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仿佛一下子被慑住了。
黑色难道不是幽深平静的颜色吗?不,那团漆黑摧枯拉朽,穿透万物,驱赶你视线中的一切,让你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直视深渊是什么感觉?
当他看向韩铎时,甚至并非直视深渊,而是已被深渊囚禁。
在天眼的视线下,韩铎的本源形象完整显露出来。林景震惊到一度失语,他能如何形容所看到的一切?那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那是一个恶心的怪物。
罪恶的力量在他身上集结,凶煞之气浓郁到覆盖一方天地,诡异的黑光似乎能幻化出畸形扭曲的实体,在他背后咧开血盆大口。
这不应该是一个人。
这是恶的集合体。
韩铎的身上,只有恶业,没有善业。
只有邪恶,没有善良。
林景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看着韩铎瞪圆了眼。
韩铎抓住机会笑他:“怎么啦,被我帅瞎眼了?”
见林景沉默不应,他心里纳闷,伸手打算拍拍他的肩,“我有个事跟你说,今晚……”
他戛然而止,手在半空尴尬地停住,因为林景毫不犹豫地退了一大步,与他隔开距离。
林景正要说话,突然面色一变,捂住嘴打算离开。韩铎本能地拦了一下,“你……”,却被他猛地挥开手。
一股大力冲撞过来,林景撞开韩铎就冲了出去,这下瞪大眼睛的变成了后者。他猝不及防间,踉跄了几下,想要撑住身体,却一下子摔在地上。
“嘶——”剧烈的疼痛泛上来,韩铎扶着腰,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他也有这么脆弱的一天,一阵风就能吹倒。三年之前,又如何能够想象?
原本对归队还抱着一丝微弱希望,现在看来,彻底不可能了……
导演震惊到反应不过来,“你没事吧……”
韩铎吸了口气,只说:“他怎么了?你去看看他。”
“哦……”导演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下意识听从。
他追着林景的方向,来到洗手间门口。
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林景把头埋进洗手池里。当他抬起头来时,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和他唇间半含的一抹鲜红。
导演都快晕眩了,他好像看到林景在洗手间吐血?这是真的吗?
林景一口血吐出来,奇异地恢复了冷静。
他镇定地漱口洗手,表情平淡,动作从容。
他离开洗手间,走到门边,淡淡地瞥了导演一眼,“你也尿急?”
导演窒息,他觉得自己仿佛真尿急了……
于是,韩铎扶着腰一瘸一拐找到林景的时候,后者站在洗手间门口,对他说:“陈导在里面嘘嘘,我等他一下。”
“……”韩铎的心情就很复杂了,导演明明是来看你情况的,怎么就嘘嘘起来了……
“抱歉啊,我刚才没注意,你这是摔着了?”林景说着,走上去摸了摸他的腰,得出结论,“得好好治,一个男人可以没钱没势,不能没有一副好腰板儿。”
韩铎低头看着林景,对方的态度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可他总觉得,疏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
“……”林景垂下眼睑,淡淡道,“没事。”
韩铎身上恶业之浓,已经到了能影响他的地步。
林景开天眼看人时,要调动本源的精气神。他现在还没有引灵气修炼,愿集也不强,由于身患绝症,精气比普通人弱了不少,有时就会被强大的恶业所伤。
好在关掉天眼就没问题了。而且他的精气神强度,也会慢慢提上来。
韩铎身上问题有点大。业这个东西是无法转移的,你造的便记在你身上,即使天道有损,不再降下业报,可是业力依旧照记不误。
林景身为天道亲选之人,能利用业力画符炼丹、操纵气运,能替天降下业果,也做不到转移别人的业力。
决定你成为怎样一个人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所做过的事。看似无形无迹,其实全部背在身上,陪着你走过一生。这就是业,并非简单的善恶因果,而是一个人的全部人生。
除非欺瞒天道,否则不可能造假。
林景有着正常成年人的判断能力,决不相信韩铎是那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
难道真的有人帮他欺瞒了天道,转移业力?那么,会不会跟他要调查的天道受损有关?
只是无论如何,在确保不受那股恶业影响之前,他跟韩铎不可能一起愉快玩耍了。他放在第一位的,始终都是生命。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林景拒绝了韩铎的晚饭邀约。
韩铎真的很意外,他明明觉得两人关系融洽,也有共同话题,而且彼此欣赏,怎么就不能一起吃个饭了。
他还是争取道:“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真的。”
林景说:“那你现在说吧。”
“就吃个饭,都不行吗?”韩铎摸了摸胸口,有点不舒服。
“散伙饭?”林景随口道。
“……节目才第一期呢,散伙什么啊散伙。你变了,你这个大猪蹄子,你刚才到底怎么了?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魂?”韩铎委屈道。
他知道一切都是从刚刚开始变的,可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甘心,就算是死,也想死个明白。
林景叹了口气,“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第一期节目播出,咱俩估计会有很多cp粉,为了事业长远发展,生活中最好还是疏远一点。”
他不避讳地说出疏远的决定,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做掩饰。
韩铎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说:“可是炒一炒cp也不失为一条……”
“你还用得着炒cp吗?”林景反问。韩铎出道三年流量居高不下,称一声华娱人气之王也不为过,炒cp对他非但没有帮助,甚至会起反作用。“至于我,如果需要炒cp我会找别人的。跟你的话,会被骂穿地心。”
韩铎被这句“找别人”砸懵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林景真正认识还不到两天,他已发自内心地想和人家交朋友,人家对他如何却不好说。
他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林景看了看手机,纪帆要来接他,在微信上说快到了,他回头道:“你刚才想告诉我什么事,抓紧时间说吧,我这就走了。”
韩铎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我回头要是给你打电话,你接吗?”
林景说:“我没打算跟你绝交啊,咱们还录节目呢,我只是建议不要走得太近。”
他讲话太直白了,饶是韩铎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耿直不顾别人面子的人。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一点都不怕冒犯别人吗?还是说冒犯就冒犯了,他也不在乎?
“那你先走吧,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韩铎试图闹别扭。
“……”林景叹口气,“你别多想,你真的别多想。”
韩铎心说我不多想个屁。
纪帆的车已经开过来,林景拉开门坐进去,回头看了他一眼。
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韩铎的眼睛和整个人的外在表现太不一样了。
他就属于那种骚话嘴边挂,b数心里藏的人。
那双略显颓靡的下垂眼淡淡地敛着,深沉墨色在里面无声翻滚。
好似他身上如深渊般的、无边无际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