧闭着眼睛都不敢动。
“放轻松,等冰融化就好了。”布澹尘轻叹了一声,拉着我在树下坐好:“如果不留在村子里多好。”
他既然能拿准我要留在村里,自然知道我留下来的原因。
我心中一痛,缓缓的睁开了眼,任由那两粒冰在眼中刺痛,转眼看着布澹尘,却发现他双眼泪水直流,通红一片,修长的睫毛乱颤,似乎比我还痛。
这才想起来,有共舍在,我一痛,他承受得比我还重。
眼神不由的落在他染着血的胸口,难道就为了保命,他就要将命和我绑在一块。
看着布澹尘那抖动的睫毛,我慢慢放松了双眼,感觉到那两粒冰在眼角慢慢融化,那尖悦的刺痛感觉消失后,这才松了口气。
布澹尘揉了好几下眼睛,这才朝我道:“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我眼睛扫过阴坟地,再转向蛊洞,并没有出声。
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反倒不知道先做哪一件了。
布澹尘轻叹道:“等送你外婆出殡了,你跟我回布家吧,只要生下你腹中天帝血脉,谁也不能拿你如何。管他什么尸巫勾舌,府君帝巫,我们只要活命就好!”
我转眼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听到远处传来惊雷之声,跟着整个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然后无数阴魂从地底钻了出来,四处游荡。
一只巨大的青鸾从乌云中飞出,发出高昂的叫声。
而墨逸就那样站在青鸾之上,在密布着乌云的天空,双眼闪着金光扫过地面,似乎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