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智齿,或许是99%的正常人类都要渡的一道劫。
某种程度来说,这种绝大部分人都要经历的痛苦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之一。
毕竟,智齿可不分对象有没有钱、地位高不高、长得漂不漂亮、是不是招人喜欢。
周枕月经历过可怖的车祸、难捱的生育,可她不得不承认,牙疼,依旧是她这么多年来最难以忍受的病痛种类。
这种疼并不极端,却如跗骨之蛆,让人什么都做不了。
工作没法做,饭也不能吃,觉都睡不着。连和穆雪衣亲昵聊天,都感受不到平时的那种快乐了。
一个周末,周枕月教小稀饭画画。
小稀饭兴高采烈地画了几颗简略却用心的糖果,上了甜腻腻的颜色,登登登跑到周枕月面前递上去,说这是送给妈妈的礼物。
周枕月一看那几颗巨大无比的糖果,牙更疼了,捂着脸就去了厕所。
小稀饭困惑不已:“啊?妈妈不喜欢我的画。”
穆雪衣放下一盘才切好的苹果,摸摸小稀饭的脑袋,“妈妈只是身体不舒服,你画得很好。”
小稀饭眼底的光又亮起来。
“真的吗?”
“当然。”
穆雪衣举起手,绕着小稀饭的脑瓜转了一圈,停在她眼前,手指张开,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扑扑簌簌地掉在了画纸上。
“你看,真得都从纸里跑出来了!”
小稀饭高兴得手舞足蹈,捧着那把糖果就跑了。
跑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黑玉戒指都飞到了后背上,颠来颠去。
周枕月用湿毛巾敷在侧脸,站在洗手间门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就会骗小孩。”
穆雪衣笑吟吟地走过去,靠在旁边的墙上,“阿月,去拔了吧。”
周枕月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想着等它自己长正呢。”
穆雪衣:“别骗自己了,智齿要是有这种觉悟,那还能是智齿吗?”
周枕月好像还是不太愿意去拔牙。
穆雪衣便问:“到底怎么了?”
周枕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随便糊弄了一下就捂着脸下楼了。
穆雪衣见这里问不出来,便很机智地转而去问老爷子。
她和老爷子坐在花廊下的茶几两边,一杯茶后主动问起这事儿。
老爷子笑说:“月牙儿小时候,第一次换牙那会儿,这方面遭了不少苦。别的小孩儿牙都是自己掉的,或者快掉的时候拔一下。她那个牙比较特殊,新牙长出来了,旧牙却还和牙根连成一片,就只能去医院拔。她年纪小,我怕伤到脑子,就没给她打过麻药。所以她每一颗牙都是没打麻药的状态下硬拔掉的。”
穆雪衣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好像对这种事有阴影。”
老爷子点头:“肯定很痛,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记忆。你见过人的眼泪往外‘飚’的画面吗?我反正第一次见这种画面,就是她拔牙的时候。”
穆雪衣想象了一下儿时的周枕月飚眼泪的样子,忍俊不禁。
晚上睡觉时,周枕月的侧脸好像又肿了一点。
她用冰袋子捂着,闷闷地躺在枕头里,一句话也不说。
穆雪衣从她身后抱住她,小声劝:“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
周枕月:“……”
穆雪衣:“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你这些天饭都不能好好吃,眼瞅着瘦一圈。本来就瘦得干巴巴的,现在更瘦了。每天晚上翻来覆去,到凌晨才能睡那么一小会儿,黑眼圈都叠起来了。咱们已经不年轻了,再这么下去,万一你少活十年,走我前面了那我可……”
周枕月口齿不清地打断她:“我真羡慕你。”
穆雪衣:“羡慕我什么?”
周枕月:“……羡慕你牙不疼,能说这么多废话。”
穆雪衣笑道:“哎哟,行了行了,明天必须去啊!”
周枕月又不说话了。
穆雪衣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没事的阿月,这次咱们打麻醉,绝对不会疼。”
周枕月把冰袋捂得更紧了。
第二天。
穆雪衣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地才把周枕月拉到医院,挂上了牙科。
拍过片子,医生说:“就是智齿冒头了,长歪了,挤压到了正常的牙。拔掉就好。”
穆雪衣忙问:“可以打麻醉的吧?”
医生摊手:“当然要打麻醉了。毕竟要剪开牙龈,捣碎智齿,取出牙根,再缝合起来,长好了还得再过来拆线……”
周枕月的脸变得惨白。
医生去安排仪器准备手术了。
穆雪衣紧紧地盯着周枕月,就怕一个不注意这人偷偷溜走。
周枕月看了穆雪衣一眼,见她那样看着自己,叹气。
“我又不是小孩,难道会被吓得破门而出吗?”
穆雪衣认真地点头。
“我确实怕你破门而出。”
周枕月沉默片刻,支起下巴,看向窗外。
“……居然被你看穿了。”
她极小声地嘟嘟囔囔。
医生准备好了,走过来顺口问:“对了,只做局部麻醉对吧?”
周枕月:“全麻,谢谢。”
医生动作一顿,看向病人:“这个……拔牙而已,倒也不用全身麻醉。”
周枕月:“全麻。不然我马上走。”
医生又看向病人家属。
穆雪衣无奈道:“就听她的,做全麻吧。”
局部麻醉是只麻醉做手术的那一块,病人还可以保留意识,拥有视觉听觉。
全身麻醉就是直接昏睡过去。
很显然,周枕月没什么勇气保留清醒的意识去经历这一过程。
医生便给她做了全麻。
拔智齿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做完了。一般人做完后含着棉花就直接走了,没什么滞留在医院的必要。
可是周枕月还没醒,只能给她安排了个病房。
医生临走前,和穆雪衣嘱托:“给你说一声,麻醉刚醒来的时候,通常脑子是不清醒的。她可能会胡言乱语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在意。”
穆雪衣:“啊?”
医生耸耸肩:“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麻醉病人,有逮着自己爸叫儿子的,有说自己是联邦调查局派来阻止毁灭世界的,还有那种压根没接触过德语但是醒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小时德语的。就和你知会一声,不管她醒来说什么,都不必在意。”
“这样……吗?”
穆雪衣嘿嘿笑了起来。
突然很期待这人醒来的时刻。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
穆雪衣啃完第三个苹果后,周枕月,醒了。
周枕月一睁开眼,迷茫地看过来时,穆雪衣就立刻看出她确实是被降智了。
那纯洁无辜的眼神,她只在3岁的周稀饭张着嘴巴要稀饭的时候见到过。
了不得,这麻醉针果真是名不虚传的降智针。
周枕月皱着眉,张口就问:
“你……你是谁啊?”
穆雪衣坏笑着凑近了一点,十分正经地回答:
“我是仙女啊。”
周枕月:“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穆雪衣煞有介事地重重叹气,开始胡说八道:“因为我打碎了王母娘娘的七彩琉璃盏,所以才被贬下了凡,掉到了你们这些凡人的身边。”
周枕月:“仙女姐姐?”
穆雪衣:“嗯!就是仙女姐姐。”
穆雪衣又想到,之前她在周枕月醉酒时骗她叫过几次姐姐,但后来才知道周枕月就没喝醉过。现在不论醉不醉,反正周枕月肯定不清醒,此时不骗更待何时?
于是她说:“你叫姐姐就好,叫姐姐。”
周枕月便懵懵地跟着叫了一声:
“姐姐。”
穆雪衣兴奋起来了:“再叫,再叫。”
周枕月很听话地叫道:“姐姐。”
穆雪衣乐呵呵地笑了好半天。
周枕月盯着穆雪衣看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姐姐。”
她因为咬着棉花,说话有一点不清楚。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嫁给我?”
穆雪衣的笑容渐渐平息,看着眼前已经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周枕月,听到她在忘记一切之后又一次说出这句话,心里莫名一动。
“可是我总有一天要回天庭去的呀。”
她很温柔地呢喃。
周枕月不说话,看着她,眼眶缓缓地变红了。
她松开了穆雪衣的手,低下头,鼻尖也连着变红了。
眼看这人要哭,穆雪衣连忙说:“我不回天庭了,我留下来,嫁给你!”
“真的吗?”
“真的!”
周枕月有点哽咽:“那你……快点……给我戴……”
穆雪衣:“戴什么?”
周枕月伸出自己的左手,翘起无名指。
“戴……戒指……”
穆雪衣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环状物。无奈之下,她只得摘掉了自己尾指上的白玉戒指,戴在了周枕月的无名指上。
白玉戒指和后来那枚翠色独山玉戒指并在了一起,一白一青,显得有些冗杂。
穆雪衣盯着那两枚戒指,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等会儿清醒了记得还我啊。”
周枕月:“还你什么?”
穆雪衣:“……算了算了,反正都是你的东西。”
麻醉劲儿还没过,周枕月好像又想睡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向穆雪衣确认了一遍:“你不会再走了,对吧?”
穆雪衣依着她答:“对,不会再走了,永远都不走了。”
周枕月满意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指,含着泪翻了个身。
嘟嘟囔囔着,也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慢慢地睡着了。
穆雪衣看了一会儿床上的周枕月,又看向自己尾指上的疤。
轻笑一声。
啧……
居然就这样,又嫁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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