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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致爱丽丝【22】(1 / 1)

餐桌上很安静,安静的只有餐具轻轻触碰碗盘发出的清脆响声。昨夜下的一夜的暴雨今早停了,天气好的出奇,天空蓝的像是另一片海,一片云都没有。但是本该生机勃勃的早晨却在餐桌上死气沉沉地度过。

广式早点很精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但是边小蕖和吴阿姨只夹面前的菜品,筷子没有伸长超过十公分。边小蕖吃着一个三鲜包偷偷地抬眼去瞟纪征的脸色,见纪征依旧微低着头,神色端凝,像是正在进行手术的医生似的认认真真地在解|剖一只糯米鸡。

那只糯米鸡他已经剥了将近十几分钟。他拿着吃西餐用的刀叉,在剥去荷叶后,一点点的把蒸熟的糯米和做馅料填充的鸡肉以及蔬菜等物剥离开,在完全把糯米和馅料分离后,他又开始给鸡肉剔骨,把鸡肉从鸡骨上剔除。

他正在专心致志地进行这项极其复杂但又十分没必要的工作。

在纪征手中的刀叉轻击盘沿的声响中,边小蕖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去看坐在她对面的吴阿姨,用眼神和吴阿姨打哑谜。

吴阿姨对上她的眼睛,接着喝水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

她们都看的出来纪征今天心情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而纪征性格十分冷淡又豁朗,鲜少会被外物影响。进一步说,就算他遇到了难得值得他动怒的事,把这种怒气以沉默的方式外化出来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

虽然纪征从不发脾气,对人态度也很是温和,但是他一旦冷着脸保持沉默,附着在他身上的一种叫做威慑感的东西就会被无限放大。心情欠佳的纪征适合去任何场合谈判,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能做到不战屈人之兵。

纪征把鸡骨剃干净,用刀子把分离出来的鸡肉拨到盘子另一边,有一下没控制好力度,手中的刀刃和盘底狠狠的摩擦而过,发出一声类似电流般的刺耳的声音。

吴阿姨听到那声音,立即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吃好了,纪医生你慢慢吃。”

边小蕖立马也站起来:“我也饱了。”

两人似乎忘记了这里是酒店而不是家里,依旧端着各自的碗盘走进了厨房。

餐桌上顿时只剩纪征一个人,纪征纹丝不动地继续用刀子把鸡肉拨到盘子另一边,直到糯米和其他配料完全分离开,各自盘踞在盘子一个角落,干净整齐的就像厨师的配料。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刀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白水,然后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碧蓝的天。他一早上都在解剖这只糯米鸡,解刨好了一口都没吃,只喝了几口水,然后就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的手机在房间里充电,他拔掉充电线,拿着手机又走出房间径直走到阳台上。

阳台下是因暴雨而翻涌的海面,海浪一层层地往岸上扑,又被礁石拦腰截断,撞击成粉末。

纪征站在阳台护栏边播出了闵成舟的电话。

响铃过半,闵成舟才接电话,口吻因忙碌而变得急促:“纪征吗怎么了?”

纪征冰冻了一早上的脸这才拉开一点笑容:“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翟文刚的尸体检验——”

话没说完,闵成舟连忙道:“打住啊,我们侦查办案其间,案情不对外披露。”

纪征听他言辞肯定,也就不继续追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从翟文刚脑后取的子弹是不是从他的猎|枪中打出来的?”

闵成舟还在犹豫。

纪征笑道:“这应该不违反纪律。”

闵成舟这才说:“做过弹道鉴定了,就是翟文刚猎|枪里打出来的子弹。”

纪征不动声色地往下引他的话:“那凶手应该就是翟文刚的妻子了。”

闵成舟却道:“难说。”

纪征不说话,等他自己说下去。

闵成舟稍作沉默后道:“我们走访了翟文刚的朋友和邻居,就在翟文刚出事的前一天,翟文刚和朋友们说过他的猎|枪在几天前丢了。”

他没有把话说完整,但纪征依然能觉察出这句话里包含的可能性:“是陈佳芝把他的猎|枪藏起来了?”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高。”

“怎么说?”

“其实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死翟文刚。翟文刚和她一起生活,她可以在翟文刚饭菜里下毒、趁其不备捅他一刀、没有必要用枪。如果她是为了摆脱杀死丈夫的嫌疑,所以不在家里动手,那她也应该把翟文刚带到更远的地方动手。翟文刚死在升旗山山腰,距离他们家不到两公里,相当于死在了家门口。陈佳芝没有理由想不到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杀死翟文刚,依然会引火上身。”

纪征默默听完,在他收声后说:“而且翟文刚身上带着的玫瑰花也无法解释,他和妻子的感情已经分崩离析,那朵花显然不是为了送给妻子。他上山的目的或许就和那朵玫瑰花有关。”

“对,所以我们现在排查和他有关系的——”

说着说着,闵成舟忽然住了口,叹着气道:“我怎么又跟你说了这么多,挂了啊。”

纪征道:“等等。”

“别打听了,我不能再跟你说了。”

纪征笑道:“不是,我想问一问,你知道白鹭镇在四个月前失踪了一个孩子吗?”

“失踪了一个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纪征停了片刻,确认了夏冰洋口中那个12年4月份在白鹭镇失踪的孩子直到六年后才得以被披露事实,现在的警方完全不知有个孩子失踪了。

在闵成舟的追问中,纪征淡然地笑了笑,道:“我说的是秦莉丝。”

“嗨,我以为又丢了一个孩子。秦莉丝的案子不归我管,我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进展。”

闵成舟没有时间和他谈论太多,打了个招呼就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后,纪征脸上那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迅速消失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面色沉郁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天与地不可分割的两片海。

过了一会儿,吴阿姨帮他泡了一杯茶端到阳台上:“纪医生,喝点水吧。”

“谢谢。”

纪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刚才让酒店联系了一名本地向|导,待会儿你和小蕖坐酒店派的车出去玩,所有行程都安排好了,酒店会派人全程随行。”

吴阿姨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有点事,就不去了。你看好小蕖,别让她闹的太疯。”说着,他抬头对吴阿姨笑了笑:“去收拾东西吧,酒店的人已经在等了。”

半个小时后,纪征提着吴阿姨收拾出来的一只挎包把边小蕖和吴阿姨送到了一楼大堂。

酒店方派出的跟随保护的人员已经在大堂等待,纪征叮嘱他们几句,就把边小蕖和吴阿姨送上了商务车。

边小蕖趴在车窗口,对纪征说:“纪哥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纪征摸了摸她扎在脑后的马尾辫:“我还有事,下次陪你去。”

边小蕖仰着脸看他片刻,忽然说:“纪哥哥,你别不高兴。”

纪征默了默,温柔笑道:“乱想什么呢,我没有不高兴。”

目送商务车离开后,纪征从车库开出自己的车,驾车下山。

在车上,他本想把方才闵成舟透露给他的信息好好捋一捋,却发现在封闭又安静的车厢里他很难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某一件事。他总是能想到夏冰洋,或者说他一直没能把夏冰洋从脑子里赶出去,导致他的思路被彻底扰乱了,脑子里一团乱遭。

从上次在电话中和夏冰洋不欢而散后,纪征眼前时时能浮现出夏冰洋的脸。当夏冰洋发怒时,他那张俊俏的脸一定是冰冷的,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一定是用力的盯着他,眉心被攥住,往下狠压,眼神充满了爆发力。

不欢而散后,夏冰洋没有再联系他。他有好几次想主动联系到夏冰洋,但因不知该和他说什么而作罢。他知道夏冰洋在生他的气,但他想不明白夏冰洋为什么生他的气。直到昨天晚上失眠到后半夜,他心里才有一些端倪。

他和夏冰洋的冲突源自夏冰洋向他讲述的一桩私事,夏冰洋俨然是信任他的,所以才会把心事分享给他,告诉他,他有了一个喜欢的人。夏冰洋之所以把心事告诉他,或许是依旧把他当成以前无话不谈的‘纪征哥’,但是他却辜负了夏冰洋的信任,他冷淡且果断的拒绝了夏冰洋为他准备的‘倾诉对象’的身份,并且明确的表示了他对夏冰洋心上人是谁没有一点兴趣。

夏冰洋感觉到自己的信任遭到了轻贱和辜负,所以才会动怒。

想到这里,纪征心里有些明朗了,但是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低沉。他找到了问题的原因,但他还没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不愿意夏冰洋继续生他的气,直到彻底疏远他。

路程过半时,他想到了一个很笨,但或许是唯一奏效的解决方法。无论他拒绝的本意是为何,事实都是他惹怒了夏冰洋,所以他有必要向夏冰洋道歉。

道歉、讲和、然后改正错误,这是一套和夏冰洋缓和关系的最佳流程。

他已经分析出了问题的原因,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但他心里依旧不好受,甚至比方才更加不好受,胸腔里像是装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往下坠,把他全身力量都掏空了,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把车停在公路边一片浓阴底下,放下车窗让山间的凉风吹进车厢里,他在凉风缠绕中缓缓长呼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拨出了夏冰洋的电话。

电话通了,响了两声后忽然被挂断了。

纪征看了看因被挂断电话所以回到桌面的手机屏幕,很平静地等了几秒钟,然后再次拨出电话。

这一回,夏冰洋在电话自自动挂断之前接了。

电话被接通后,纪征率先听到的不是夏冰洋的声音,而是一个细软的女孩子的声音。

“夏队,我把你昨天给我的账号查出来了,是一个同城交友网站。注册时间是两年前的3月21号,现在已经被注销——”

女孩子的声音逐渐被拉远,同时夏冰洋的声音响起:“暂停一会儿,五分钟后继续。”

一阵细微的响声过后,夏冰洋的口吻听不出丝毫情绪道:“喂?”

纪征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在忙吗?”

夏冰洋离开会议桌独自站在窗边,侧过身背对着办公室里其他的人,面无表情道:“正在开会。”

夏冰洋对他一向不简言意骇,可见还在生气。

纪征以为他在暗示自己此时不便说话,便道:“那我待会儿给你打过去。”

夏冰洋淡淡道:“不用,你有事吗?”

听着他的冷言冷语,纪征一向敏捷的思维忽然转不动了,显得有些迟钝,扶着额头忧愁的闭眼沉默了一会儿,才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想向你解释昨天的事,当时我有点累,又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的心情不太好——”

话说到一半,他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高声叫‘夏队’的声音,夏冰洋和那人对了几句话,然后对他说:“不用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剩下的话被噎在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纪征从未感觉到如此狼狈:“那我向你道歉。”

夏冰洋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不冷,却也没多少温度:“道歉就更不至于了,你没有说错话,更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纪征好像把所有方法都在他身上使尽了,但依然毫无用处,颓然又无力道:“冰洋,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夏冰洋沉默了一会儿,态度终于不再那么冷漠,道:“我说了,我要见你。在见到你之前我什么都不想说。”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没有给纪征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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