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云千变万化,但不变的却是两边的景物,哪怕萧强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出了问题。
“鬼打墙?”萧强摇摇头,他向来不信鬼神之事,但难免还是胡思乱想起来。
孔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尝试缓解身上的痛苦。
虚空之毒一旦爆发,便会不断消磨中毒之人的功力,让其无法恢复。
而且每运功出手一次,痛苦就会成倍地叠加,伴随着的还有功力的损耗。
眼下,孔端能出手的次数已经不多了。
日前,孔端努力压抑着虚空之毒带来的负面影响,将自己表现得像最巅峰状态下的自己,虽然震慑住了一干宵小,但功力的损耗与身体疼痛都是巨大的。
他拄剑而立,保持住自己的风度:“这是奇门之术。”
“奇门之术!”萧强心中一惊,奇门之术他不是第一次听闻,甚至还曾见过。
只是他见过的那些精通奇门之术的人,往往是借助天象、地势、以及抓住巧妙的时机,在不知不觉间将人蒙蔽。
但是范围有限,效果一般。
可是他二人现在身陷的这片区域,竟然是有人针对他们布下的奇门之术,范围之广,效果之强,简直闻所未闻。
要知道,萧强警觉了一路,不敢有一丝的松懈,但还是着了道。
至于孔端,他为了压制虚空之毒,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难免顾此失彼。
萧强隐隐猜测道:“莫非宁不奇亲至?”
宁不奇是一位奇人,精通奇门算术,曾为大燕国君推测过许多大事,无一不中,后被大燕国君册封为大燕国师。
在册封当日,他更是当着列国使臣的面,施展奇门之术,以龙凤凌空的幻象让大燕国君出尽了风头。
难道这位大燕国师也动心于《元化遗篇》,故而皮来此抢夺。
在萧强已知的人当中,也唯有这位大燕国师,能布施此等威力的奇门之术。
“应该不是。”孔端否道,“虽是奇门之术,但其中不乏对势的运用。”
所谓势,虽奇幻缥缈,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想要掌握势,唯一的可能,便是踏足先天,成为傲视天下的绝顶。
正所谓,人间绝顶,其势无双。
萧强迟疑不定:“当真?”
纵观天下列国,习武之人如过江之卿,但想要突破至先天境界,无不需要天大的气运与绝世的天赋,此二者,缺一不可。
当今天下,明面上的先天高手只有七位,更是被天下武人称作天下七人。
孔端没有回答萧强,他有所察觉,朝着他目光注视的灌木丛慢慢走去。
萧强警惕地看去,跟在其身后。
在两人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后,天地豁然开朗。
草木间,光照处,湖波粼粼,且有一人独坐垂钓。
孔端却猛然驻足,迎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压力,即便是他与天魔教主那一战,他也能游刃有余,甚至有所精进,可是眼前这个背影,却让他心悸。
孔端二话不说,不顾虚空之毒折磨,立即拔剑出鞘。
顿时,长剑轻鸣,犹似龙吟。
与孔端不同的是,萧强眼中所见,则是一个垂钓者再普通不过的背影,然而看着看着,他开始莫名的眼花。
恍惚间,垂钓者的背影变得无比高大,如擎天一柱高耸入云,好像其背对的不是他和孔端,而是天下苍生。
“既是逍遥客,何必网中鱼?”垂钓者的声音响起,苍劲老迈,却雄浑浩荡,如滔滔江水,逐浪奔流。
孔端长剑轻灵一动,挑灭肉眼不可见的音潮,但却没有继续出剑。
“碧海潮波。”
他凝眉冷面,道出了垂钓者暗藏在声音中的杀招。
《碧海潮波》乃是昔年东海派的绝学,只是东海派被灭之后,流入江湖,其中又以大燕东海郡的江湖中人最为熟知。
而此人功力之深,莫说是东海派祖师复生,就算是纵观天下,也鲜有人及。
但恰恰有一人久居东海,武功至高,同为天下七人之一。
“垂钓天下?依我看,不过是一个皓首匹夫,畏首小人。”孔端嘴角一翘,身体自然地放松下来,周身充满破绽,仿佛不再设防。
洞悉来人身份的孔端尽显狂狷,似在激怒对方。
垂钓者貌似真的生怒,手中的乌竹鱼竿猝然一颤,湖面一圈波纹向外荡漾。
孔端则更进一步,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东海君,你的心乱了。”
“东海君?”
萧强不由瞪大双眼,他被囚黑风寨时,不止一次听周仿提到过东海君。
那时的周仿已经逐渐癫狂,每日清醒不过半个时辰,但只要提及东海君,他总是口吻尊崇,神情肃然,俨然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大人物。
一旁的孔端则继续道:“大峪关兵败,你逃了,皇城被破,你又逃了,陈国覆灭,你还是逃了,苟活于世,博得一个东海君的虚名,这便是昔年陈国皇室的麒麟之子吗?”
咔嚓!
乌竹骤裂,宛若骨碎。
“周仿好歹是陈国名将,却为你这等人卖命,去寻找尽述鬼神之事的《元化遗篇》,真是可悲可叹。”孔端言辞激烈,字字诛心,“如今的你是打算寄希望于鬼神,谋求复国了?”
好友陈生的死,虽是周仿所为,但其幕后主使便是这位昔日陈国的天潢贵胄,东海君。
孔端原本打算借护送萧强归家的借口,打破两家当年约定,从而前往清河萧氏,得见那位真正的人间无敌,之后再去东海找对方做个了断,却不曾想对方竟率先出击,还是在他身中剧毒的时候。
嘭!
乌竹鱼竿膨胀炸开,一根根尖细的竹条似章鱼张开触手,越过东海君,爆射向孔端。
孔端大笑着挥剑,霎时剑影纷飞,华盖满天,足以穿石透甲的劲力被他轻松化去,一节节的乌竹落下,在地面拼凑成字。
萧强仔细看去,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剑”字。
乌竹为骨,剑势如笔,虽然不是落墨于宣纸,却也尽显剑道的凌霜傲雪,以及公子无双的无双剑意。
如此惶惶之势迫近东海君,终使得这位垂钓者难以继续高坐钓鱼台。
他转过身来,从容地伸手向孔端按去。
白如雪玉的手掌,看似针对孔端,实则掌风已将地面的“剑”字笼罩。
空气扭曲的声音在剑字上空铮铮作响,一个若隐若现的“王”字似要盖住“剑”字。
“起!”孔端沉声喝道,举腕抬剑,剑气骤起。
然而,他却没能将长剑抬动,即便用尽全力,长剑仍然一寸未动,反而剑身拱起,弯曲至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下一刻便要折断。
“庶民之剑,怎敌王者之怒。”东海君年近七十,却驻颜有道,好似四旬之人,而且他面若白玉,须发飞扬间,真气纵横,竟真的犹如尘世谪仙人。
“你竟然踏入了武林神话的境界。”孔端凝眉咬牙,虚空之毒痛彻心扉。
他在见到其的一瞬间,便心有所感,以为他同自己一般只是一只脚踏入此境,因此警觉。
故而,他因势利导,想要揪住其痛处激怒对方,使其失势,从而后发先至,占据主动以剑气击破对方。
未曾想,东海君已完全踏入武林神话之境。其势如山,真气如海,纵然他占据先机与主动,亦难以撼动。
“《元化遗篇》我势在必得,孔端,还不束手就擒。”东海君大手一挥,长剑被猛地弹开,孔端呼吸一滞,喷出一口鲜血,染红白衣。
在势的交手上,东海君用真气增幅其势,孔端已然溃败,且身负重伤,仿佛大局已定。
忽然,东海君脸色骤变,其表情写满了恐惧:“是你!你……你……你……”
这种恐惧是孔端与萧强从未在任何地方任何身上见过的,不仅仅是脸上的表情,还有身心,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莫大恐惧,甚至,折射到现实,东海君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僵住。
孔端则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挺剑刺去。
剑气如龙,席卷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东海君毕竟是一位武林神话,他锵锵稳住心神后,仅是袖袍一展,剑气便随风而散。
“不是他……”这是东海君心底此刻仅有的唯一,“对!怎么会是他,如果是他……”
可剑气散去,一道剑光却紧随其后,不给他间隙。
剑光似流水,如时间不可测量,茫茫天地,一光一剑,十步之内,一剑一光。
天地一剑,十步一杀。
正是孔端的最强剑法。
“可笑。”
东海君平复下心情,对此惊世的一剑不屑一顾,武林神话追求的乃是浩浩真气,不打破玄关,进入此境便永远无法体会其中的奥妙,即便是先天顶峰、半步神话依然如此。
面对武林神话,纵有无双之势,绝世剑法,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旋即,东海君出手了。
他所施展的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招式,只是一手便轻松写意地掐灭了十步之内人尽敌国的剑光,将长剑捉在手中,孔端所做一切挣扎就此终结,可当他以为尘埃落定之际,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嗯?”
东海低眉看去,如玉的面皮顿时惨白,孔端的另一只手御气为剑,在惊世剑光的掩映下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当即松开长剑爆退,想要抽身。
孔端因为长剑遭制,一剑未能直击要害,但他全力运功,已经触及玄关的他,剑气陡增,平斩向东海君的心脏,试图一击必杀。
嗤!
剑气斩出,血色掠过长空,东海君在危急时刻踮脚后退,到底是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他身负重伤,已无力再战,向来惜命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地飞速退去。
孔端在目送东海君消失后,眼前一黑,昏沉沉地向后倒去。
萧强手疾眼快,赶忙扶住孔端:“孔兄,你还好吧?”
然而孔端却陷入昏厥,不省人事。
萧强暗暗摇头,随后背上孔端,拿起其遗落的宝剑,迅速离开。
两位顶尖高手的过招,虽然决胜在瞬息之间,但必定会被在远处观望的江湖中人察觉。
倘若让他们知道了孔端现在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