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征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是混沌且空茫的,一把火燃烧了天空和大地,他就站在烈火中央,被热浪一层层包围。那些火光烧不到他,只在他周围铺天盖地地燃烧,但是他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被翻涌的热浪包围着的那种足以让人窒息的氛围。
忽然,他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透过挡风玻璃晒进来的雪亮的阳光,四面车窗都被紧紧封锁,车里的温度高的几乎能熔断钢铁,他身上出了一层层热汗,白色衬衫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浸满了水渍。
他立刻推开了车门,刚从车里下来,一阵燥热的风吹到他身上,竟掀起刺骨的凉意。他扶着车头站在车外向四周看,双眼像是雪盲了似的被光打的刺痛又模糊,低下头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渐渐恢复明朗。
他已经不在唐雪慧家里了,但他不记得他是如何从唐雪慧家里脱身的。此时他所在的地方也不是他停车的巷子口,而是上山的公路旁,周围只有一望无际的稻田和公路,放眼望去渺无人烟。
若不是鞋底还沾着在唐雪慧的花丛旁不小心踩到的泥土,他几乎要怀疑刚才做了一场梦。
刚才不是梦,绝对不是梦,他清楚地记得唐雪慧那双漫着凶光和杀意的眼睛。在和唐雪慧四目相对时,他甚至已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
但是现在他还活着,为什么?唐雪慧并不想杀了他吗?如果是这样,那杯下了药的苦茶又怎么解释?不对,他今天去找唐雪慧是临时起意,唐雪慧没有理由备下一壶苦茶等着他,那她本来的目标是谁?
闵成舟......
纪征忽然想到了闵成舟,如果这种时候有谁必然会登上唐雪慧的门,那就只有警察了,唐雪慧等的人是闵成舟吗
在炎热的眼光暴晒下,纪征再次感到彻骨的寒意,他想给闵成舟打个电话,但是手机却没有信号。他拿着手机回到车上,试着再次拨出电话,手机始终没有信号,而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提醒了他另一桩事。
现在是六点二十三分,边小蕖和吴阿姨正在酒店里等他。他无暇管顾太多,发动车子沿着公路上山。
回到酒店已经快七点钟了,边小蕖和吴阿姨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正在大堂里等他。他一露面,边小蕖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朝他冲过去:“纪哥哥,你去哪儿了!”
她扑进纪征怀里,纪征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推开,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喝下去,又缓了一口气才道:“有事耽误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后半句话他看着吴阿姨问。
吴阿姨道:“都收拾好了。”
纪征不再说什么,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和猫,领着边小蕖和吴阿姨离开了酒店。
下山途中,他想再回到唐雪慧家里,又瞬间按灭了这个念头,他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经历了一回死里逃生。就算唐雪慧给他下药的动机不纯,哪怕是为了害人性命,那也不是他能够以毫无执法职权之身,仅凭赤手空拳就能干涉的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和闵成舟取得联系,把自己在唐雪慧家里的遭遇告诉闵成舟,让警方对唐雪慧启动侦查程序。
但是他的手机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直到离开白鹭镇到了高速上也没有信号,他又没有把闵成舟的电话号码背下来。他手机通讯录里储存了几百个号码,他仅仅留心记了夏冰洋一个人的号码而已。
三个小时的路程很快过去,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吴阿姨念及纪征没有吃中饭,放下东西就开始准备晚饭。边小蕖缠着纪征要他陪着看电视,被纪征三言两语打发进房间练钢琴了。
随后纪征拿着一套换洗的衣物进浴室洗澡,简单冲了个凉后,他回到卧室又开始拨闵成舟的号码,现在他的手机有信号了,但是闵成舟的手机却关机了,而他没有闵成舟的任何同事和其他朋友的电话。在他犹豫要不要去南台区公安局找闵成舟的时候,吴阿姨敲他房门,叫他出来吃完饭。
吴阿姨和边小蕖在酒店吃过了,晚饭只有纪征一个人吃,所以吴阿姨简单下了碗面,又凉拌了一盘折耳根。纪征在餐厅坐下,吴阿姨把面端到他面前,道:“等一下,还有一盘凉菜。”
说着,她返回厨房端凉菜。
他家里的厨房不是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在一处,中间打了一道墙,墙上开了一个窗,窗后就是厨房的流离台,而厨房琉璃台搭的略高,所以端菜时可以从窗后伸进胳膊从琉璃台上拿到装盘的饭菜。
吴阿姨不想多绕几步路进厨房,所以就从窗口端菜。这一动作几乎每天都要在家里上演数次,但是这次却引起了纪征别样的关注。
吴阿姨没有进厨房,却从厨房端了菜出来,原因是因为她端菜的窗口靠着流离台,可以直接从流离台上拿到饭菜,窗口和琉璃台的结构就像......窗户和外伸的阳台。
他看着从窗口可以窥见的厨房一角默住了,想起陈佳芝卧室里也有这样一扇窗户,窗口对着后院,也有一个类似流离台般向外伸展的阳台。如果有人站在陈佳芝的卧室里利用卧室的窗户,也可以把某样东西从窗外的阳台上拿到屋内,比如那把凭空出现在陈佳芝床底的猎|枪......
也就是说,杀死翟文刚的凶手‘归还’猎|枪时,并不需要把猎|枪拿在手里进入陈佳芝的家门,‘她’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者趁陈佳芝不备,进入卧室把事先放在阳台上的猎|枪拿进屋内藏到床底,就可以栽赃嫁祸陈佳芝......
他忽然拿出手机,找到在陈佳芝卧室里拍摄的那盒被人为翻动过的丝绒线的照片。丝绒线共有十二捆,也是十二种颜色,让他猛地想起在唐雪慧家里见过的那盒以怪异的色序排列的蜡笔,那盒蜡笔也是十二种颜色。
当他把记忆中蜡笔的排列顺序和丝绒线对照时,惊诧地发现它们都是按照蓝色、橘色、绿色、棕色、灰色、白色、红色、黑色、黄色、紫色、粉色、青色,这一色序排列。
并且这一色序并不是没有逻辑,这十二种色彩的排列顺序是12芯光缆色谱。
而他听闵成舟说起过,于去年和唐雪慧离婚,唐雪慧前夫的职业正是研究光纤传感技术的网络工程师——
“唐雪慧的丈夫叫霍海桥,他们女儿叫艾露。因为霍海桥跟他妈姓,到了艾露这一辈,他想让艾露姓回父姓,所以艾露不跟着他姓霍。霍海桥在11年3月28号和唐雪慧协议离婚,而且主动放弃了艾露的抚养权。目前霍海桥在森源科技有限公司任总经理。”
任尔东念完霍海桥的资料,把资料往桌上一扔,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放着一堆碎尸还没整明白,怎么又研究起唐雪慧了?”
夏冰洋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晃着鼠标,懒懒地看着电脑里霍海桥的个人档案:“因为唐雪慧和翟小丰有关系。”
任尔东很不以为然:“他们俩能有什么关系?忘年之交?”
他本是随口一句调侃,但夏冰洋认真想了想,道:“为什么没可能?”
任尔东不能理解他此时的脑回路,摆摆手就要出去。
“去哪儿?”
夏冰洋追了一句过去,声音不高,但很有威慑力。
任尔东无精打采道:“吃饭啊,从早上七点到现在中午三点我都还没吃饭。”
“小孙把盒饭买回来了,就在这儿吃。”
任尔东道:“咱们办公室不下饭!”
夏冰洋抬起脸冲他一笑:“看着我吃,我的脸下饭。”
任尔东哀声怨道地返回来,从一袋子盒饭里随便捡了一盒坐在夏冰洋对面,果真看着夏冰洋的脸开始吃饭。他发现夏冰洋确实好看,确实下饭,还真看着他的脸多吃了两口饭。
夏冰洋看档案,他看着夏冰洋的脸吃饭,娄月拿着卷宗推门看见的就是这幅怪异的景象。
娄月见怪不怪地从任尔东身边走过,径直坐到夏冰洋身边,把手里的卷宗递给他:“看看。”
夏冰洋往桌角小踹了一脚,连人带椅子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抬脚架在桌沿,接住娄月递过来的卷子:“什么东西?”
“你不是让我们查唐雪慧么,这件案子和唐雪慧有点关系。”
夏冰洋边翻案卷边道:“说说。”
娄月道:“11年2月13号,霍海桥的同事陈世文带着妻子去霍海桥家里做客,当时是冬天,露面滑,陈世文和妻子晚上返回的时候发生了车祸,他们的车翻下公路掉进山沟里,当时就车毁人亡,两个人都在车祸中丧生,尸体直到两天后才被发现。法医做过尸检,当时开车的人是陈世文的妻子张岚,并且从陈世文血液中检测到高浓度的酒精。陈世文应该是喝多了,所以由张岚开车。”
夏冰洋省略了案情记录,直接翻到了现场照片,看到一辆被烧的只剩漆黑的骨架的轿车。当年警方把这件案子当做意外事故处理,从发现尸体到结案不到一周时间。这看似是一件天灾人祸,但是对于此事掌握了更多信息的夏冰洋来说却未必,他跳过了这件惨烈的交通事故,发现一桩看似和陈世文夫妻无关,实则未必无关的后续事件。
就在陈世文夫妻去世后一不到半个月,霍海桥提出和妻子唐雪慧离婚,唐雪慧本不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霍海桥又请律师涉入,唐雪慧最终于同年3月28号与霍海桥协议离婚,并获得了女儿艾露的抚养权。之后的七年里,霍海桥只定期给唐雪慧支付女儿的抚养费,竟是从未看望过前妻和女儿。
这件事在今时今日看来,无疑是个疑点。
夏冰洋把卷宗合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沉思了片刻:“现在能不能联系上霍海桥?”
娄月按着手机道:“我刚才联系了霍海桥的秘书,秘书说霍海桥今天下午六点的飞机飞洛杉矶。我把他的私人号码发给你,如果你要找他,得抓紧时间。”
夏冰洋道:“行,你留在队里主持工作,我和东子去找霍海桥。”
任尔东饭都没吃完就跟着夏冰洋出门了。
在车上,夏冰洋扣上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打了两三次都没人接,他渐渐有些烦躁了,摘掉蓝牙耳机‘呼通’一声扔到驾驶台上。
任尔东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深知夏冰洋从不因为公事发脾气,能刺激他情绪的事一定是私事,而且还是对他很重要的人造成的事端,所以问了一句:“冲谁?”
夏冰洋和他一向默契,烦躁地拨了拨头发,道:“纪征。”
“你男神又怎么了?”
“电话打不通。”
任尔东白他一眼:“联系不上就急成这样,他可真是把你栓的死死的。”
夏冰洋略有不安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倒宁愿他把我栓死,至少我能每天见到他。”
任尔东恶寒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恶心又深情的话是从夏冰洋嘴里说出来的,他正要拿夏冰洋打趣,一转头看到夏冰洋严肃又有些黯然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森源科技到了。”
他们来之前已经和霍海桥的秘书沟通过了,秘书知道有两位警察即将登门,就在公司迎宾台前等着,当夏冰洋和任尔东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见多识广的秘书一眼认出了气质不俗的夏冰洋或许就是警察,于是迎上去问道:“您好,夏警官是吗?”
夏冰洋摘掉墨镜对她点了点头:“我们找霍海桥。”
“请跟我来。”
秘书领着他们穿过占据一整层楼的格子间,又拐过楼道,最终在一间会客室外停下脚步,然后敲了敲门道:“霍总,警察到了。”
得到应允后,秘书推开房门道:“请进。”
夏冰洋走进去,看到会议长桌一端坐着一个身穿西装,四十上下,身材稍显发福,面相温厚的男人。他带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正在看电脑,看到秘书领着警察进来了,立即站起身绕过桌子向夏冰洋伸出手,显得平易近人:“你好你好,请坐吧。”
待夏冰洋和任尔东落座,他又吩咐秘书:“susi,送两杯咖啡过来。”
秘书应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霍海桥在两位警察的正对面坐下,看着夏冰洋彬彬有礼地问:“找我什么事?”
夏冰洋反问:“最近你女儿发生了一些事,你不知道吗?”
霍海桥回避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别处斯斯文文道:“哦,你们指的是艾露几个朋友的事?”
夏冰洋不置可否。
霍海桥等了一下,没等到回应,就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我知道,我也......和艾露通过电话。”
“都说了什么?”
“叮嘱她注意安全,好好学习。”
“你女儿身边的朋友都遇害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女儿吗?”
霍海桥好脾气地笑道:“我当然担心,所以我给艾露打电话——”
夏冰洋打断他,道:“如果你真的担心你女儿,应该把她接到自己身边陪着她。难道你不知道艾露在亲戚家里过的并不好吗?”
旁听的任尔东忍不住瞅了一眼夏冰洋,低咳了一声提醒他别把话题扯远,更不要把话说的太让对方无法下台。
霍海桥脸上有些不好看了,但他并没有动怒,而是有所愧疚般低下头默了片刻,道“我工作很忙,所以......”
夏冰洋摇头冷笑:“霍总,据我所知,你在和妻子唐雪慧离婚后的这七年里,你一次都没有看过你女儿,只是定期支付抚养费而已。”
霍海桥还是刚在那副为难又愧疚的模样:“我......工作真的太忙了。”
夏冰洋在见到霍海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预设,以为霍海桥是一个不在乎和前妻所生的女儿,不看重亲情,性格自私又薄情的男人,但是现在见到霍海桥本人,夏冰洋发现他似乎并非自己预设中的那样寡义薄情。那他为什么在和妻子离婚后的七年时间里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置之不顾?还有,他为什么在11年2月份忽然对自己的妻子提出离婚?
这放在往常根本不值一提的‘家庭矛盾’,一切都因为唐雪慧身上的疑点而放大。唐雪慧才是目前重重疑点中的核心人物。
夏冰洋临时改变询问策略,决定从霍海桥身上寻找突破口,道:“其实我们今天找你不是为了你的女儿艾露,而是为了你的前妻,唐雪慧。”
他紧盯着霍海桥的脸,看到霍海桥在听到‘唐雪慧’时脸色一变,放在桌上交握的双手迅速的颤抖了一下,快到让人不易察觉。
他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感,看着夏冰洋强装镇定道:“雪慧她......她已经死了。”
夏冰洋故作轻松道:“对,唐雪慧在六年前自杀了。但是我们对她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你们为什么调查她?”
夏冰洋依旧不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陈世文是你的同事?”
霍海桥听到陈世文的名字,怔了一下,然后往后靠进椅背,左手捂住嘴唇和下巴,向下低垂的眼神有些飘忽。
夏冰洋看到霍海桥此时的反应,立刻明白‘陈世文’是他无意中点出来的一个重要人物。这让他意外的同时,又给他添了些底气,看着霍海桥又问:“难道你不记得了?”
霍海桥的语气有些僵硬,道:“记得。”
“陈世文夫妻在11年2月13号去你家里做客,结果在返回的途中的发生车祸。夫妻两人全都死在了那场车祸里。而你在陈世文夫妻死亡后的第十三天向你的妻子唐雪慧提出离婚。同年三月二十八号,你和唐雪慧协议离婚。”
说到这里,夏冰洋刻意停了下来,给了霍海桥一些给自己制造压力的时间,等到霍海桥有些坐不住了,才继续说:“现在由我们重新调查陈世文夫妻的车祸案。我们找到证据指向你和你的妻子唐雪慧和六年前的车祸有关,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这话说的无异于空手套白狼了,而且是夏冰洋的临场发挥。任尔东一边听一边冒汗,心说如果霍海桥没有什么隐瞒,而是坦坦荡荡的接受调查,那他们可就下不了台了,毕竟他们拿到陈世文夫妻车祸案的卷子不过三十分钟,根本没找到夏冰洋口中的新线索。
夏冰洋说完还看了一眼手表,道:“刚才听你的秘书说,你还要赶六点钟的飞机?现在看来你赶不上了,你需要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在我们调查清楚陈世文夫妇真正的死因之前,你那里都不能去。”
霍海桥终于面露急色:“和我没关系,我只是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而已!”
夏冰洋严肃道:“霍总,我希望你能搞清楚,如果我们手中没有证据,就不会来找你。”
如果霍海桥多一些和一线刑警打交道的经验,他或许就会发现夏冰洋此时完全在说空话,夏冰洋口中的‘证据’更像是一个陷阱,一步步地诱导他亲自填补这个陷阱。而他正在夏冰洋的诱导中走向陷阱。
夏冰洋看出他已经动摇了,便瞅准时间再次攻击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御机制。
在霍海桥无措又不安的时候,夏冰洋拿出毫无动静的手机按了一下放在耳边,刻意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霍海桥,对着手机道:“是我......嗯,见到人了”说着,他暗示性地瞥了一眼霍海桥,又道:“你们把东西准备好,我现在就把嫌疑人带回去。”
他刻意咬重了‘嫌疑人’三个字的发音,然后挂断电话,按着桌面站起身道:“霍总,既然你不想在这里说,那就跟我们回警——”
不等他说完,霍海桥就慌张地站起来:“我下午六点的飞机去洛杉矶,明天有很重要的会议——”
夏冰洋冷冷地高声打断他:“霍海桥先生,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执法机关,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可以对你实施强制措施。”
此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秘书susi端着两杯咖啡进来,立刻感受到了办公室里严肃又凝重的氛围。她把咖啡放在夏冰洋和任尔东面前,对霍海桥道:“霍总,现在可以出发去机场了。”
“知道了。”
秘书走后,霍海桥忽然面带央求地看着夏冰洋,道:“警官,雪慧已经死了,你们现在追究一个死人的罪责毫无意义。”
夏冰洋心里一凛,面不更色道:“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
霍海桥陷入极度的自我挣扎之中,最终还是选择在代表执法机关的两名警察面前低头,道:“好吧,你们跟我来。”
他率先离开会客室,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任尔东走在夏冰洋身边,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咱们手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夏冰洋看着霍海桥在前方领路的背影,道:“刚才没有,现在有了。”
霍海桥把他们带进办公室,没有顾忌身后两位警察在看,打开书柜的一层暗格,露出一只指纹密码箱,打开密码箱后取出一只木盒。
他转过身把木盒放在办公桌上,手撑着皮椅扶手慢慢坐下去,面色有些愧疚,又有些解脱了似的轻松:“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个东西我一直保存着。”
木盒没有上锁,夏冰洋打开木盒,发现里面趟着一只白色瓶装的丙酸氟替卡松气雾剂,被一只透明密封袋包裹着。
看到这只喷雾剂,夏冰洋立刻想起在办公室看过的陈世文夫妇的资料,陈世文的妻子张岚患有哮喘,想必这种喷雾剂是张岚会备下的救命药。
夏冰洋即刻明白了什么,这让他浑身顿时泛出一股冷意,他隔着密封袋把喷剂拿起来,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张岚的东西。”
霍海桥点点头,然后慢慢把头低下。
夏冰洋在他对面的一张空椅上坐下,看着霍海桥严声道:“霍总,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这支喷剂为什么会在你手中。”
霍海桥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着,始终没抬头,道:“首先我要阐明,陈世文和张岚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都是......都是雪慧一时糊涂,才......”
虽然他把话说的吞吞吐吐,但是夏冰洋从他的只言断句中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测,倒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是唐雪慧调换了陈岚的喷剂,造成张岚在驾车途中发作哮喘病,所以张岚才会出车祸?”
“......没错。”
“而你正是因为发现这件事,所以才和唐雪慧离婚?”
“是的。”
“为什么不报警?”
霍海桥痛苦地扶着额角缓缓摇头:“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妻子,还为我生了一个女儿。我以为她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么......这么......”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唐雪慧的恶行,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夏冰洋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冷冷道:“唐雪慧调换张岚的喷剂的原因是什么?”
霍海桥苦笑两声:“说起来太荒唐了,因为我在吃饭的时候夸了一句张岚的厨艺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是唐雪慧谋害两条人命的动机,夏冰洋虽然没有见过唐雪慧本人,但此时却能透过霍海桥的话里行间看到唐雪慧的脸,她一定有一张冰冷又苍白的美丽面孔,美丽的皮囊下隐藏着疯狂又邪恶的灵魂。很显然,她爱自己的丈夫,爱到不允许其他女人出现在丈夫身边,更不允许丈夫夸赞其他女人一句。
但是夏冰洋心里却存有疑问,唐雪慧杀人的动机仅仅是对丈夫的爱吗?
这个问题在霍海桥身上得不到疑问,只能向别处寻找,夏冰洋忽然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紧张感,多年面对各种不同类型的杀人凶手的经验告诉他,唐雪慧杀人的‘源头’不是陈世文和张岚。
“你说的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毕竟唐雪慧已经死了,你想怎么说都可以。现在这支喷剂在你手上,我们同样有理由怀疑你也参与了谋杀陈世文夫妇。”
霍海桥像是有所预料,所以丝毫不乱,只是情绪更加消沉,道:“这支喷剂是我在雪慧的化妆台抽屉里找到的,上面应该还有雪慧和陈岚的指纹。”说完,他停了一停,再开口时为难的神气从他脸上消失了,语气变得冷漠且平静:“我还有一段录像。”
夏冰洋看着他因发福而没有多少棱角的脸,看到他藏在黑洞似的双眼深处的城府。他已经猜到了霍海桥说的是什么录像。
“什么录像”
夏冰洋问。
直到霍海桥亲自动手,夏冰洋才发现藏有喷剂的木盒竟还有个夹层,霍海桥打开夹层,从里面取出一只摄像机的储存卡,递给夏冰洋道:“这里面的东西能证明我的清白。”
此时霍海桥关心的已经不再是他刚才口中和他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唐雪慧了,而是他自己的清白。
夏冰洋接过储存卡,拿在手中看了两眼,对霍海桥道:“不好意思,霍总,在我们核实之前,你不能离开蔚宁。你最好让秘书把航班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