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他这执着起来的模样,下意识让江复庭想到余幼仪,脸上的执念和那晚碰上余幼仪时的面孔别无二致。
白唐也没绕弯子,眼里锋芒无比,直接了当的说:“那你知不知道,你无脑冲动的行为妨碍到我们了。所有预先的计划全被你一个人搅和的一干二净。”
他的话带了尖刺句句戳心,宁远直的脊背不由一颤。
这会心里乱得说不清是愧疚还是自责,一开始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没想到他正好有事去找江复庭商讨,碰上了他们两人出门。
尽管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对,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偷跟了上去。
他不敢贴得太近,只能顺着他们的公交路线,摸摸索索地跟上去,可没想到最终跟到了老客运站!
那会他就觉得不对,猜到了什么,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从大巴后面上的车,一路紧随到了这里。
在山脚下遇到过几个行踪奇奇怪怪又警惕的人,他就猜到事兴许就和他妹妹有关,才一大清早做好决定跟上来。
从碰上的那几个人来看,他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善茬,不是他能周旋得了的。
但人总是会抱有一丝的期待和侥幸心理,总想着万一呢,万一碰上了,万一真找着了。
若是上天眷顾良心发现,真让他带出消息把这群人的老窝全给掀了。
这会好不容易进来了,总觉得离真相就差一步之遥,他又怎么能后退!
“对不起。”宁远是满怀诚心又非常艰难吐出这几个字,随后急忙道,“但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捣乱!我绝对不会影响你们的计划!”
他语气诚挚而切,双目闪烁着希冀的星光。
“不行。”白唐丝毫没被动容,想都没想就拒绝,“你还是吃完午饭自觉的下山去吧。”
开玩笑!
放一个普通人,不说要时刻多提着心眼照顾他,还得防着外面那些豺狼虎豹的村民盯上他。
别提完成计划,到时候万一他这个人出了点事,他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父母本来就少个女儿,现在在少个儿子,不得提刀上门弄死他们!
宁远眼里顿时灰暗下来,刚才还切殷勤的,这会变脸似的面无表,只是双唇还不甘心的紧抿着。
两边都是油盐不进,江复庭在这里待了一晚很清楚这个村子跟普通村子不一样。
不说昨晚那奇怪的断脚鬼,光是今天碰上的小孩和村口乱七八糟的人,都不能冒险让宁远继续待在这。
白唐唱了黑脸,现在就得他唱白脸,“如果在这出事,你父母怎么办?”
“我!”宁远被他这问题搪塞住,不知道是因为他这会敛了气焰,还是真的破罐子破摔,准备就这条道走道黑。
他壮起胆子将问题抛回去,“那你在这!你家里人就不担心?”
人豁出去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带怕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们知道,你呢?”江复庭大大方方地认着,再次反问回去。
宁远对这答案显然很意外,他没想到江复庭居然能将这些事都告诉家人,这样一对比,似乎显得他更加不堪了。
不管五年前妹妹走丢,哪怕到了如今,他还是这样,一个人偷偷摸摸的。
只字不敢提。
他迟疑了一下,这会更像为了辩证什么
,去钻牛角尖,“是吗?你既然也说了这地方危险,危险到会出人命,那他们又知道这里面的凶险吗?如果他们知道这么凶险,他们还会同意你过来吗?”
他语气愈发咄咄人,江复庭不由皱了下眉,这话虽然不想说,但又不得不承认,“我有白唐托着。”
宁远急红了眼,好不容易抓着了漏洞,步步紧:“那我就不信!要我真出了什么事,白大师,你能在旁边坐视不理。”
他这话捏死两人的命脉,让人无法反驳。
宁远看两人不吭声,愈发的得寸进尺,“更何况,你们把我弄下了山,我就不会回来吗?这家住不了,我不会去别家吗?我如果自己瞎跑找证据找人,你们说,到时候会不会影响你们计划,你们还管得到我吗?”
他这明里暗里就是打算两败俱伤,着他们去接受他的出现了。
估计这会谁挡他替妹妹抓凶手,谁就是他仇人。
但也就像他说的,就算弄下了山,他自己又悄悄返回来,暗自里搞别的小动作,他们也分不出精力去管。
“江复庭,白先生。”他望着两个几乎要用眼神撕了他的人,挨个点名,娓娓道,“这不是我本意,我只想找到相关的凶手。”
“你们可以换个想法,就当我又委托你们单子,只要护着我平安回去,一起找凶手,那就价格随便开。”
“好啊。”白唐忽而一笑,眉眼都飞扬了几分。
只有江复庭知道,他通常这样笑要么是气极了,要么是憋一肚子坏水了。
白唐看似散漫,可散漫的有资本,心气也高,行为习惯不喜受缚,他不愿意的也不会任人拿捏。
果然,他下一秒就淡淡吐道,“一百万,不还价。”
宁远听到这价格眼珠子都要蹦出来,连带刚刚牛角钻到走火入魔的脑子都被吓醒。
他下意识就觉得白唐是故意为难打趣他,才会这样狮子大开口,“白大师,我知道你上次的手段确实厉害,但一百万……”
白唐冷嗤一声,终于愿意掀眼皮多瞧他一眼,明眸藏在细密的长睫下像忽闪的星光。
“宁同学。”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贵,这可是买命钱。何况,上次我还帮你妹妹复了魂,让她投胎,我可是看你是我师弟的同学的面上分文没加。”
“复魂这事,我都可以把话撂在这,你去全世界翻,哪怕去底下把阎王拉出来,他都做不到。”
宁远起初听着这轻飘飘的声音,觉得他是在说大话,可对上那灼灼的目光时,整个人仿若被吸进去一般。
这人看似亲切又随和,可眼里仿佛无所不有。
干净的,脏的,这人只要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能将你扒得彻底,连心肠是什么颜色都能被洞穿。
他怔了怔,一时连刚刚想好的反驳的话,都忘了说。
白唐指尖点了点桌面,继续道:“我刚刚说的买命钱也不是唬你的,我的行价向来就高,现在还不知道在这待多久,你但凡过了今晚,知道自己出去时能捡着一条命,你就该庆幸了。”
他字字珠玑,宁远所有的不甘和反驳尽数消散一空。
可如果真能抓到凶手……
他硬着头皮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去打个电话。”
白唐朝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复庭也没有否认颔首同意。
估计是出
去跟家里人交代,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但至少他家里人不再是被掩在鼓里的,他们也有知权。
江复庭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货终于出去,才有心思去留意白唐……的脸。
他抬手指了指,“你脸怎么回事?还有头。”
白唐也才留神到头上长的那几根草,回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着喝水,走得太匆忙,没想到进屋还碰上这样的事,自己都给忘了。
他在头上一通乱拔,又胡乱的抹了下脸,额角的地方是死角,怎么都擦不到那去。
江复庭看不下去,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无奈道,“拿条毛巾过来。”
这会提起采草药的事白唐就满腹怨言,他去墙角拿了条挂在脸盆上的毛巾,边说,
“这些人是真的过分,真把人当牲口用的,不把你劳动力压榨干净,就不罢休!”
“好逸恶劳,所以发展不起来。”江复庭简明扼要的点评,一面替他擦额角沾着的灰。
“所以说,世界是公平的。”白唐翻着白眼感慨,“受害人就是倒了八辈子霉!”
“恩。”江复庭淡淡的应着,去揪卡在他辫子里的草根,突然问出自己不明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蓄发?”
白唐顿了顿,神色稍异,很快就拢回来,才缓缓说:“也没什么,就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留长发也好看。”
“洗头不麻烦?”江复庭无视他花孔雀一样的笑,将毛巾塞回给他。
白唐对他的问题故意不明就里,反问道,“难道像你这么短,我就不用洗头了?”
江复庭:“……”当他没问。
他继续默默替白唐把看不见的地方清理干净,终于还原出清秀面庞原有的模样。
白唐没再打趣他,也没急着走,终于关心起他来,“你脚怎么样?”
“还行。”江复庭回道。
他脚本来就没怎么样,只是白唐对于他昨天似乎是真摔了一跤的事,信以为真,所以一直提着心。
一直被这么追着问,次数多了,他也不免有些心虚,随后又补充了句,“好多了。”
白唐一脸怀疑的观察着他脚上的伤,嘟囔着:“真的假的?”
江复庭不假思索快速回答:“真的。”
反正这两人某些方面特别像,说话弄不清真假,有的半掩半藏的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是真的。
白唐也没再去追究,只是拆开看了他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没见长多少,昨天多大的口子今天还是多大,伤口还在淌着鲜红的血。
看着还是让人难受的,白唐皱了皱眉。
江复庭担心他又想太多,受伤的那脚特地两边转了转,动给他看,“看,没事。”
白唐按住他活泼的脚,“别乱动!咦~血差点流到单上了。”
江复庭听到这话,眼疾手快的弹起子,抢过他手里的毛巾,往伤口边上擦。
白毛巾顿时变成红毛巾。
不能用了。他淡淡开口,“一会再要一条。”
“你当这还是自己家呢?毛巾随口就能要来,人家能给你用就不错了!”白唐见他还不知处在哪,幽幽提醒道。
江复庭看着手里的红毛巾,“怎么办?”
谁去洗?
两人一同抬头,互相对视,目光交汇处隐隐弥漫出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