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辰从宫中回到自己府上,第二日闭门不出半日,下午便收整好行李带楚长亭南下。
楚长亭拗他不过,又被父亲催促,只好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随他出游。
毕竟婚事已无法改变了,或许自己同他出去待几日能改变自己的看法。楚长亭窃窃地想。
马已行两三日,远方隐约可见一青黛色山脉横亘于大路前方。山峦起伏和缓,像梁南温婉水乡女子精巧的眉峰般风情万种。
“越过六道梁,就是北天灼国南方最大的城市青漪城。城中赫赫有名的大户苏家,就是与你楚家并称南苏北楚的苏家。横贯官商二道,家财可以把梁南的所有城池全部买下。”沈良辰一边驾马,一边眯眼远眺远处绰约的山峰,眼中有种久别重逢后的了然于胸,“我南征那群蛮子时,苏家就是我南下时最大的补给地。”
“横贯官商二道?”楚长亭一愣,有些不解道,“又离国都那么远,皇上……不会心悸吗?”
沈良辰脑中浮现出易轮奂那张狐狸似的脸,又想起那日与他在宫中的对话,心中不禁沉了几分,薄唇微抿,眉宇间有几分肃杀的清冷。
楚长亭叫他久默而不答,撅了撅嘴,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沈良辰望着远方的山脉,骨节分明的一双手紧攥马缰,“当今圣上天纵英才,贤明持重,能力卓然,凡事经他手则不会出一点差池。”
“哦。”楚长亭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想起了那个大殿上高高在上而纤尘不染的身影,孤高清绝,眼中的寒气咄咄逼人。
真是王气袭身,在那样的人面前,任是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任是谁,也只能受他摆布。
“你为何...与皇上关系那样好?”楚长亭从轿中探出头,忍着内心的酸楚问了一句。
沈良辰脸上浮现了一层浅浅的笑,他朗声道:“易沈两家世代君臣。我与那皇帝,幼时便相识了,从小厮混在一起,是发小。”
“啊……”楚长亭只是听闻他二人君臣情深,却未料到两人关系竟亲密至此,微微有些惊讶,心中那团迷云再次翻腾,她抿了抿嘴,低声问道,“当今皇上十七岁继位,如今已是三年了……为何,为何后宫中一个妃子都没有?难不成他……”
“你个姑娘家家,瞎想什么呀。”沈良辰眉角掩不住笑意,“他就是不近女色。帝王家,这也不是坏事。”
“真可怕……”楚长亭缩回脑袋,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心中却有如寒窟般冰冷。
他与沈良辰关系如此亲密,想必御笔一挥将自己赐给沈良辰也是情理之中了吧……
他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又怎会一直挂念着幼时的自己呢。
沈良辰见楚长亭不再言语,便开始专心的驾马,马缰一勒,两匹马长嘶一声,向前奔腾而去。
一路上,沈良辰怕楚长亭受不了颠簸,只好走走停停,这样又过两三日,沈良辰才带着楚长亭来到南梁清漪城。
“长亭,到这里已是南方的气候。”沈良辰轻轻撩开楚长亭轿子的帘布,声音温柔像浮于天际的柔软的云,“下来吧,咱们找个客栈落脚。”
“沈良辰……”楚长亭捂着胸口,声音弱弱的像一只猫,“我有点热。”
“噗。”沈良辰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你赶紧换上你自己带来的凉装吧,不要热坏了。”
“嗯。”楚长亭面颊潮红,扶着寻儿缓缓下轿,外面刺眼的阳光骤然碎裂在楚长亭长而密的睫毛上,让楚长亭微微缩了缩脖子,汗珠顺着清瘦的脸颊舒然滑落。
“这气候变得可真快。”寻儿也蹙眉,为楚长亭抚去汗水。
“听说去岁你方才平定南耀月而归,鏖战三年,这样的日头你都没晒黑。”楚长亭小心翼翼地落地,“这么细皮嫩肉的,真不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嘿嘿,我生的好,你去羡慕吧,小心嫉妒多了生皱纹。”沈良辰牵住马,笑的无赖,“好啦,梅妆你带着她们两个进去吧。”
“好。”梅妆欠身,然后带着楚长亭和寻儿入了客栈。
翌日清晨。
楚长亭身着粉翠细纱绣荷罗衫,长发用一支朱红镶珠木簪精致挽起,几缕碎发轻巧垂落额前,衬得她小脸更加明丽动人。
楚长亭刚一个懒腰伸完,就听见磨人的沈良辰轻扣门:“长亭,起了吗?我进去了啊。”
“啊…”还没等楚长亭回答,沈良辰却已利落的推门而入,脸上的戏谑昭然若揭。
楚长亭惊慌地起身,却又被沈良辰一揽而起,手中的木梳叮当坠地,在沈良辰脚边晃了两晃,像灵巧的猫儿。
“长亭,今日带你去苏家看看。我与那苏家二少已是很久不见,该去会会了。”沈良辰掂了掂楚长亭,吓得她抓紧了自己的衣领。
沈良辰朗声笑,趁机捏了捏楚长亭的纤柳细腰。楚长亭脸刷地潮红,她用力锤了一下沈良辰的锁骨处,却觉手被撞的生疼,只好又气又恼地说:“我不去。我与那苏家素不识得,平白无故去他家作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没皮没脸的!”
“无妨,那苏家地儿大,你随便找个地方和梅妆寻儿玩儿会,等我回来就好。”沈良辰抱着楚长亭走出客房,声音朗朗。
沈良辰驾着马,不久便带着楚长亭到了苏府。他和门口的守卫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轻易地进了门,然后让楚长亭与寻儿梅妆在花厅玩耍,自己则熟门熟路地朝着苏府当家苏鹤的房门走去。
清漪属梁南地带,气候常年温热,因此花草种类与北方有所不同,花厅里有许多楚长亭从未见过的花草,她自小便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因此顿时便被各式各样的花儿吸引了目光。
正在她开心的在花厅的小径里流连忘返时,一个婢女低着头匆匆忙忙地从另一侧过来,二人躲闪不及便撞到了一起,楚长亭猝不及防地向后跌了一个趔趄,梅妆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起来,让她免于了皮肉之苦。只是那小婢女却没有那么幸运,直接向后跌去。只是不知为何,她跌倒后却虽痛出了眼泪,但仍是急急忙忙地起身,抬眼看到了楚长亭之后,脸色陡然一变,向后退了两步,一下扑倒在地上,大哭着说:“四小姐!四小姐!奴婢已经两年都没看见你了!你还好吗!四小姐你的病终于痊愈了呜呜呜!四小姐!奴婢很是想您!”
梅妆脸色在听到婢女的一番话后变得难看至极,想到几年前她还跟随着易轮奂时候所经历的事情,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她上前想拉楚长亭走,但是楚长亭虽是一懵,但是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婢女觉得甚是同情不已,于是便不顾梅妆上前拉住婢女的胳膊,柔声道:“这位妹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你仔细瞧瞧,我可不是什么四小姐。”
那小婢女也是一懵,使劲擦了擦婆娑的泪眼,然后瞪大眼睛望着楚长亭,身体又是一抖,泪水连串而下:“不可能的!奴婢认错谁也不会认错四小姐的!四小姐怎么好似不认得奴婢了一般,奴婢可是从小就陪在您身边的呀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淡粉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画着细细秋娘眉,眉目清秀的女子从身后走来,望着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婢女轻轻皱了皱眉,又抬眼望了望楚长亭一行人,脸色也是在看到楚长亭相貌后陡然变差,但她仅是慌乱了一秒便又恢复了小家碧玉的端庄,轻轻开口道:“云碧,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说罢眼波又流转至楚长亭身上,她微微福身,道:“让小姐见笑了。”
“无妨。”虽是初见,楚长亭却对眼前这位女子好感颇多,所以便也微微欠身回了个礼,“只是个误会,这位妹妹认错人了。”
“多谢小姐体谅。云碧,还不快起来,四小姐的药还等着你去熬呢。”那女子低头叮嘱云碧,云碧闻言便又急忙起身,一边对几个人赔着不是,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云碧走远后,那女子又抬头瞧了楚长亭一眼,一瞬的失神后,便也回身走了。
“真奇怪,我与那四小姐,真的那样像吗,若当真如此,我还真想见见这有缘人呢......”楚长亭有些好奇的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分别张望了张望,喃喃自语道。
闻言,梅妆脸色微微变了变,但仍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