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个月过去,楚长亭已渐渐地恢复了身子,可以自己去御花园逛一逛。她刚生完孩子时原本身子还丰腴些,可是两个月下来又消瘦成了原先的样子,让易轮奂一阵着急。
渐渐走累了,她择了一处凉亭坐下来,外面暖风和煦,这样舒适的天气总是会让人格外地怀念过去。
她揉了揉因走路而有些酸痛的腿,一旁韩窈姒为她端了一壶凉茶放到石桌上。先前因着身子乏懒不愿多说话,楚长亭一直瞒着韩窈姒自己恢复了记忆的事情,此刻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她脸上,她懒懒地舒展了舒展身子,捏了一颗石桌上原就有的棋子在手中慢慢摩挲,然后伸手扯了扯韩窈姒碧蓝色的袖子,璀然一笑:“来,窈姒,再来陪本宫下局棋。”
韩窈姒微微一愣,有一瞬她猜测楚长亭恢复了记忆,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欠了欠身:“奴婢位卑,如何能与娘娘一同下棋。”
楚长亭贼兮兮地扯着韩窈姒的袖子让她离自己近了些,然后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怎么回事啊,忘了你的棋还是我教的了吗?”
韩窈姒一惊,急忙抬头一脸惊异地望着笑眯眯的楚长亭,突然红了眼眶,睡凤眼圆睁,露出漆黑深邃的瞳仁,精巧的下颌颤了颤。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自己的手颤颤巍巍抚上楚长亭的脸,对方也回应着握住了自己的手。
楚长亭亲昵地捏了捏韩窈姒的手,然后对着身旁满脸问号的雁尔道:“去取些糕点来。”
支走了雁尔,楚长亭执着韩窈姒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待韩窈姒坐下后,纤细的胳膊暗搓搓环住韩窈姒的腰身,撒娇道:“真舒服。”
韩窈姒细心地左右看看,然后看了看窝在自己胸前的毛茸茸满头珠翠的脑袋,无奈地点了点楚长亭的额头:“皇后娘娘也不怕被别人看了去。”
“我才不怕呢,放眼后宫,现在还有谁有这熊心豹胆来惹我?”楚长亭放松地在韩窈姒软软的胸口蹭了蹭。
“你啊,就是恃宠而骄。”韩窈姒浅笑。
“长亭,你是何时想起的?”渺远的声音碎在夏日和风中国,让楚长亭眯了眯眼,压住涌上鼻头的酸意,她轻叹一口气胡诌:“忘记了。”
轻巧而不用心的谎言无须深究。韩窈姒捏了捏楚长亭的耳朵,低声道:“皇后娘娘,现在你身子骨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琢磨着做些什么了?”
“嗯?做什么?”楚长亭十分贪恋韩窈姒柔软的身子。闭眼肆意享受着。
“娘娘可还记得,当时您为何要看那凤昭美人志?”韩窈姒声音恢复了严肃。
楚长亭赫然睁眼,宝光璀璨的眸底寒光乍现,她直起身子冷笑一声,把玩着韩窈姒垂到胸前的墨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么回事。”
“一孕傻三年,这不怪你。”韩窈姒从楚长亭手中抽|出自己被蹂躏的头发。
楚长亭先前没看出韩窈姒还有这等开玩笑的本事在身上,她白了一眼满脸正直的韩窈姒,再次卷起韩窈姒的头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发现好像确实是自己怀了孕后脑子不大灵光了,当时被气懵了忘记去找秋才人算账,偶尔想起也因为沉重的身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放弃。现在确实已到了秋后算账的好机会。
“当时那秋才人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苏锦与我长得像,拿此来刺激我,险些害得我滑胎,真是一手好的挑拨离间。”楚长亭越想越气,愤愤地用修长的指甲用力一掐手中的秀发,心疼的韩窈姒一抖。
“娘娘准备怎么办呢?”韩窈姒不动声色地再次把自己的头发从楚长亭的魔爪下抽|出来。
楚长亭抬了抬头,淡蓝色的天上浮着几朵薄薄的云,似蝉透明晶亮的翼。
她眯了眯眼,又抿了抿嘴,一副为难的样子:“你说,是剥皮抽筋好呢,还是割了她那专爱搬弄是非的舌头,做为人彘好呢?”
韩窈姒也若有所思地长长嗯了一声,然后严肃答道:“我觉得两者结合也未尝不可呀。皇后娘娘可以先将她做为人彘,玩够了,再剥皮抽筋,如何?”
“嗯,你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楚长亭一脸庄重严肃。
暖风拂过楚长亭的脸,让她觉得痒痒的十分舒适。伸出手去遮挡温柔的阳光,发现指缝中头出的是昏黄的橙色光调,恍惚发现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时候不早了,说让雁尔那小丫头去拿糕点,半天也拿不来,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玩去了。走吧,咱们回宫用晚膳了。”
顺着细长的宫路慢悠悠踱步回去,楚长亭从未感觉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闲适。一侧假山,一侧碧水,又逢夕阳西下,淡金色的斜晖照在湖水之上,清溪波光粼粼,绕着嶙峋的怪石,奔流蜿蜒,仿佛一条银练。漫天霞光淡紫,衬出远山浅碧,仿佛名家手笔的青绿山水,风景极为秀美。
不得不说,这宫中的景致,当真是极美的。
两人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雁尔从后面跑来,汗涔涔地喘着粗气追到两人身后,楚长亭回头笑吟吟打趣道:“疯丫头,又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久才拿来糕点?”
雁尔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爱玩些楚长亭自然理解。毕竟她十二三岁的时候也干了不少摸鱼捉鸟的浪荡事。
“娘娘,奴婢跟你说,奴婢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楚长亭见雁尔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着实好笑,便饶有兴致问:“雁尔大侠去帮助何方弱小了呀?”
“今日奴婢去御膳房为娘娘拿糕点,整好碰上不知哪家的宫女在为难那当厨的小厨子,非说他做的饭难吃至极,她家娘娘根本吃不下去,还把那碗饭打翻在地,让那小厨子去|舔。奴婢觉得这十分过分,想娘娘这元宸宫都没放肆如此,真是欺人太甚了,便上去理论了几句。那宫女一瞧是奴婢,立刻脸吓得惨白惨白,立马跑了。我看那小厨子约莫九岁的模样,还十分年轻,便帮他将地上打翻的饭菜收拾了一下。问了一下才知他师傅有事出门,让他当值一天,没想到闹了这一出,奴婢瞧他瘦瘦的,便分了些糕点给他......”
雁尔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楚长亭却觉一阵窒息。听雁尔这话,那小厨子八成就是自己的弟弟楚南浦。先前自己已经打听到了他跟着御膳房最好的厨子学艺,可又迫于身份不能与他相认。如今得知他受了这等耻辱,顿时怒上心头,她回身拍了拍雁尔的肩膀,压抑着怒火道:“雁尔,今日之事你做的十分不错,本宫有赏。”
“啊?”雁尔平日里虽知楚长亭是一副菩萨心肠,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因为自己行了好事而赏赐自己,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再回过神来,楚长亭和韩窈姒已走远了。
雁尔急忙又追上,在后面跟着谢楚长亭的赏赐。楚长亭走着,又突然停步回身望向雁尔,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怒火:“雁尔,那宫女是哪宫的?”
“奴婢瞧着她十分面生,并不认得。”雁尔乖巧答道。
“你若是瞧着面生,那便应该是新入宫的那一批小宫女了。今晚你带着些礼品一宫一宫的去送,就说是本宫赏给她们的。然后仔细替本宫留意着,告诉本宫那宫女究竟是哪宫的。”
雁尔诧异楚长亭这素日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今日竟抓着这宫女不放,她虽不解,但仍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韩窈姒低低问道:“可是娘娘的弟弟?”
“正是。敢欺辱本宫的弟弟,本宫让她生不如死。”楚长亭咬着牙,恶狠狠回答。
“先前真没瞧出来,你如此暴力啊。”韩窈姒吸了吸鼻子,笑意浮在清秀的脸上,让她美得仿若画中仙。
“当年都说楚长亭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谁也不知道,我暗地里野的很呢。”楚长亭得意地昂了昂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随着漫天大火永远死在了楚府,面色一下暗沉下来。
韩窈姒察觉到了楚长亭的异样,安慰道:“命格之神奇,总会以造化弄人来让人迷茫。可到头来一想,自己就是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否换了身份,到最后命簿上的,都是自己这一生传奇命运。”
“窈姒你知道吗,有时我总觉得你不似你自己所说山村出来的平民百姓,你真的很像世家贵族出来的小姐。我小时很野,没多少朋友,若我认识你认识的早,定会与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韩窈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脸上神情高深莫测。
是啊。若先皇时废太子登基,那我便是公主,与你相见机会定然是许多,保不齐真的能当上很好的朋友。
可凡事皆没有如果。
韩窈姒眼眸暗了暗,她缓缓开口,问道:“娘娘,若有一日,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可会原谅我?”
楚长亭狐疑地瞥了韩窈姒一眼,却发现她正在十分认真得看着自己,便偏过头去,思忖了半晌,坚定答道:“不会的窈姒,我相信你,你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
一股热流涌上胸膛,韩窈姒拼尽全力忍住愧疚与辛酸。
“倘若我真的做了呢?”
“若有一日你真的做了,我也会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会怪你的。”
楚长亭拍了拍韩窈姒的胳膊,一脸信任地望着她。
韩窈姒窘迫地侧过脸,一滴清泪自清明睡凤眼倏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