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1 / 1)

玄烨说的这些话,听在珠锦耳中,简直不敢相信是他能够说出来的。

如今玄烨正值盛年,哪是说传位就能传位的?

“难道皇上当初那么早册立承祜为太子也是为了此事?”

珠锦在震惊之后,心里一点也不赞同玄烨的做法和想法,“皇上如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怎能轻易就传位给承祜?何况现在承祜还小,他如何能够治理好大清?他如今的处境跟皇上当年可不一样,皇上自小有太皇太后教养,是不得不幼龄登上皇位的,承祜如今虽有皇上和师傅们教养,但是他并不需要提早登基啊!”

“再者,皇上想要提早传位给太子,这事不要说臣妾,只怕连太皇太后和大臣们都不会答应的!皇上若说此举是为了臣妾,只怕天下人和大臣们的唾沫能把臣妾给淹死!臣妾担当不起这样大的罪名。”

珠锦说到此处,心里又想起承祜是想要提前登基的心思,她那时觉得承祜这个心思简直大逆不道,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玄烨跟前提起,如今听玄烨这话的意思,像是根本不反对承祜提前登基似的,珠锦心思忽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玄烨的这个心思,有没有对承祜说起呢?

她一想到这里,当即就开口问道:“皇上这样的想法,可曾告诉过承祜?”

想着承祜这几年再未在她跟前提起这个话,而且自乌雅氏那次有孕,承祜提过一句之后,往后这几年,不管乌雅氏再如何得宠晋封,承祜好似都没有觉得如何,也没有在她跟前进言过,承祜这样的态度她越想越觉得有异,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极有可能。

如今话已挑明,玄烨自觉没有什么好瞒着珠锦的,当即笑道:“朕五年前撞见过承祜对你吐露他的心思,他想要提前登基,这话叫朕听见了,朕那时就把朕的心思告诉他了,也免得他自己再动些歪心思,反倒节外生枝了。不过,乌雅氏这件事,朕没有与他说起,倒是他自个儿忍不住跑来问朕的,那还是胤祚出生之后的事儿,朕也就告诉他了,不过朕严令他不许告诉你,因此阿锦你就不知道了。这件事儿,除了我们父子,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珠锦听了禁不住咬牙,好个贴心懂事的儿子!竟伙同玄烨瞒了她这么久!

玄烨看了珠锦的神情,又笑道:“你也不必怪他,是朕不许他说的。事情未定之前,朕不能让承祜走漏了风声。阿锦,朕知道你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这些年你也做得很好。朕就是担心这一点,朕实在是怕你压抑自己的感情不肯跟朕说实话,朕才出此下策的。何况,朕也已经想好了,既然你问到了这里,朕自然是要告诉你的。”

玄烨明亮的眸中含着一缕浅笑和自信,道:“你所顾虑的这些,朕都想过,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朕幼时又是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的,虽然现在朕和太皇太后政见不同,又因为一些事情疏远了些,但是太皇太后于朕的恩情,朕是不能忘的。因此,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朕不会传位给承祜,等太皇太后薨逝之后,朕会再来着手此事。”

珠锦听了暗自点头,孝庄近些年身子不好了,时常肯病,对宫内诸事都看淡了许多,也不再插手许多事情了,何况这些年玄烨添了不少阿哥,对后宫嫔妃也是雨露均沾的,孝庄所担心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再加上苏麻喇姑在跟前的精心侍奉和劝说,孝庄已不像前些年那样耿耿于怀了,她知道玄烨不会走世祖皇帝那样的老路子,也就与玄烨的关系渐渐恢复了。

又因着这些年珠锦待孝庄一如既往,她好时珠锦仍旧如往常一样前去请安,她病时只要肯见珠锦,珠锦皆是在她跟前侍疾服侍的,两个人又都是聪明人,一个心淡了,一个原本就无芥蒂,渐渐地也就当几年前的那一场风波从未发生了。

玄烨此心思在珠锦看来,纯粹是异想天开,但好歹他还未失去理智,知道在孝庄薨后再行此事,否则若是孝庄在世时玄烨就敢如此的话,孝庄非得气死不可。

正值盛年却因这样的心思而退位,这简直比世祖当年独宠孝献皇后还要荒诞放肆。

珠锦虽如此想,却并未说话,玄烨见她不语沉思,当下又道,“至于大臣们,他们一定会对朕传位给承祜的举动有所想法的。朕如今正值盛年,便如你所说,朕若要提早传位,就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无理由让众人信服,众人横加猜测的话,定会致使朝纲动乱的;而倘或朕明说朕的心思,众臣势必也会反对,那朝野上下的非议,不要说你,就是朕都是承受不起的。”

“朕自幼年登基,先帝爷在时,朕便立下宏愿,愿效法先帝爷,好好的治理大清。朕自登基之时就想好了朕要做的这些事,除鳌拜、撤三藩、整顿河工,朕如今只完成了一半儿还不到,朕自然是想要完成的。可是,朕又怕朕完成了这些心愿之后,却已经蹉跎了一生,竟不能与你好好的享受过只属于你我二人的日子。阿锦,你知道吗?自从你拒绝朕之后,朕就在想你的那些话,经过这些年,朕想明白了,你所希望的那种日子,也正好是朕所希望的。朕怕朕将来会后悔,所以朕现在就要这样去做!”

珠锦握着玄烨的手,摸着他手上极其熟悉的纹理,她轻叹一声:“皇上这是要女人不要江山了?”

玄烨这样,她自觉压力极大。

她只是想改变自己及儿子们的命运而已,从未想过要改变玄烨的命运啊!

她可不想后世之人看史料文献之时,指摘她这个皇后误了一代明君!

玄烨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很好,玄烨有这份心,她心里是极高兴的;可是,若玄烨真的将这些事付诸于实践,她便觉得这是不好的,她这是在改变历史大方向,这跟她原本的期望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压根也没想过,玄烨竟允了她的这个心思……

直到现今,玄烨说的这些,她仍然觉得不可能,不可信。

听闻她这话,玄烨噗了一声笑起来,反手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食指,失笑道:“才与你说了,朕若真是这样,只怕好不容易才安稳的江山,就又要动乱了!”

他温柔地笑,慢慢地与她解释:“这件事不能急,必得缓缓图之。朕这几年会让承祜慢慢的接手朝堂上的事情,等他十六岁的时候便可大婚,朕已为他看好了一门婚事。大学士伊桑阿家的嫡长女,与他可堪相配。等朝中众臣习惯了他代管和处理朝政后,朕会慢慢的将权柄下移,而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传位于承祜。但传位的头些年可能要委屈他一些,朕还是要做几年太上皇的,让大臣们瞧瞧朕还是在的,等朝政稳定之后,朕把想做的事儿都做完了,朕自会让承祜自个儿去做这个皇帝的。只不过,要委屈你几年了。”

“那皇上又何必急着传位给承祜呢?就算太皇太后没了,皇上也可以继续做这个皇帝呀,几年也罢,十几年也罢,只要皇上有这份心,臣妾并不觉得委屈的。”

玄烨摇摇头道:“阿锦,朕不是这个意思。”

“阿锦,只有朕这样做了,朕才能只和你在一起。只有朕不是皇帝了,朕才没有义务要去临幸后宫中的嫔妃,朕也不必去亲近那些朕不喜欢的女人了,朕只有这样做了,朕才能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朕做了太上皇,那些嫔妃朕皆可以不碰,跟朕的皇后在一起,却是没有人可以置喙的。阿锦,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珠锦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玄烨所描绘的画面,她心中觉得甚好,可如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谁知道多年以后,究竟是不是如此呢?

而且,玄烨所说的每一样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她对于这样尚未实现的事情,仍是持有保留态度的。

倘或玄烨的心思走漏了半点风声,这宫内宫外,可就要闹翻天了。更不要说,太皇太后知道以后会如何了。珠锦对于玄烨能不能悄无声息的完成这件大事,根本没有多少信心的。

玄烨是做惯了帝王的,骤然让他做太上皇,只守着她过日子,他真的会习惯吗?

就冲着玄烨利用乌雅氏获取她的真心话这一件事儿,珠锦就觉得,要玄烨一对一的与她相守一辈子,是不容易的。

思量再三,珠锦才望着玄烨一字一字地道:“皇上的心思,臣妾已是明白了的。但皇上问臣妾这样好不好,臣妾却说不上。于臣妾私心来说,自然觉得此事是好的;但倘或不涉及臣妾私心的话,臣妾觉得皇上这样是不好的。况皇上与臣妾说的那些皆是设想,尚未成真的事情,臣妾不愿想,也不敢想。不过臣妾可以对皇上直言的是,臣妾等着皇上践诺,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臣妾肯定是跟着皇上的。”

玄烨得了此话,已是极高兴了,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的。

不过,玄烨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倒是从这日开始,玄烨就有意识的在冷落乌雅氏的,虽不至于太过冷落,但他待乌雅氏也就跟后宫诸多嫔妃是一样的了,再无之前那样的盛宠,对于胤祚时不时的病,他也不再每次必去了,而是吩咐孟贺兰尽心医治,他若是政务繁忙,也就是两三日才去瞧一次。

玄烨对于乌雅氏利用胤祚争宠之事心中是有数的,胤祚生下来就身子很弱,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给他取名祚字时根本没有多想,不过是觉得祚字寓意极好,就给十五阿哥做了名字,这一点,玄烨也跟珠锦做了说明,也是怕她误会。

原本因为胤祚体弱,遂没有将他迁去南三所住着,玄烨与珠锦一番长谈之后,他又不再对乌雅氏盛宠,也怕乌雅氏再起什么不好的心思或是利用胤祚来争宠,又不愿胤祚在她身边长大以至于耳濡目染学了亲额娘不好的品性而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遂将胤祚移到了南三所去住着,又说胤祚体弱,让在南三所静养,一日只许乌雅氏探视一次。

宫内宫外本来因为玄烨给十五阿哥取名为胤祚而私底下传了许多的谣言出来,说这个祚字是别有深意的,甚至还有传言说玄烨是想要易储,玄烨喜欢乌雅氏,原本立了皇后的嫡长子为太子,可现在后悔了,就想着先给十五阿哥一个好名字,等他将来长大了再改立太子,这些匪夷所思的谣言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些传谣言的人也不仔细的想一想,噶布喇是朝中重臣,玄烨极倚重他,皇后娘家的鼎盛权势又岂是乌雅氏的娘家可以比的?

太子地位稳固,根本不是一个乌雅氏和一个十五阿哥就可以撼动的,即使玄烨当真移情别恋了,他也不可能把还不满一岁的十五阿哥立为太子。

就连玄烨听到这样的谣言都觉得是无稽之谈,他根本懒得去费心澄清,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他令移十五阿哥胤祚去南三所居住的举动,直接就让这些谣言不攻自破了。

承祜得消息也快,玄烨在与珠锦摊牌后的第二日就将事情告知了承祜,承祜心里着实高兴,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替皇阿玛瞒着额娘这些事情了。

承祜照例上书房下学后来给珠锦请安,珠锦支开身边伺候之人,又命保成将弟弟妹妹给带出去,内室之中只独留她和承祜两个人。

承祜见珠锦面色不愉,抿唇道:“额娘不高兴么?”

不等珠锦回答,承祜又道,“不管皇阿玛做了什么,皇阿玛都是为了完成额娘的心愿,儿臣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是感动。额娘,皇阿玛对额娘是真心相待,许多事情纵使一开始对额娘有所隐瞒,那也是迫不得已,后来也都对额娘坦白了。儿臣觉得,额娘其实也可以把旧事告诉皇阿玛,免得额娘自己想着心里难受。儿臣想着,有了皇阿玛跟额娘一起承担,额娘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了。”

“高兴?你让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你父子俩瞒了我这么多年,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就擅自做主,还想让我高兴?”

珠锦瞧着俨然一个稳重少年郎模样的承祜道,“你皇阿玛的用心,着实是让人感动的。额娘与你说实话,额娘是万万没想到你皇阿玛会这样去做的。但这并不表示额娘就赞同他做这件事情的方式方法是对的,额娘只是不忍苛责,怕坏了你皇阿玛的热情。但是他利用乌雅氏来刺激我,激我说出真心话的这一举动,着实叫我不高兴,也很不喜欢。所以,额娘不会把那些事告诉你皇阿玛的,一则是因为你皇阿玛如今还是皇上,告诉他,不管他信不信,都不是好事,为免多生事端,索性不说;二则,额娘当初把事情告知你,是为了不让你重蹈覆辙,你告诉保成也是一样的心思,其实额娘也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得明白,你皇阿玛跟苏和臣多西珲他们可不一样,我默许你告诉他们,却不能默许你告诉你的皇阿玛,因为我并没有耿耿于怀了,那件事已过,就无须再计较了,何况我们现在这么好,又何必再提那些事?”

“三则,你皇阿玛已不是那个人了,人不一样,自然心情也不一样了,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承祜听了点头:“额娘的话,儿臣记住了。额娘放心,儿臣不会插手额娘与皇阿玛之间的事情的。只是——”

承祜顿了顿,觑眼看了看珠锦神情,才问道,“只是额娘为了德妃不高兴,怎么不告诉皇阿玛知道呢?其实……其实儿臣觉得皇阿玛也没做错什么事啊,若是换了儿臣,儿臣多半也会用这个法子的。德妃如今位列妃位,又有两个儿子,相比起从前做宫女的日子,她并没有什么损失的。儿臣想不出额娘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珠锦轻叹,她若不在现代活一世,恐怕也跟承祜一样,不觉得玄烨做错了什么,实质上,她就是心理膈应,玄烨为了得到她的真心话,却要利用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乌雅氏来激她,她做不到与他们一般的漠然视之。

这不仅仅是损害乌雅氏的问题,珠锦还觉得自己的真心似乎也有些被伤到了,只是,她的这种感觉,无法与玄烨说清,也无法与承祜说明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时间冲淡一切。

她本就是活了两世性子清淡的人,等过了几年,再想起这些事,也就无谓对与错了,或者她能看开一些。

倘或那时玄烨真能做到对她承诺过的那些,那么这件事比起两个人相守来说,就只能算是一件小事了。

“你既想不出,就不必再想了,额娘的心思,你是不懂得的。”

珠锦微笑道:“若你皇阿玛所说为真的话,你往后的责任就越发重了,你还是要多花心思在自个儿的身上。我也听你皇阿玛说了,他给你定了伊桑阿家的大闺女,将来你大婚后,要好好对待人家。为君、为父、为子,你都要做到比人强。”

——

康熙二十年二月,良贵人卫氏生下十七阿哥胤禩,珠锦当时听见说玄烨给十七阿哥取名为胤禩时,嘴角抽了抽,心里只想着,今生胤禛、胤禩还是都来了,只不过这皇子之局势已与那一世大不相同了,太子之位早定,玄烨心思转变,承祜即位是即定了的,再也不会有什么九龙夺嫡、兄弟相残的惨剧了。

三月,珠锦生下十八阿哥胤懿。

这名字是她取的,她不喜玄烨所取的胤禟之名,她的儿子,为什么要叫别人叫过的名字!

她不喜欢,玄烨也就依了她,让她自己择一字再取,她便取了这个字,胤懿,她希望十八阿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她要十八阿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绝不会夭折或者是重复别人的人生了。

康熙二十年十月,清军各路将帅以重兵围困昆明,吴世璠据而死守。

玄烨谕迅速攻城。十八日,攻取昆明的战役开始。是时,征南大将军赖塔进军银锭山,绥远将军蔡毓荣领兵夺取重关和太平桥,勇略将军赵良栋、征南将军穆占等挥军夺至皇阁,并克取东、西二寺。二十二日,清军再次集结兵力,猛攻昆明,赵良栋、蔡毓荣、建义将军林兴珠、征南大将军赖塔分别率部攻取得胜桥、大东门、草海和华浦。吴军将领余从龙等出城投降而又受命入城招抚吴部余众。

这期间,吴部将军线緎等密谋,要生擒吴世璠及其心腹郭壮图降清。二十八日,吴世璠闻变自杀,郭壮图及其子也自刎而亡。二十九日,线緎、吴国柱等一些吴部将领开城迎降。清军入昆明城,立擒吴部大学士方光琛及其子侄,并于军前处以磔刑。戮吴世璠尸,传首京师。是役,吴部投降文武官员一千五百八十余人,士卒五千一百三十余名。至此,云南大捷,三藩乱平。

玄烨赋诗曰:“洱海昆池道路难,捷书夜半到长安。”“回思几载焦劳意,此日方同万国欢!”

康熙二十一年正月,玄烨命将吴三桂骸骨分发各省,吴世璠首级由刑部悬挂示众,其死党夏国相凌迟处死,巴养元等五人立斩枭示。余者视参加三藩之乱的情节分别处分。

吴三桂起兵反叛初期在军事上占有优势,但他并未乘胜前进,反而贻误战机,给了清政府组织反击力量的机会。这几年中,在玄烨的指挥下,图海、赖塔、杰书、岳乐、赵良栋、蔡毓荣等满汉将帅,统领四十余万官兵,历勇厮杀,连败敌军,收复失地。康熙十五年十月耿精忠率部投降,十六年四月尚之信降,十七年八月,称帝半年的吴三桂忧病而死,十九年正月,除云贵外、川、陕、湘、赣、粤、桂、闽、浙已全部平定。

后玄烨命贝子彰泰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统军取贵州,入云南,赖塔为征南大将军,由广西进滇,赵良栋以勇略将军兼云贵总督统率川军,自蜀入滇,满汉大军40余万,兵分三路,直抵昆明城下,清军猛攻,于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克城,吴三桂发动的“三藩之乱”,至此彻底平定,结束了滇、黔、闽、粤严重割据分裂的局面。

然就在扫平三藩后不久,十五阿哥胤祚因病夭折于南三所,玄烨痛失幼子,下令厚葬十五阿哥。

这还是玄烨即位之后头一个夭折的阿哥,珠锦做皇后这么多年以来,她的贤惠大度固然为人所称赞,但最让人钦佩的便是,这么多年以来,皇上的每一位阿哥和格格生下来后都不曾夭折,全都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这是最让朝野上下所称颂的。

须知非但皇家,便是一般的八旗世家,家中的孩子自小夭折的也不少,若说暗地里,死在嫡妻手里的孩子也是有的,偏偏到了玄烨这里,一个阿哥格格都未夭折,全都平安长大了,这就是最奇之处。

可如今这最奇之处被十五阿哥的夭折给打破了。

按说十五阿哥只是有些病弱,并不是养不活,这一点孟贺兰早就对玄烨和珠锦说明过了,因此二人对十五阿哥活下来并不担心,因此才命孟贺兰尽心医治的,但十五阿哥还是夭折了,就上述两点都足以让玄烨和珠锦起疑了,十五阿哥本来是不该夭折的,那他为什么会夭折,又真的是因病而夭折的吗?

帝后起疑,自然是暗暗命人排查,这一查,还真是查出来证据了,原本十五阿哥并非夭折,而是被乌雅氏拐着弯儿给害死的。

乌雅氏做的极其隐秘,珠锦派去的人并未查到什么,而是玄烨派去的人查出来的,若非梁九功细心,可能那么一条隐秘的线索也就被放过去了。

珠锦得知真相后简直不敢置信,乌雅氏好端端的,害死自己的儿子做什么?

去审问乌雅氏的人回来,乌雅氏是因为怨愤,因为妒忌,因为不甘心屈居人下不甘心被皇上冷落,失去她的恩宠,因此才起了这个心思的。

原先胤祚病时,皇上时常就去探望,乌雅氏起了心思,便利用胤祚的病来争宠,以期皇上能多去她宫中瞧她,皇上一开始是如她所愿的,但后来不知为何,皇上竟不怎么来了。即使乌雅氏故技重施也无用。

又兼与胤祚搬去南三所,她不怎么能见到皇上了。这心里的一腔怨愤就全迁怒到了病弱的十五阿哥身上,便想着反正是个病恹恹的皇子,要之无用,就起了坏心将十五阿哥的药给换了,让十五阿哥的病情恶化,使得十五阿哥最终夭折。

而乌雅氏的打算便是,借由丧子之痛让皇上怜悯她,爱惜她,重新得到皇上的恩宠,然后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阿哥出来,借此固宠。只可惜她还未接下来行动,她的此事就败露了。

珠锦听了这些话,只瞧了玄烨一眼,见玄烨不语,她也长久的没有出声,心里只想着,乌雅氏是宫女出身,她做惯了宫女,突然得到这样的恩宠和机遇,就算她再是谨慎小心,又哪能不生别的心思呢?

她知道玄烨选择乌雅氏是因为乌雅氏的出身低,将来利用完了冷落之后不至于生事,但是也恰恰是因为乌雅氏的出身太低了,在骤然冷落之下,乌雅氏的心思走偏了,她受不了这样的局面,一门心思只想着要争宠,就干出了这等恶事来了。

若非当初玄烨非要如此,又怎么会有这失子之事呢?这都是玄烨自己所酿的恶果。

珠锦轻叹一声,她虽心疼玄烨,也知他心里的痛苦,但是这恶果,他仍是要自己承担的。

玄烨沉默良久,才道:“将乌雅氏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关入冷宫。将十二阿哥胤禛改入僖嫔膝下,将来修玉蝶时,记为僖嫔子嗣。从此之后,十二阿哥生母为僖嫔,不再是庶人乌雅氏了。”

就这一道旨意,为胤禛改了生母,而乌雅氏的处境,也表明了胤禛将来只能做个王爷,不可能再有能力争储了。

珠锦伸手握住玄烨的手,温声道:“皇上不要太过伤心了。僖嫔是个老实人,她会好好教养十二阿哥的。”

胤禛给僖嫔抚养也好,僖嫔没有子嗣,纵使有个嫔位也无趣,如今有了胤禛,将来百年之后,也有个子嗣荣养了。大概乌雅氏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把自己作死了,连活着的儿子也给了别人当儿子。

玄烨眸光沉沉的,紧了紧她的手:“恩,但愿是这样。”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孝庄旧病复发。

这一回孝庄的病不似前几回那样险险避过,这一回的病情很是沉重,病情反复不见起色反而愈见沉意之时,孟贺兰下了断论,孝庄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便是这个七月,只怕都是熬不过去的。

七月底,孝庄临终之时,扯着玄烨的衣袖只问他:“我去后,皇上是否会一如往昔般做这个皇帝?”

玄烨含泪答道:“皇祖母放心,孙儿自当将大清基业传承亿万斯年!绝不负皇祖母对孙儿的期望!”

孝庄临到去时,心里依旧是不放心的,没有她在,天知道已于数年前与她离心的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要一句准确的承诺:“皇上可否应我,不会提前将皇位传于太子?不会走你父皇的老路?”

玄烨一丝迟疑也没有,含泪咬牙道:“皇祖母放心,朕不会提前将皇位传于太子,不会走皇阿玛的老路!若有违背,一切罪责都由孙儿一人承当!”

一旁侍立的珠锦闻言倏然看向玄烨,四目相对后,却在下一刻明晰玄烨的心思,他这是宁肯骗孝庄,也要让她安心离去!

孝庄得了这话,终究是放了心,气力一泄,呵呵笑道:“皇帝若是违了自己的话,你到死了也难来见我啊!”

孝庄去后,有话留下,她不愿与皇太极合葬,不愿轻易惊动世宗,要与自己的儿子和孙儿待在一起,玄烨依了她的意思,可珠锦心里明白,孝庄这是至死也不放心玄烨,甚至是死后,还要在陵寝里看着孙儿是否给她践诺了。

就是应了那句话,若是违背了他的话,便是玄烨到了死,也难去陵寝见孝庄。

出乎珠锦意料的是,康熙二十三年四月,玄烨就下了旨意,将帝位传于承祜,新帝即位,改元天佑,明年称天佑元年。

封大阿哥承瑞为直贝勒,三阿哥承庆为成贝勒,入议政王大臣会议,协助新帝入朝理事。

六月,玄烨往南苑,只携皇太后一人;又令皇四子领除大阿哥三阿哥外年满六岁的阿哥格格往热河避暑,宫中若有想要跟随的太妃太嫔皆可前往,一时之间,宫中倒是有一多半人都去了。

南苑内,玄烨领着珠锦在行营外看星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情意弥漫。

玄烨揽着珠锦低笑道:“阿锦,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大婚后头次来南苑的情形吗?”

他自退位后,再不称朕了,对着珠锦时,从来以我自称。

珠锦自然是记得的,用手一指远处:“就在那片林子里,我和你还遇到刺客了!那回南苑之行不过短短数日,却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忽而想起一事,转头就问道,“对了,玄烨,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不做皇帝了,她如今在他面前只是他的妻子,她喜欢唤他的名字,这样显得很亲密,每次唤他的名字,珠锦都觉得,在舌尖和心里都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花儿一样。

明明说好的,退位之后,先带她游遍塞北江南,却没想到塞北江南还未去,倒是先来了这里。

玄烨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遇刺前一夜,我出来寻你,你在夜色里站着,周围无一丝灯色,你整个人几乎要融于夜色之中了,我一步步走向你,宫人执灯就一步步靠近你,你也一点一点的在我面前清晰起来。你不知道,我那时看你,就觉得你好像是在梦里一般,裙裾飞扬在夜风中的样子就好像要羽化成仙似的。我那时瞧见那一幕,心里极不舒服,极不喜欢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叹道:“那种感觉,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才想要带你先故地重游。此番再看你,终究没有了那种心慌的感觉了。”

这番话说得珠锦心头又酸又疼,却觉得很暖很幸福,她也轻笑,直至今日才知道,原来那一刻在玄烨心里也是刻骨铭心的。

她还以为,只她一人记得她转身时,看见身处在华灯摧残之中却觉得务必遥远的玄烨……

她抿唇,很认真的道:“玄烨,你我相伴十九年。从少年到如今已过而立,我自认信你、懂你,纵使许多事,我不能赞同你,但是我很确定我爱你,既然我爱你,那我就与你在一起。你为我做了许多事,往后的日子,我定当不会叫你后悔的。”

玄烨微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好。”

他们两个之间横亘了太多,幸好经历种种,他能与她在一起,也只与她在一起。

两情相悦的人总会有想要靠近的欲/望,倘若跨越种种障碍、经历种种波折、包容与付出后,不吝啬为对方付出后还能在一起,实乃人生之一大幸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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