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我府上藏着去年的梅花雪水,夫人如果喜欢,我改日命人送来一小瓮,也算是投桃报李了。(w-w--o-m)”亭外风起,蒋寄琳举手拂了拂鬓发,指尖上殷红的蔻丹,在日下显得别样鲜艳。
6槿涵自然笑悦:“九姑娘既开了金口,我又岂有不应的份儿”
这厢有说有笑,唯独过雪闷闷不语地干坐一隅,几乎要被人遗忘。偶尔间抬眸,正好对上6庭珩那炙热到痛人的目光,吓得她险些握不住茶盏,分辨不清究竟是心虚是慌怕,她偷觑向岑倚风,但自从花园碰见之后,岑倚风就没再瞧过她一眼。
她只觉手中的茶盏又热又烫,活像沸水一样蒸腾着她的心,煎熬得厉害。岑倚风会陪同蒋寄琳一齐出现,实在令她大出意外,当时情景她不清楚岑倚风入目多少,但显然是被看到了,芊芊素指搓着瓷器杯壁,生出一层湿热的汗渍,越想越是惴惴不安。
她不肯抬首,害怕再接触上6庭珩的目光,好在岑湘侑毫不知情地一个劲找对方说话,6庭珩迫不得已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答着。
只听蒋寄琳讶然地一捂嘴,眼波盈盈地从岑倚风与6庭珩二人身上绕过,透着几分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等事”
“我哪里敢诓九姑娘。”6槿涵笑得腮颊洇出桃花般的微微潋红,“这自是千真万确的事,不信你自个儿去问。”
岑倚风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蒋寄琳便将目标转向6庭珩:“六公子,你快说说,当初教书先生睡着时,究竟是你们谁在他脸上画了一只乌龟”
6庭珩满脸困窘,莫可奈何地唤了一声:“姐姐”
6槿涵掩帕娇笑:“我并非有意揭你的短,只是九姑娘巧好谈及她幼时的事,说起来这些过雪也不知道吧”
“呃”过雪本正心事重重。
6槿涵青葱般的玉手点了点那二人:“你别瞅他们如今这副正经八百的样儿,以前可是顽皮地很,亲得跟同胞手足似的,连东西都换着用,哪个若是犯了错,另一个准不吭声,害得先生苦恼不已,干脆两个一起罚。”
过雪只知道岑倚风与6庭珩感情要好,但没想到会这般好。
6庭珩窘迫:“少不更事,姐姐还谈起作甚”
“如今大了,倒都敛起性子来了。”6槿涵浅啜一口茶,看样子是肯饶过他们了。
“夫人不说,还真让我想象不到呢。”蒋寄琳秋波横来,刻意情意绵绵地从岑倚风脸上滑过。
6庭珩也记起一件趣事:“想不到的可多着呢,就拿阿风来说,你看他现在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小时候居然为了等一个女孩子,吹了整整一晚的凉风,回来就高烧不断,最后被岑老爷狠狠骂了一通。”
“呀”蒋寄琳惊得用纨扇障住朱唇,越发显出一对美不胜收的星眸,好似抓到把柄般,笑盈盈地睨向岑倚风,“这是多久的事了”
“我忘了。”岑倚风淡笑自若,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过雪暗自惊异,但仔细想想又觉几分好笑,像岑倚风这样面冷心冷的人,儿时竟也是痴情天真。
众人品茶闲聊,时辰便也一点一点过去,最后蒋寄琳起身告辞,岑倚风也带着两位妹妹离开。
“六弟。”摈退下人,6槿涵叫住已经步出亭外的6庭珩。
6庭珩身形有一瞬僵硬,最终还是转过身,脸容犹如被数九隆冬的冰雪封冻,一丝一毫笑容也无:“姐姐还有何事吩咐”
6槿涵听出他言辞中的疏冷,摇摇头,喟然轻叹:“六弟,你该明白我的苦心。”
6庭珩目不转睛,嘴角扯出个不冷不热的弧度:“姐姐确实用心良苦,否则也不会寻故把她请来。”
他说得直白,6槿涵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心知肚明,就该明白父亲都是为了你着想,六弟,你年过弱冠,早该到了成家娶亲的时候,父亲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欢岑家四姑娘,就聘她为侧室,蒋姑娘出身侯门,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挑。”
6庭珩两手攥拳,凄凄冷笑:“父亲打的一手好算盘,名声财富两不误,让我同姐姐当年一样,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了家族利益,只能身不由已。”
6槿涵花容失色:“六弟”
6庭珩置若罔闻,一字一顿地讲:“我知道,姐姐心慕的人其实一直是阿风,你足足留到十八岁才肯嫁人,还不是一门心思的盼着他肯来提亲。”
6槿涵脸色苍白,尽管坐的端庄优雅,但好似那窑瓷花瓶正不着痕迹地微微破裂:“不管如何,你万不能因为她一人,反倒耽搁了自己,况且外面一直再传她克母克亲。”
6庭珩疾声打断:“姐姐,你知道我根本不信这些的”
6槿涵目光定定地与他直视:“六弟,当年你为娶她当正室,是怎么恳求爹爹的爹爹一向疼你,最后还不是松口答应了你为何就不明白,不是你不娶她,是她根本不愿嫁你,今日你也看到了,她即便见着你也是无动于衷,唯独你还傻傻的执迷过去,六弟,你绝不能再任性妄为下去了”
6庭珩面色惨白到吓人,只感胸口痛入极点,仿佛被无数的针头扎得千疮百孔,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几乎直不起腰。
6槿涵自是心疼,嗓音不禁放得低柔,宛若岸畔的杨柳从眉眼拂过:“六弟我也是喜欢过雪的,但就像我与他到底有缘无分,所以不如趁早死了心,断了念,以免终生痛苦。”
6庭珩拈拳垂首,跟木头一般直直杵在原地,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身上带动出一种脆弱的颤抖,仿佛风吹就会倒下。
良久,他启唇逸字:“我不会娶九姑娘的,四姑娘更不会。”
6槿涵一愕:“六弟”
6庭珩声音冷冷淡淡:“对于九姑娘,只怕爹爹打错了这个如意算盘。”
6槿涵意外他竟看得如此透彻,禁不住一叹:“九姑娘是个聪明人,深知我今日邀请她来的目地,这才借口与岑公子一同前来,无外乎是告诉我,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6庭珩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一路行至花苑深处,脑际中始终徘徊着那句话,好比是空谷回音,缭绕不绝
她不愿,她不愿
狠狠捶向旁边的树干,树叶震乱纷飞,手指渗出殷红的血迹。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难以言喻的凄凉,一颗心,如那半空四散旋舞的片片树叶,凌乱成伤。
出了齐府,过雪正要随岑湘侑登上马车,不料被江轲阻拦,恭恭敬敬地开口:“少主吩咐,请四小姐先行回府。”
岑湘侑有些迷惑,但没作多想,转头看向过雪,迎着日头,过雪的脸色是透了明的白,仿佛被阳光刺透的薄纸。
“二姐,那我先回去了。”
听到岑湘侑的呼唤,过雪眸中隐过一丝慌乱,迟钝地点点头。
直至马车离开,过雪仍旧立在原地,显得茫然若失。
江轲从旁提醒:“二小姐请上车。”同时瞥了一眼冬袖,冬袖心领神会地没有跟上。
岑倚风所乘的那辆四轮华盖围帐马车静静停在前方,过雪迟疑下,有些举步维艰地迈开步子,小厮掀开帷纱,她踩着脚蹬,弯身进入车厢。
厢内十分宽敞,布置的精致奢丽,玉几碧炉珍簟软枕一应俱全,简直可看成一间小小的红麝闺房,那宝炉犹热,烟滑流薰,濡香帷纱,透着几分人间迷离。
过雪不敢直视岑倚风的表情,只是规规矩矩地促膝而坐,不一会儿,马车行驶,四轮辗压过灰石地砖辘辘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沉寂与压抑的窒息感,过雪几乎不敢用力呼吸,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被自己揉绞成各种形状,有微湿的汗水混合其中,岑倚风一直默不作声,她开始惶惶不安地轻掀眼帘,最先入目却是他系在腰际的那一枚透雕双鱼重环玉佩,意外的是,居然碎了一角,就像被什么给硬生生掰断,过雪脑中一念闪过,竟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