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格无法,他只能往前走,走出这该死的令人不安的浓雾,他见过魔王那带着无尽恶意的漆黑火焰,相比之下这浓雾似乎还算好?即便戴着滤镜,柏格也明白在诗人眼中,魔王才是最可怕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魔族是邪恶而疯狂的,即便披着智慧种族皆有,甚至更为出色的皮囊也无法掩饰他们邪恶的灵魂,被这样的种族疯狂崇拜的魔王又是何等存在?
魔族曾也是深渊生物,但现在它们是智慧种族,这一改变的确让人无法理解,出现这一转折纯属因为魔王的诞生,被她所吸引统领的种族便成为了魔族,魔族模仿这他们高贵而完美的神明拟定了自己新的外表,黑发紫眸、漆黑而美丽的恶魔之角、苍白似雪的肤色、尖长的耳朵、漆黑的尖锐指甲、华美而端丽的黑色羽翼,让丑陋得比深海生物都要难以入目的魔族变得昳丽,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种族。
但是的确,除了魔王,其他魔族都不过是模仿她的深渊生物,拥有了皮囊才有资格成为魔王的属族,成为‘魔族’。
柏格仿佛听到了魔族的声音,来自让人无比恐惧的深渊,指引着他彻底投入深渊的怀抱,深渊之主就在他的身侧,指引着他的道路,这是何等的荣光,凡是有智慧的种族都理应疯狂嫉妒他,嫉妒这个被魔王眷顾的人类。
恍惚间,柏格走出了那不详而粘稠的浓雾,他看见的不是什么桃花源,而是更加地狱一般的场景,他看见了满地的血泊,残缺的肢体,上面残留着类似于人类但相对更加锋利的齿音,出乎预料的事柏格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这些人的死亡都与他无关,但是这和柏格外冷内暖的柔软性格似乎截然相反,柏格知道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无论被背叛多少次,在遇到有困难的人时他总是忍不住帮忙,哪怕他自己处境更加不好。
柏格看见了一个被藏在灌木丛里的襁褓,墨蓝色的丝绸襁褓上以及其细密的针脚绣着水波样的家纹,襁褓里的婴儿已经长出了一头鸦黑的细软发丝,海蓝宝石一般美得不真实的眸子清澈的倒映着这个世界,她很安静,没有哭闹,就是那样静静的注视着你,美好得想要让人珍藏,第一眼柏格就肯定她一定会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
柏格的心跳如雷,眼里只有那个婴儿,他慌张而小心的上前抱起了她,伸出手指无比小心的轻轻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看着她懵懂而乖巧的轻轻抓住自己的手指,这一刻,柏格感觉自己被救赎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从何而起,他抱着婴儿痛哭流涕,嘶声裂肺。
只要让她活下来,柏格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堕入地狱也没关系。
柏格感觉怀里一轻,他颤抖着从悲痛之中爬出来。
“陛下……陛下您在哪……”柏格神志恍惚,怀里的空无让他不安到几乎要发狂,可是随着迷雾的散去,他仿佛也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本能的呢喃着‘陛下’二字,空白的大脑丝毫没有关于‘陛下’的记忆,惶恐至极。
“天啊,你看上去状况太糟糕了。”穿着亚麻衣裙的金发女子看着柏格,柏格俊美而冷清的容貌让女子脸上微微一红,她下意识的将自己肩上略有些宽松的领口又向上提了提,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故事里的贵族小姐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画着精致的妆容救下自己的王子,来一场一见钟情的美好恋情,但是在这个贫困至极的镇子,她身上这件陈旧的裙子是她为数不多的衣服之一了。
女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她将柏格拉起来,但是她的力气真的太小了,柏格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着,就像是做过重活后已经筋疲力竭的颤抖,这种事在贫困的地方总是不缺的,柏格顺着她的力气站起来,他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糟糕透顶,他脑袋一片空白,活像是有人把他的大脑剜走了一样,但是之前残留的悲怆情绪依旧还残留在他心间,他似乎是在那浓雾之中看见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你有看见其他人来吗?”柏格询问道,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依旧没有影响到他那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反而为他增添了一份散漫的怠惰感。
“我叫黛博拉,很遗憾我并没有见到其他外来者进镇子。”黛博拉目光闪烁了一下,柏格看得出她在心虚,黛博拉对着柏格露出一个灿烂又讨好的笑容,“我带你去我家吧!你一定很累了,我们的镇子是被神明保护着的,外来者鲜少通过——是的,就是那层浓雾,它是进入镇子必须通过的‘试炼’,它会让你看到心中最渴望看见的事物,你看见了什么?”
“……婴儿,有着一双海蓝宝石般眼眸的婴儿,她可爱极了。”柏格下意识喃喃着,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孩子吧?你已经有妻子了吗?”黛博拉放轻了声音。
“是的,她对我很重要,但是我没有妻子……我是一个将身心都献给了神明的信徒。”柏格的语气慢慢变得坚定。
“那如果今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我想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黛博拉看起来开心了许多,“我们都无比虔诚的信仰着唯一的神明——伟大的光明神,我们一定会很有共同话语。”
不,他信仰的不是光明神。
即便记不起来神明的模样,柏格也能够无比肯定的确认自己信仰的是和光明神截然相反的神明,祂……来自深渊,无声无光的深渊。
在这个时代信仰深渊之主,他是多么疯狂的人啊。
柏格心里暗暗想着。
——但是没有人比祂更完美更值得人信仰。
黛博拉的家是一间木屋,看起来应该是从爷爷辈传下来的,看起来陈旧极了,里面放满了东西,但是看它们整齐的拜访,可见黛博拉有很用心的整理这间小小的屋子。
“我这里只有那么一张小木床……”黛博拉说着不好意思的看向柏格,她眼神欲语还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
柏格摇了摇头说:“我可以睡在树上。”
“那会很危险。”黛博拉皱起眉,但对上柏格那双冰冷的灰色眸子,她还是抿了抿嘴角,“好吧,但是你刚通过‘试炼’,睡在外面我担心你受不住,镇子的夜晚很冷。”
柏格下意识抬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纯白的斗篷,他静默了一瞬,回答:“无事。”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简洁了,是我哪里让你觉得讨厌了吗?”黛博拉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没。”大概是在浓雾里见到的事物加之失去的记忆影响到了他的性格,柏格隐隐觉得自己之前并不是这样冷冰冰的就像是……陛下一样。
柏格很想很想自己的神明,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思之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