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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林错觉【3】(1 / 1)

一场两个小时的会开下来,连他在内,复查小组八个人的队伍被他缩减到连他在内只剩四个人。被他从组里‘开除’的人都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二分局,没有一个人想被搅进这摊浑水。

一分局的小顾临走前还有顾虑:“夏组长,我们走了以后,市局不会找你麻烦吧。”

言外之意,放我们走?你有这么大权力吗?

夏冰洋像一滩水似的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拧魔方,闻言支起眼皮看着他一笑,道:“放心吧,出了事儿我顶着。”

等到该走的人走了,会议室里只剩四个人,夏冰洋把魔方往兜里一揣,抬手冲门口方向打了个响指:“去我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他用座机给市局打了个电话,报告了自己缩减组内人员一事。不出所料,领导很赞许他这一决策。

复查小组只是搪塞记者的面子工程,当然越少人参与越好。而被扔到复查小组当组长的夏冰洋也成了鸡肋,对闵成舟的复查其实是一次变相的审查,谁都不知道他会查出些什么来,知道些什么不该他知道的事。所以等到复查组解散后,夏冰洋就是下一个被‘复查’的对象。

挂了领导的电话,夏冰洋抬起眼睛看了看被他留下的三个人;任尔东和娄月,这两人都是他的老相识,一个警察学院同届毕业的校友。还有一个书呆子黎志明。

夏冰洋道:“坐吧。”

三个人各搬了椅子在他办公桌对面一字排开坐下。

他办公桌上的零碎不少,有不少小玩意儿,桌角放着一盆石生花,桌边摆着一溜连带皮卡丘在内的几个神奇宝贝和有名的动漫人偶。边角处还放着两幅拼到一半的乐高。

夏冰洋开门见山道:“我把你们留下来,不是因为和你们有仇,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掺和进……”

话没说完,娄月拿起夏冰洋放在桌角的魔方,拧着魔方淡淡道:“我无所谓。”

夏冰洋眉梢一吊,向她点头赞道:“大佬就是大佬。”

娄月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杀伐果敢英雄气概让许许多多的任尔东之流自叹不如。娄警官从幼儿园开始就稳坐校霸宝座,以一身锐不可当的大佬气质c位出道,考入警察学院后更是横扫千军成为同届毕业生中的各项学科均占鳌头的佼佼者。

她留着利落飒爽的短发,额前一丝刘海都没有,头发全都被她用发胶梳到后面,露出新月似的一张冷淡光洁的脸,乌眉俊眼,又帅又美。

夏冰洋又笑着问黎志明:“那你呢?”

黎志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丝不苟道:“我的工作是记录员,无论你们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我都会记录。”

黎志明是个书呆子,无欲无求随波逐流的书呆子。人虽呆板了点,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政治立场,不会见风倒革见风使舵,所以夏冰洋留下他做个人形打字机。

至于任尔东……

夏冰洋看了看正在打手机的任尔东,心说他就算端着一碗屎给任尔东,任尔东也会一口不落的吃完,然后把刷碗水喝了。

夏冰洋道:“那就不多说了,咱们开始干活。我和东子去丽都宾馆,娄姐,你和黎志明去医院。”

娄月掀开眼皮,和夏冰洋略一对视,就明白了‘去医院’三个字的用意,夏冰洋让她去查闵成舟临死前和党灏见面的目的。

娄月道:“明白。”

说完把魔方往桌上一放,利索地起身走了。

任尔东笑嘻嘻地朝她伸出手,想和她击掌:“加油啊大佬。”

‘啪’的一声,娄月用手背往他掌心甩了一巴掌,把他的手拨开,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

黎志明蒙了一会儿才直愣愣地跟上娄月下楼的背影。

去丽都宾馆的路上,夏冰洋开车,任尔东坐在副驾驶,他边和夏冰洋猜测付春海背后的黑水,边和站在驾驶台上的向日葵炼拳击。

夏冰洋车上也有几个小摆件,其中最显眼的是一盆大号扭腰向日葵。和其他车主买的扭腰摆件不一样的是,夏冰洋车上这株向日葵特别会扭。因为夏冰洋买回来后,嫌它扭的不够骚,用自己一双巧手改装过,现在这株向日葵就像插了电一样,跟着dj扭的放浪形骸,像个撒酒疯的狂人。

任尔东自己说的热闹,始终没听到夏冰洋搭腔,纳闷的转头看他:“怎么了夏爷?”

夏冰洋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场抵着额角,脸被墨镜遮了一半,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他看着前方的路况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东子,我打通了。”

任尔东对着向日葵练军体拳,等最后一拳挥出去,才颇不上心的问了句:“什么打通了?绝地求生还是王者荣耀?”

他说的这两种游戏,夏冰洋一个都不玩,纳闷地问:“你在说什么?”

任尔东反问:“你在说什么?”

夏冰洋故意按了一声喇叭,看着路况面无表情道:“我说,纪征的电话,我打通了。”

任尔东闻言扭头看他一眼,然后接着对向日葵挥拳,半晌吐出两个字:“做梦。”

夏冰洋隔着墨镜剜他一眼,冷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任尔东道:“醒醒吧,夏爷,那个死人的电话要是能打通,你早就打通了。我劝你赶紧物色个新目标,不然你找人419也行,在这么下去,我怕你饥渴过度出现幻觉。”

夏冰洋呵呵冷笑两声,咬了咬牙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更好受了。”说完面色一沉,道:“我没做梦,也没出现幻觉,电话确实打通了,是他接的电话。”

任尔东还是不信,要他调通话记录。夏冰洋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砸到他身上。

任尔东翻到那则通话记录,大感惊奇:“灵异事件吧,还真打通了。”细看通话时间,又道:“嗳?怎么只通话17秒。”

夏冰洋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有点慌,就把电话挂了,等我再打,就打不通了。”

任尔东:“......你可真行,你还是当年在警察大学仅用三天就俘获校花的风云人物吗?”

夏冰洋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只顾着后悔,每次想到自己挂断的那通电话,就恨不得照自己脸上甩一巴掌。

任尔东见他似乎真有些难受,也就不继续抢白他,叹着气问:“那你们说什么了?他现在在哪?”

丽都宾馆到了,夏冰洋把车倒进停车位,解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闷声道:“什么都没说。”

“啥?”

“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就把电话挂了!”

任尔东摇头:“我现在觉得同情你是一件很多余的事。”

夏冰洋趴在方向盘上郁闷了一会,下车时往嘴里丢了一颗奶糖,又是一名精神抖擞的人民警察。

他身上小零食不断,总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糖一盒饼干,每个兜儿都很平整,却像个哆啦a梦的魔法口袋。

丽都宾馆暂停营业,一楼大堂里只有迎宾台后站着两名服务员。

夏冰洋和任尔东站在迎宾台前向两名服务员询问案发时的情况,里面的服务员下意识的要找两个人里最俊的夏冰洋说话,但一看夏冰洋脸色,又转向和平易近人的任尔东说话。

夏冰洋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爱搭不理,他眼里看不到人,对谁都漠不上心。任尔东和服务员扯东扯西,他只拿眼睛粗略在服务员脸上扫了一圈,连服务员的鼻子眼都没看清,见服务员说不出新鲜的情报,就勾着任尔东的脖子往电梯方向走。

没走几步,夏冰洋忽然站住,返身折回去看着服务员说:“把案发时的工作人员,无论是正在上班的还是在休假的,全都叫回来,待会儿我挨个问话。”说完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果糖放在服务员面前,笑道:“麻烦你了,美女。”

服务员刚才被他拿眼睛一扫,心里正在打颤,现在被他一笑,心里又开始发慌,脸色登时变得和草莓口味的红色水果糖一个色儿,当即抓起话机,连声说没问题。

电梯上升途中,夏冰洋双手揣兜,仰头在轿壁四角看了看,道:“监控。”

任尔东道:“巧了,案发当天,这个宾馆检修摄像头,所有监控都停了。”

“街道上也没有?”

“有到是有,除了冉婕和闵成舟一前一后的走进宾馆,其他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电梯停在4楼。

夏冰洋走出去,道:“重塑现场。”

任尔东便说:“冉婕在晚上六点四十五分进入宾馆,在前台领了40f的钥匙就上楼了,一直到遇害都待在房间里。而闵成舟在晚上七点零三分进入宾馆,在房间里待了二十分钟左右。七点三十分左右,他从房间里出来,恰好撞到清扫楼道的清洁工,清洁工看到房间里有血迹,当时就报警了。五分钟后,巡逻的民警赶到,封锁保护案发现场。十五分钟后,咱们上面的支队出警,取证,验尸,带走嫌疑人闵成舟。”

剩下的事不用多说,闵成舟在审讯过程中突发心脏病,意外去世。

40f房间门锁着,门前扯了几条警戒线。

夏冰洋朝房门抬了抬下巴,任尔东上前开门,问道:“你说说,为什么闵局即不认罪,又说不出约冉婕到宾馆的理由?”

门开了,夏冰洋率先走进去:“约?你怎么知道他约了冉婕?”

“这不明摆着嘛,房间是闵成舟定的,冉婕既然能从前台取走钥匙,就说明冉婕知道房间是谁定的。而且刚才前台服务员说了,当时她问冉婕订房电话的后四位,冉婕准确地说出来了。还不能证明问题吗?”

这间宾馆很简陋,房间也只是快捷酒店单人间的标准,除了每间房间都有一个外伸的大阳台,并无半点可取之处。以闵成舟的身价,定这样的房间,只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也是个疑点。

床前地毯上布满血迹,还可见冉婕被杀后,浑身浴血的躺在地毯上的惨状。

夏冰洋在血迹边缘蹲下,摸了摸已经干涸的深褐色的血迹,点破任尔东心里的猜想:“你怀疑冉婕是闵成舟的情|妇,闵成舟约她来,是为了解决这个情|妇?”

任尔东靠在白色墙体上,正色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闵局和冉婕的关系不错啊,和闵局共事的人都说闵局经常在冉婕的店里买花。两个人搞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者说闵局想和冉婕好,但是冉婕拒绝了,总之这是一桩发生在熟人间的案子,也有可能是闵局一时色迷心窍,想和冉婕发生关系。反正就是男女这点事儿,但我倾向冉婕是闵局的情人,不然冉婕怎么主动到宾馆,还到了闵局开的房?”

夏冰洋站起身,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手指帮他补充道:“但是她现在死了,而约她来酒店的又是一个和她存在暧昧关系的男人,那她有可能死于失败的两|性关系?”

任尔东点头:“没错,这是一条排查方向。”

夏冰洋低着头懒懒一笑,道:“但是这条方向里包括了闵局的遗孀,你能把昔日的局长夫人带到警局问话吗?”

“闵局的老婆?”

夏冰洋道:“既然你怀疑冉婕死于情|杀,那导致闵成舟解决这个情妇的原因或许是他和冉婕之间的关系泄露了,而发现闵成舟和冉婕关系的人有可能是闵成舟的妻子。”夏冰洋沉吟片刻,道:“给娄月打电话,先别去医院了,立刻去找局长夫人,探探她口风。”

任尔东有所顾虑:“上午闵局才入土,你下午就盘问他老婆,不太通人情吧,要不缓两天?”

夏冰洋垂眼看着把整片地毯染红的褐色血迹,冷冷道:“人都死了,还讲什么情面。”

任尔东摇摇头,出去打电话了。

夏冰洋在屋内扫视一圈,打开把阳台和内室隔开的玻璃推拉门,站在延伸出去半米的阳台上。

案发后,勘察组在阳台提取到了一枚完整的脚印和半枚不完整的脚印,已证实那完整的脚印属于闵成舟。说明闵成舟曾到过这片阳台,他的目的是什么?想逃走吗?

夏冰洋左右上下眺望一周,只发现一条能供闵成舟逃离的通道;每个房间都有阳台,而且房间之间的间距不长,阳台和阳台之间都按着空调外机,而和宾馆相连的是一家饭店,饭店的窗台宽大,倒是可以从外部进入饭店。

倘若身手够矫健,胆子够大,足够的不怕死,就能从阳台和空调外机借道离开宾馆,到达饭店高空外的窗台上,再从窗台进入饭店,逃之夭夭。

不过显然闵成舟没有这个身手和胆量,他放弃了这一逃脱路线,结果刚出门就被清洁工目击。

夏冰洋在口袋里摸了一阵,绕过几颗糖,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弯腰撑着阳台栏杆,看着地面的车水马龙抽烟。

他心里有一个疑点;按目前已经找到的线索和证据,闵成舟和冉婕并没有在案发当天联系。

经过排查监控,冉婕从早上十点钟到晚上五点钟都待在花店里,其间除了客人,没有接待任何朋友,而且她的手机和店里的座机都没有和闵成舟联系过的迹象。

难道冉婕和闵成舟有其他通话的渠道吗?比如说未登记的电话号码?

这不太可能,就算这两人暗中偷情,也不会如此高瞻远瞩,把保密工作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既然找不到闵成舟和冉婕的通话迹象,这两人在冉婕被害前也没有见面,夏冰洋觉得有必要去冉婕的花店看看。

毕竟那里是冉婕生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或许藏着一些蛛丝马迹。

一根烟抽完,夏冰洋把烟头用纸巾包裹起来装进口袋,最后看了一眼地毯上的血迹,走出40f房间。

任尔东见他出来,立马把手机塞给他,跳脚嚷道:“我说缓两天,你非得让他们今天去,出事儿了吧!”

夏冰洋掏了掏耳朵,拿着手机离了他几步:“娄姐。”

“是我。”

夏冰洋眉梢挑了挑:“哦,明明啊,出什么事了?”

黎志明板板正正四平八稳道:“我们到闵局家里找闵局的太太,按照组长您的吩咐,娄姐向局长太太打探闵局和死者的关系。”

夏冰洋又掏了掏耳朵,皱眉道:“然后?”

“然后闵局的太太生气了,骂了娄姐,那些女眷们也撕打娄姐。”

夏冰洋心里一沉,觉得大事不好:“结果?”

“结果娄姐还手了。”

夏冰洋倒吸一口气:“她把闵局的老婆打了?”

黎志明道:“那倒没有,闵局家里几个男人也对她动手动脚,她把那几个男人打了。”

夏冰洋头疼:“你怎么不拦着她!”

黎志明淡淡道:“他们连我都打,娄姐把我推一边儿了。”

真他妈的真留下一个弱智书生!

“我马上过去!”

夏冰洋开车就往闵成舟家里赶,路走到一半,手机又响了,还是黎志明。

“组长,你别去闵局家里了,去墓园吧。墓园出事了。”

听着他以一种冷静且冰凉的口吻说起‘墓园出事了’,夏冰洋心里一阵森寒。

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墓园,任尔东跟在夏冰洋身后穿过阴郁的树木和林立的墓碑,到了闵成舟的墓碑前。此时薄暮浓云,大朵大朵的云被夕阳烧成赤金色,墓园里空净鲜亮,树木阴郁葱绿,倒像个远离城市纷扰的世外桃源。

闵局的太太还穿着早上送丧时的一身黑裙,在几个女眷的搀扶下立在一旁,气的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他们见到夏冰洋,就朝夏冰洋蜂拥过去,气势汹汹的要找夏冰洋理论。

夏冰洋没有理会女人的撕拉和男人的口伐,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看到娄月蹲在墓碑前,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而娄月面前的闵成舟的墓碑的确被毁了。

闵成舟的墓碑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刷出一个‘冤’字,油漆还未干,字体的比划还往下渗着油漆,像血色的泪滴。

“我老公已经被你们折磨死了!难道他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吗?!”

闵局的太太哭叫着歇斯底里。

夏冰洋看着墓碑上用红色油漆写的‘冤’,眼底也漫出淡淡的红光,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是冉婕家人干的?”

娄月似乎听到了,拿着手机站起身,把手机递给他,道:“不是。”

她从墓碑前离开,夏冰洋才知道刚才她在干什么,台阶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了一串号码,娄月刚才在拨这个号码。

夏冰洋刚把手机放在耳边,就听手机里传来一道嘶哑苍老的女性嗓音。

“你们在找我吗?”

女人问。

夏冰洋缓了一口气,冷冷道:“你是谁?”

女人道:“我是龚海强的妻子,我叫栾云凤。”

娄月刚才托局里的技术队警员调出了龚海强的资料,对方把龚海强的资料发到她的手机上,她把手机屏幕竖在夏冰洋面前,提炼中心简明扼要道:“龚海强的死因是肇事逃逸,在逃逸途中再次发生车祸,龚海强当场死亡。”说完,她揣起手机,左右扭动脖子活动僵硬的颈椎,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当年,龚海强的案子由闵局负责。”

夏冰洋回头看着墓碑上刺目又鲜红的‘冤’字。

栾云凤低声啜泣,阴冷的嗓音像一缕寒风似的飘荡在夏冰洋耳边。

“我的丈夫,死的好冤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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