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上午,江复庭再次到了陈佳南的家门口。
这次踏入房间的时候,屋子里的氛围明显跟上次的感觉不一样了。
如果上次是压抑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话,这次多少清新了许多,好歹像是个人住的地方。
窗帘被彻底拉开,尽管是冬季,阳光从客厅的阳台照耀着整个房间,桌上多了几个茁壮成长的绿植,让江复庭来之前的担忧放松了不少。
安放在客厅角落的那架钢琴,上面蒙着的布已经被拿掉,键盘的盖子一直被打开着,架着一个已经翻阅了半本的乐谱。
孟思华苍老的面容少晕上了一层血色,眉眼间虽然还有不少对逝去之人的想念,但是多了些微弱的光彩。
“我就知道你要来。”孟思华露着知根知底的浅笑:“那天我女儿跟你交代什么事了吧。”
江复庭没有避讳的点点头:“恩。”
她打开屋子的门,陈佳南原本清冷的屋子里此时也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有些东西我收拾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没敢乱丢,你自己找着看看。应该都在里面。”
江复庭多看了她两眼,语气里满是对她的敬意:“多谢。”
他慢慢走近屋子里,然后锁上门,原本那些压抑的气息都彻底消散掉,江复庭回忆着那天陈佳南的嘱托,没有犹豫,直接走向床边。
床上的棉絮和被单被铺的整整齐齐的,一点灰都没落下。
江复庭顺着床的构造,先从外围处缓缓地细摸过去,看看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能不能先发现什么。
最后只摸到陈佳南的床头上有一个小型的储物空间,里面放了不少她比较私人的用品,可是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她说的u盘
他沉吟了一下走到床尾,简单的将床上的东西整理好,放在了空缺的椅子上,半蹲着身子,将力气酝酿到整个手臂上,轻松一抬,整张床的床垫都被他拉开来。
床架是比较重的实心木头,江复庭小心的将床垫架到一边,尽量避免发出大的声响惊动外面的人。
他细心的观察着下面木架里的每一个缝隙。
这种实木的床,都是每一块板材一点一点拼凑上去的,不然根本搬不进小区的电梯。
卡缝之间非常方便藏小的物件,但是也不好找。
江复庭几乎是将每一个小凹槽都摸了过去,仍旧什么都没有摸到。
站起来思索了一下,甚至都要怀疑到底有没有u盘了,但是陈佳南既然说了,那肯定是会有。
他静下心来,闭上眸子,冷静得思考着。
作为一个女生,藏东西必然是方便又隐蔽的地方。
江复庭站在了被他挪空的床架中间,模拟着一个女生取拿东西的习惯。
压在床底下是不可能的,专门像现在的自己搬开床垫和床板藏在里面的缝隙也是不可能的。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睁开眼睛凝着眸子,再次走向床头,床头上出于舒适的原因有一个加绒的靠垫,江复庭再细细得将靠垫边上摸了一圈。
直到摸到最边上的时候,拼
凑的地方传来一阵异样不和谐的触感,他顿了顿,目光闪烁了下。
果然在这里面。
江复庭打着手机灯光外下面的拐角处照了一下,那下面有着不规则的缝合线条,拐角处的踩线本身就会比平面区域多,但是因为陈佳南毕竟不是专业做这个的,重新缝合的线条相当的粗糙,线的颜色虽然和原布料相同,但是手指细细一摸的话,就会出现端倪。
江复庭找了个锋利的东西,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细长的手指往里面探了探,没过几下,就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金属物品。
他眼尾眯了眯,然后将东西抠出,是一个很小的u盘芯片。
这个藏得真的是相当严实了,能让陈佳南这么大费周章去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甚至有些无法想象这东西带来的后果,将芯片在身上放好,他快速地收拾着屋子,没隔几分钟就利落的将所有东西放回原位。
“找到了?”江复庭打开房门,孟思华第一时间问道,按捺不住心里的关切。
刚刚江复庭在屋子里的时候,她在外面坐都不敢坐下,焦急地在客厅里面走来走去。
“恩。”江复庭颔首示意,对着满怀期待的孟思华说道:“她床头的柜子里还有一些比较私人的物品,您可以去看下。”
“诶,好的!”孟思华感激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禁开口:“那她对你托付的?”
“我会处理的,她希望您能好好生活。”江复庭沉声道。
孟思华咬了下唇,面上做的再好,眼里终究还是溢满了对离去女儿的不舍,噙着泪,点了点头,强颜欢笑地抹了下眼角:“我会的。”
临走前,江复庭多打量了眼这空荡荡的房间。
大概是开了暖气的原因,至少比上次来的时候温暖不少,他站在门口,百来平米的屋子只有孟思华一个人孤零零得站在那里。
阳光洒在她寂寥的身影上,孟思华眼角仍有些未干透的泪滴,对着他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
江复庭点着头带上门。
“轰”
大门再次将里面落寞的人和外界隔绝开来。
因为白唐那边一直催促着的关系,再加上父亲和上次安安在医院的事情,几重压力下让他迫不及待的找了私密性比较好的网吧,进了一个单独的包厢。
将电脑做好防监测的措施,江复庭拿出一个读取器将芯片插入主机。
芯片的容量非常大,有128兆,但是被将近使用了一半。
江复庭打开文件,里面备份了近三个月的完整全时段的家庭监控记录,截止日期到11月7日,中间一天都没落下。
他本身想直接看陈佳南死亡那天的录影,但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前几天的录影,那上面清清楚楚的拍下了陈佳南发病的过程。
她的挣扎,她的歇斯底里,她的崩溃和绝望。
以及站在边上手足无措,只能靠自己微不足道的力气去帮助的孟思华。
她们像是被人抛弃在深暗的地狱里,不停得煎熬着,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江复庭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有
些喘不上气,眼前黑暗的画面给他心灵上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不停得快进着,但是又不敢跳过太多,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陈佳南每次躁狂的发病时间很长,至少要三四个小时,清醒的时候时不时受着幻觉和幻听的干扰。
孟思华在家里的时候一直都是高悬着一颗心,小心地照顾着她。
那些痛苦的画面几乎要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江复庭抿着唇,看的久了,甚至觉得自己都要掉入那个可怕又黑暗的漩涡。
她们想从黑暗里出来,然而那股力量的吸力太过强大,她们怎么也出不来。
江复庭连看了一星期的录像,几乎要陷入这无边无际的疼痛,这种东西像是会感染,那双犀利的眸子有什么东西熄灭下来,跟着灰暗无光。
他甚至开始庆幸陈佳南死了,这样的生活里,大概是正常人都会疯了吧。
江复庭忍着情绪上的难受,将陈佳南在家的录像快进着看完,短短两个小时,却漫长的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他却只能感到无处安放的寒冷。
陈佳南的注射时间非常稳定,视频里看确实是高长洲一直在给她做肌肉注射,注射的时间在每天下午。
关掉看完的视频,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江复庭带着沉重的心情打开11月7日的监控录像。
大概是出于对逝去之人的尊重和缅怀,江复庭在看这一天的录像的时候没怎么跳动,只是单纯的倍速播放着。
不知道人在自己即将死亡前,是不是会有着特殊的直觉或感受。
这一天的陈佳南格外正常,她没有发病,甚至起了个大早,在客厅里面和孟思华有说有笑着,这是这么多录像下来,那是陈佳南清醒时间最长的一天。
可越是这样,在已得知的结果下,江复庭看的内心越是堵得晃。
他甚至想要原速播放着,去体会她最后的温馨时光,也难怪孟思华会在陈佳南死后那样的哀痛欲绝。
如果在没有感受到美好的情况下,那陈佳南突然离去只是单纯的痛苦。
可是生活让她在感受到阳光以后,却又硬生生的,将她毫不留情的撕碎。
下午一点左右,这一天的高长洲似乎迟到了,陈佳南不知道跟孟思华说了什么,随后孟思华就出了门。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外面似乎有人在敲门,视频里的女人不情不愿的走去门口,随后走进来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是高长洲,江复庭的眸子凝了下。
男人的右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工作包,两个人似乎在正常的简单沟通着什么,随后去了屋子里。
高长洲一如既往地从背包里拿出医用药盒,针筒抽取着药瓶里的药液。
随着他手里的动作,江复庭黑暗的瞳孔逐渐睁大,胸口处在“突突”地狂跳。
这个加倍取药的伎俩,和那天在医院里看到的方式简直如出一辙!
那个握着鼠标的手再也无法镇定下来,开始有些颤抖,刺骨的寒意从头顶上浇灌下来。
江复庭迅速拿起手机,拨打一个熟悉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