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梦加得是洛基的第三个孩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他的兄长是芬里尔,姐姐是海拉,讽刺的是他们一诞生就被能够看到将来的众神之主奥丁宣布为灾难与祸患,芬里尔以代为养育的名义囚禁在阿斯加德的庭院,海拉被放逐进冥界,耶梦加得被抛入深海,在那里有无穷的黑暗与无尽的荒凉,但它还是长大了,长大到一个就连奥丁也不敢去轻易窥视的地步——它环绕着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在它的怀抱之中。
耶梦加得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只看见过两次天空,第一次是雷神托尔拜访一个巨人的国王时,国王要求托尔举起他豢养的一只猫,托尔穷尽其力,也只提起了一只猫腿,他十分沮丧,但巨人的国王却惊叹万分,因为那只猫是他设下的幻境,事实上托尔提起的乃是耶梦加得,世界的巨蟒,说真的,那时候耶梦加得并不生气,甚至还挺感谢这个鲁莽的阿萨神明的,因为这是它自被投入深海以来第一次看见外界,虽然只有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让耶梦加得最终与托尔成为敌人的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托尔与巨人希密尔出海打鱼,在深海之上,他们用一只公牛做诱饵,耶梦加得一口咬住,托尔把它拖上水面的时候,耶梦加得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狩猎者的眼睛,而巨蛇是他的猎物——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杀死耶梦加得,或是是出于奥丁的授意,又或是出于托尔对于命运的反抗,毕竟在诸神的黄昏中,他注定了要命丧耶梦加得之口。
耶梦加得至今依然记得巨大的铁弯钩拖拽着从自己的肠胃割刮到喉咙的痛楚,还有身不由己地从深海被拉上水面,在极短时间内改变的压力迫使自己眼睛突出,内脏溢出,身上的每个孔洞都在流血的感觉,还有托尔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钓绳,一手举着他的魔锤米约尔尼尔,神情冷酷的景象,它挣扎着,几乎毁了他们的船,但耶梦加得也知道,只要托尔挥出那一锤,它就必死无疑。
那是米约尔尼尔,虽然没有完成,却依然威力无比的雷霆之锤,是阿萨神族们公认的最珍贵,最强大的武器,几乎仅次于奥丁的冈格尼尔,虽然无法与冈格尼尔投掷出去必然击中目标的特殊性相比,但它不但能够在每次被投掷出去后回到托尔的手上,还有这永远炙热的属性与被击中者必然一命呜呼,命运契定的特性。
要说耶梦加得怎么会肯定托尔就是为了杀死它而来的呢?很简单,因为托尔虽然说是来打鱼的,手上却带着他的铁手套雅恩格利佩尔,它与魔锤相辅相成,只有佩戴着它才能不被灼热的魔锤伤害,除此之外,托尔还围着一条金色的腰带,那是梅金吉奥德,也就是力量腰带,束紧它的时候,它会为自己的主人带来等同于原先两倍的力量,托尔的力量原本就十分可怖,加上梅金吉奥德,更是罕有他人能够与其匹敌。
这样的装扮,即便是说与阿萨神族的死敌霜巨人战斗也足够了,什么样的大鱼能够让托尔如此谨慎呢?只有耶梦加得。
那时候耶梦加得也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巨人希密尔剪断了钓绳,巨蟒跌回大海,米约尔尼尔击中的只有海水。
虽然希密尔为自己辩解说,他只是感到了恐惧,就下意识地那么做了,但让耶梦加得想起来就觉得好笑的是,就像托尔说要打鱼,却犹如面对大战般的带上了所有的武器那样,希密尔大概也没办法说清他为什么要随身带上一把能够轻易剪断钓绳的剪刀,能够抵抗住耶梦加得的力量的绳子,即便不如束缚住芬里尔的荒谬之锁,至少也与之后的盖尔加之绳(将芬里尔固定在一块巨石上的绳索)相比。
但无论是奥丁,还是托尔,都带着一丝心知肚明,只是之后洛基与阿萨神族的矛盾愈来愈深,他的恶作剧也变成了致命的陷阱——之后的事情更是不必多说了。
耶梦加得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深海里,直到诸神黄昏来临,但突然之间,它的父亲洛基就获得了自由,他,还有他的姐姐海拉,都被带到了一个新的大陆上,他们降临时,这里还是一片蒙昧,不知名的力量(他们要到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这片陆地的原始意志)压制着他们,他们不得不陷入了沉睡,不久之前才被唤醒。
耶梦加得不喜欢这个原始意志,印第安人的大灵,野牛之母,但他必须服从父亲的命令,也要为自己的兄长效力,他和他的姐姐在夜晚来临之前策马往北,风推动着他们,深绿色的野牛草遮掩了他们的踪影,他们的马就像是在草叶上掠过,而不是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他们在夜色最深的时候来到了布拉克山区,借助着鹰的眼睛,他们从高处俯瞰,能够看到印第安人与白人。
库鲁克将军的军队按理说,并不应是第一个与印第安人接触的,他甚至略微慢于特里的军团,顶多只能说与其齐头并进,但洛基的恶作剧总是处于人们的意料——理查德.梅隆在雾气中呢喃着,他的口中喷出了源源不绝的毒气,消融在黎明时分的雾气中,没人能够察觉到——印第安人不能,白人也不能,库鲁克将军的军队在洛基的操控下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方向,加快了速度,在地图上看,他们就像是突然伸出的一根舌头,不但远远地将特里军团抛在身后,甚至与约定的吉本将军错身而过——他们直接撞上了一早出发狩猎的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同样感到惊讶,他们是为了鹿群和野牛而来的,但白人也同样是他们的猎物,他们对于战争并没有很深的研究,但要说战斗的意识、勇气与技巧,他们可不会逊色于这些白人——所以当与那些从浓雾中突然现身的敌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克鲁克的士兵还在茫然与等待命令,印第安人却已经发出战号,猛地策马冲了上去。
这一场战斗来的太快,太突兀,以至于库鲁克将军与军官们毫无准备,浓雾更是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呼啸的风盖住了他们的耳朵,前方的士兵遭受屠戮的时候,后方的篷车还在不紧不慢地前进,火炮没有卸去炮衣,士兵们半睡半醒——他们被一早催促起来行军,甚至只吃了一些发霉的饼干,甚至没有油煎过,他们又饿又累,根本提不起一点劲儿。
这支印第安人的队伍包括了坐牛与曾经在圣山与希利斯并肩作战的跳跃狐狸的部落里的士兵,他们没有统一的领袖,也没有准备,但对于印第安人来说,反倒是最熟悉的作战方式,他们敏捷着围绕着白人和他们的篷车打转,一边打转,一边射击,也有人点燃火把,然后投掷到篷车上,篷车燃烧,然后有几辆运载着火药的篷车爆炸了,雾气、硝烟与印第安人的呼叫声围绕着库鲁克的士兵们,他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虽然军官们竭力想要把他们收拢起来,但为效甚微,而且他们不断地跑来跑起,大声喊叫,无疑是给了印第安人一个或是更多的好靶子。
印第安人一旦射完了携带的子弹,就架上了弓箭,等到箭囊也空了,他们就挥舞着战斧与长刀开始狩猎那些落单的人,尤其是那些脱离了车队的士兵,他们不该逃走的,大灵的雾气笼罩着印第安人,却会暴露出他们的踪迹——哪怕他们的衣装不如印第安人那样鲜艳,而且大部分士兵都没有自己的马,靠着双腿,无论是奔逃还是反抗都几乎没有可能。
库鲁克将军在车队的后方,还有他的几个亲信军官,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为时已晚,他们只能争取保住他们力所能及的那部分士兵,他们命令车队围成一个圆圈,然后喊叫着让篷车外的士兵拉起驮马作为车队的屏障,这样的措施确实达到了一定的效果,那些驮马即便被击毙了也能成为现成的工事,这样他们就有了两道可靠的壁垒,印第安人们围绕着他们,始终无法突破,但枪声一直断断续续地没有停止过——他们一直等到天色发白,雾气散去才终于消失了。
无论是对于库鲁克将军,又或是对于军官们,或是幸存的士兵,这一个小时就像是一个噩梦,因为它不但有着梦境一般的模糊与混乱,而且短促,残酷——只是他们在死去的马尸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还在这场噩梦里,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片比地狱更可怖的景象。
即便遭遇和离开都很仓促,但印第安人丝毫没有忘记他们的传统与纪念品,士兵们留下的是一具具赤裸的尸体,白色的皮肤在早晨的阳光下如同石块般地闪耀着,他们看上去甚至不像是死了,更像是睡了——如果不去靠近他们,不去看那些扭曲的脸,不去看那些狰狞的伤口,不要去碰触他们的肢体。
按照印第安人的传统,他们会尽可能地毁掉敌人的尸体,剥去衣服,头皮或是挖去眼睛,割走耳朵鼻子,折断四肢都在其中,这样能够保证敌人的灵魂不再回来,虽然十分仓促——大部分士兵的头皮还是被剥掉了,更正确地说,不是被剥掉,而是从前额或是眼睛的地方,砍到后脑,毕竟他们的时间不太够,其次是被砍掉手臂和腿,还活着的士兵们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印第安人在飞奔离去的时候,手里挥舞着的东西,他们简直不敢再去回想。
库鲁克将军的神色变得非常难看,这终究还是一场遭遇战,他们受到了无耻的偷袭,但损失并不十分严重,问题是被严重挫伤的士气,他的士兵们很难再提起勇气面对那些印第安人,他让军官们去找出那些没能被带走的死去的印第安人,将他们的尸体陈列在士兵面前,同样地予以侮辱性的肢解与剥皮。
“您觉得这样行吗?”他的一个亲信问道。
“只能这样了。”库鲁克说:“信使出发了吗?”
他这里的情况必须立刻说给特里以及吉本知道,如果实在不行,他可能要考虑后退,又或者他要从协作的位置转移到收尾的位置上,也许这些士兵们看到了那些狼狈逃窜的印第安人,能够鼓起一些勇气也说不定。
库鲁克的信使找到了特里将军与吉本将军,这种堪称出师不利的情况让特里将军不满地咋舌,但他立刻派遣传令兵到卡斯特那里去,从库鲁克那里反馈来的情况,在小角河谷的印第安人可能远远超过了他们预期的数字,这可不太妙,他再三重申,一定要等到他们到了,才能发动攻击。
他不知道的是,卡斯特确实接到了这封命令,但一向刚愎自用的乔治.卡斯特却有着自己的想法,因为这个结果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想,那就是印第安人的战士几乎都在外面,留在那些棚屋里的只有少量的战士与妇孺,他身边有着八九百个强壮英勇,富有作战经验的小伙子,他们可以从山上冲下去,抓住那些妇孺,逼迫回来的印第安战士投降,或是乘机伏击他们。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这么做了,印第安人在小角河谷里的营地分作六个巨大的圆圈,每个圆圈都有着一个朝东的缺口,卡斯特将自己的第七骑兵旅分作了三队,每队都有三百人左右,他亲自率领着正中的一支。
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主要是一些军官想要等待后方的军队或是辎重,特里将军将一批格林炮交给了卡斯特,但在攀登山路的过程中,因为它们实在是太重了,所以卡斯特就做出了把它们留在山下的决定——军官们认为,至少应该炮击一段时间,将印第安人们驱赶出来再予以突袭,但这点还是被卡斯特否决了,他已经获得了太多次的胜利,而且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并不那么如意的战局,所以在一番短暂的争执后,他们还是同意了卡斯特的决定。
有一个军官侥幸从这场惨重的失败中逃生,他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详尽无比地描写了当时的场景,在文章里,他说,当时的乔治.卡斯特一如既往的骄傲与自信,他穿着鹿皮的长裤,将自己的衬衫掖入长裤里,然后将长裤压在靴子里,他向自己的士兵们挥舞帽子,而后才将帽子盖在头上,他露出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简直令人心悸。
他们的马在深及马腹的草木中穿行,军官发誓说,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印第安人的营地里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对的迹象——他们看到了升腾而起的烟雾,现在正是该用午餐的时候了——也正是偷袭的好时机,等到距离拉近,他们也没有看到更多的战士,就像是他们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样,那些走来走去的印第安人看上去非常的年轻。
他们靠近到一个让乔治.卡斯特认可的距离才开始冲锋,尤其是乔治.卡斯特率领的那支队伍,他简直就像是一柄利剑,直刺敌人的心脏,那座最大的营地——他们直接冲入了营地,一些脆弱的帐篷甚至因为马匹极速掠过而掀翻——里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