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蔓的心重重往下一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这么多中洲系的明星,怎么独独缺了梁志?”
他笑了:“没想到,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居然有颗摇滚的心?”
梁志成名后的音乐风格比较固定,走的是民谣摇滚的路。以旋律取胜的同时,又有些执拗的坚持,在大众人群中享有比较高的认知度,被视为新摇滚风潮的标志性歌手。
事实上,选秀出身的明星爆红之后,很容易被观众“路人转黑”: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没有应对媒体的经验,细小的错处都会被无形放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盛名之下其难副实,短暂的新鲜感过去之后,人们倾向于用更加严苛的标准要求他们。
前世见过不少选秀明星由盛转衰的经历,梁志成名后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除了对音乐风格的坚持,更耗费大量精力来维护媒体关系,建立良好的公众形象,与各家大型企业也有着积极合作。圈内地位不断提高的同时,个人财富也得到了爆发式的积累。此前其入股的中洲系娱乐公司ipo成功,身为大股东的他俨然成为圈内新贵。
正因如此,他缺席赵氏集团的这场“中洲春晚”才显得更加奇怪。
李桢没有指望沈蔓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总办最开始点名的就是他,我们跟中洲那边接触的时候,也以梁志出席作为必要条件。只是没想到对方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临近彩排的时候,经理人才临时通知说正主不愿意。”
说完,他似是莫名地耸了耸肩:“总办那边的意思是要打官司,被你们杨总监给拦了下来,说是过年过节的,为这么点事闹到法院去惹人笑话。中洲方面倒也懂事,晓得自己理亏,把最近当红的几个明星打包过来串场,还退了梁志的出场费,咱们算是赚到了。”
听到这里,沈蔓心中愈发堵得慌,她确定梁志有什么事刻意隐瞒自己。这是两人重生并再续前缘后,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如果不是年会已经开始,她当场便要出去打电话问个水落石出。
宽阔的宴会厅里,灯光渐渐转暗,中央搭高的舞台上,出现巨幅幕布。投影仪的光线打过去,配合着渐起的音乐,专业制作的影片开始回顾赵氏集团一年来的发展历程。
沈蔓第一次从屏幕上看到老赵总的样子,精神抖擞的老人,或许是因为年轻时锻炼较多的缘故,比大部分同龄人保养得要好。一双矍铄眼睛里闪着纯粹的光,跟他儿子一模一样——那种历经世事不改初心,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赤子之光。
音乐渐渐激昂,画面切换也更加频繁,影片里的时间已经推进到下半年,赵宏斌作为新任总经理接手公司业务。a-ppi成立的当晚,他站在市委领导和各界高朋之间,显得意气风发。
观众席里隐约有花痴般倒抽凉气的声音,而且绝不止一个人。
即便不忽略个人恩怨,沈蔓也得承认,赵宏斌身上有股实业家特有的干练气质。不同于前世的吊儿郎当,如今的小赵总说一不二、杀伐果断。尽管免不了冲动行事,却更类似于创业者天生的浪漫主义情节,而非首席总助当初担心的拎不清轻重缓急。
蓦然回首,沈蔓意识到,在这段时间的共事中,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对赵宏斌改观了。
也许郑宇轩说得对,前世的记忆只能证明他们从何处来,却不能预言他们最终将向何处去。与其为平行世界的死活提心吊胆,不如把握当下,在即将到来的科技革命中,为自己争取到一席之地。
影片结束,现场爆发出热烈欢呼。众人都在公司这一年的发展中,看到自己为之付出的汗水与努力,因此也格外感动。
游走的灯光锁定前排,落在一众高管中间,赵宏斌正襟危坐,显得格外精干挺拔。他冲同桌的人点点头,大方起身,跨步走上舞台,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
从回顾过去到期待未来,从自我检讨到感谢支持,赵宏斌的一席话博得阵阵掌声。就连沈蔓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将自己完全设定为赵氏集团的忠实员工,被当家人的诚恳幽默感动到无以复加。
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李桢好笑地用手肘拱供她:“你也太激动了吧?”
沈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想,幸亏这会儿坐在角落里,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恐怕也会以为她是花痴的吧?
辞旧迎新的讲话结束后,作为今晚最大的财主,小赵总示意手下搬了一个纸箱上台。沉甸甸的盒子被打开后,赫然都是捆绑成叠的现钞:“今晚除了事先准备的奖品,我个人也为大家助助兴,聊表心意——三等奖20人,一人一万,二等奖10人,一人两万,一等奖1人,10万!剩下50万,请各部门领导带给坚守岗位,留在公司加班的员工。”
早在纸箱打开之后,现场气氛就近乎沸腾。随着奖金数额水涨船高,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说到发完为止时,台下已经尖叫声一片。
尽管知道好运不一定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沈蔓和李桢还是相视一笑,毕竟这才是年会应该有的气氛啊。
赵宏斌讲完话便退场,由主持人开始介绍晚会流程。被随机抽中的员工与即将出场的明星组队,上台参加各种各样的小游戏。获胜者自动晋级,淘汰者领奖走人,皆大欢喜、其乐融融。期间,就连李桢都被抽中上台去抢了轮板凳,抱着一部平板电脑走回来,满脸喜气洋洋。
原本想要借花献佛,却见座位上的佳人早已不见踪影,他只好挠了挠脑袋坐下,继续观看台上的表演。
山里的冬夜,虽然抬头看得见满天繁星,那沁人心脾的寒意也格外凌冽。沈蔓穿着长裙,站在星空下,哆哆嗦嗦地拨出梁志的电话号码。
漫长的等待之后,电话那头再次响起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打的是梁志的私人号码,如果本人没空,助理就不会接通。想来他此刻也在某个地方赶场,或许正出席别家企业的年会也不一定。
发了条短信,又在凉风中站了几分钟,沈蔓终是耐不住寒意,转身走回宴会厅。
就在她伸手去拉门栓的时候,宴会厅通往露台的大门从内往外推开,赵宏斌的脸出现在另一边。
喧嚣的吵闹声从室内传出来,与露台上幕天席地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男人的表情从惊讶到厌恶,从厌恶到释然,再到最后的微笑,全都融进了一句清浅的感叹:“是你。”
逆着光,沈蔓看出他有些脸红,许是刚才喝了酒,身上也散发出纯酿的香气。
上辈子她被他灌醉过不知道多少次,却从没见过对方喝醉的样子,如今隔世再见,不由得感慨良多。正好想要问梁志的事情得不到答案,换个切入点也是一样。
拿定注意,沈蔓向后退了半步,将赵宏斌让到露台上来。再伸手越过他的腰线,将门“咔哒”一声锁好。
从彼此错身的怀抱中缓缓拉开距离,她抬眸望向面色绯红的男子,声音轻柔道:“阿斌,我想和你聊一聊。”
请赵君入瓮vs李仙人指路
喝过酒的赵宏斌像只煮熟的大虾,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来,皮肤红润、眸光带水。少了几分孤傲,多了几分鲜嫩,方才显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沈蔓差点看晃了神。
对方似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望向她的视线里有孩童般的懵懂。
直到寒风渐起,两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才勉强恢复清明。
“聊什么?”双手抄进裤兜,赵宏斌梗着脖子问道。
如果沈蔓仔细观察,会发现对方的面颊正氲出另一种绯红,与酒气上脸截然不同。
然而,星光太暗、夜风太凉,她身着长裙手脚冰凉,只想尽快得到答案。因此选择了单刀直入,态度诚恳地看向对方道:“相信我,这个问题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男人的眼神很迷蒙,却依然点了点头,仿佛恋恋不舍地望着她。
从这目光中得到鼓励,沈蔓咽了咽口水道:“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凤眸眨了一下,赵宏斌似是没有会过意,过了几秒钟方才大笑起来,然后前仰后合,再然后上气不接下气。
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沈蔓有些不知所措,却很快定下神来。抱臂退后一两步,皱着眉看向对方,她抿紧了嘴唇,保持沉默。
“得罪?”男人长臂撑住膝盖,扭头回望她,脸上的表情充满嘲讽:“你还会得罪人?你不是交际花吗?不是长袖善舞吗?只有别人得罪你的,怎么可能……”
“够了!”沈蔓背过身面向黢黑的山谷,大声呵斥道:“当年不告而别的是你!杳无音讯的也是你!七年,整整七年,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发脾气?!”
一双大掌袭上肩胛,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掰转身体,差点跌坐在地。却见那张因酒意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放大出现眼前:“这七年有我没我,对你来说存在区别吗?”
随着赵宏斌的突袭,浓烈的酒味弥散在空气中,沈蔓这才意识到对方喝醉了。原本的义愤填膺让位于惊讶,就连气势也短了不少,以至于未能及时作答。
男人只将这沉默解释为理亏,冷笑着继续质问:“不,确切的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在乎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