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假冒了空醒来之后,看到方笑语还在昏迷着,他自己也迷惑了。
按说这种时候杀人灭口是最好的方法,无论方笑语知不知道些什么,只要人不在了,也就没有了会泄露出去的可能。
他们狐狼草原的人其实最喜欢直来直去的做事,那些弯弯绕绕需要动脑子的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比如打入大承,假装和尚这种事。
可是,方笑语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先不说她是和大承的皇帝一起来的,若是平常的千金小姐也就罢了,顶多推说后山不小心失足落崖,以庄严寺的名声,事情也未必会闹大。可是眼前这个却是镇远将军方剑璋的女儿。
这个方剑璋的鼎鼎大名他当然听过,甚至也做过详细的调查。他一共就一子两女,那一子和方笑语这个女儿最得他欢心,近期更是言听计从,宠爱可见一斑。
若是方笑语死在庄严寺,他严重怀疑方剑璋会不会直接带兵将庄严寺夷为平地。有时候跟武夫讲道理是最愚蠢的行为。
方笑语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庄严寺,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如果方才的迷药不是方笑语所为,那就代表有别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他们下了药。这个人若是不找出来,终会成为后患。
假了空四处检查了一番,并无发现不妥,这才将目光转向方笑语,神色闪烁不定。
方笑语故意动了动手指,然后装作马上要醒来的样子,先是将眼眯开一条小缝儿,然后又像是被阳光刺痛一样用力的闭上,最后才将眼睛全都睁开。
而方笑语在见到一直看着他的假了空时,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抱胸,满眼防备,语气阴狠道:“你对我做了什么?”说着开始检查起全身看是否受到了侵犯。
方笑语的举动一气呵成,看起来并不像是作假,假了空哪能想到这种事对曾经当过影后的方笑语来说实在是信手拈来毫不做作。
“施主多心了。”假了空一时之间摸不清方笑语的底,只能苦笑道。
“多心?了空大师是将我当傻子对待么?说是接受赐福,将我引进房来,顺手就迷晕了,如今你说我多心?”方笑语脸色有些狰狞,倒是让假了空多了份信任。
有哪个女人愿意败坏自己的名声的?若是这事儿传出去了,恐怕这小姐的名声也没了,将来想嫁人都难。
于是假了空道:“施主当真是误会老衲了。方才老衲也被迷晕,刚刚转醒,施主见身上衣衫完整,寸丝不乱,当也知老衲与施主皆是清白的。”
方笑语顿了顿,脸上的表情虽还有疑,可却不似之前那般处处带刺,问道:“当真?”
“施主,老衲乃是出家之人,不涉红尘,又如何会做出那等事情来亵渎佛祖?施主与老衲当是受了他人暗算,老衲定会揪出那偷摸鬼祟之人,还失主一个公道。”假了空一脸的慈悲为怀相,若非是知道他是假冒的,恐怕会被这副假面轻易蒙骗。
方笑语一脸不信,道:“被人暗算?将你我迷晕,却什么都不做,这算哪门子的暗算?但凡暗算,必有目的。若当真是他人将你我迷晕,总该有个能让你或者我伤筋动骨的打击。大师可别告诉我,这人趁你我不备将人晕迷就是为了闲来无聊?”
方笑语嗤之以鼻。
假了空自己还迷糊着呢,又如何能回答方笑语的问题,于是只能道:“方施主,此事老衲定会给你个交代,只是事情暂时不宜声张,否则不仅仅是老衲失了百年佛寺的名声,施主也会被殃及池鱼,这又是何苦?”
“难道就这么算了?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儿家,因为信任庄严寺的百年声誉,这才接受大师赐福,却不想被人跟一个和尚迷晕在同一屋檐。若是被人知道了,要我还如何活下去?”方笑语目光不善,一副随时要跟人拼命的架势道:“了空大师,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是遭他人陷害便也罢了,若当真此事与大师有关,就休怪本姑娘踏平了你庄严寺。就算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最后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见方笑语这一副气愤之极之态,了空反倒是松了口气。
女子对清白极为看重。若是传出了不好的名声,几乎等同于毁了一生。
他相信,若是对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而使用了迷药,本也该有更好的法子将自己摘出去,没必要用自己的清白作代价,此事恐怕当真是有人陷害。
正当假了空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身,其中某个尖锐的女声特别刺耳。
方笑语和假了空同时皱了眉,就听外头一声音道:“没想到这方笑语如此不检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与和尚同一屋檐做些苟且之事,若非是我不小心看现,恐怕还要继续被她虚伪的假象蒙蔽。”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商小姐不可妄言,女子清白事大名节为重,容不得半分诋毁。”其中一人说道。
“我亲眼所见她与一个和尚衣衫不整同处一室,这还做得假来?”商可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她刚刚确实亲眼所见,方笑语与一个和尚被迷晕在屋内,若非是巧遇二皇子殿下,又如何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这正是整倒方笑语的绝好时机。她的前途被方笑语和梅春水这两个贱人尽毁,若是不扒下她一层皮,她如何能甘心?
而二皇子殿下竟然说是在为她出气,这又怎能不让她心花怒放?
想起二皇子殿下答应之后纳她为侧妃,她心中就不免小鹿乱撞。她也知道,以她的身份,不足以为二皇子殿下带来足够的用处,能许她一个侧妃之位都还是因为二皇子殿下对她一往情深。
她原本以为只是她单相思而已,却不想,二皇子殿下竟被她打动,愿意许下承诺,允她伴随在他的身边。
而这个方笑语,不仅让她颜面尽失,竟还敢给二皇子殿下摆脸子看,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就该好好教训一番。
如此绝好的机会,她焉能错过?
方笑语脸上是震惊之色,实则心中冷笑。看来叶西辞的手脚够快,商可人这种感人的智商,她还担心她不会上钩,真是高估了她。
“这声音……是商可人……?”方笑语一脸的阴霾,其实心底下已经笑开了,只是戏还得演下去,于是道:“听她的意思,我倒是成了不知检点的荡妇?与一个和尚苟且不说,亏得她能叫来这么多人来捉奸在床,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假了空一听方笑语的话,顿时顺着方笑语给出的思路想开了。
既然有人来捉奸,那么,就代表他们确定这屋子里有两个衣衫不整的人给他们捉。难道他们是被这个商可人给做了手脚迷晕的?目的当是为了要害方笑语?他只是被殃及无辜?
假了空松了口气,但是同时又怒火中烧。就算他是假的,可他现在也是庄严寺的主持身份。这样的德高望重的身份竟被人如此算计,先不说是否会坏了大德高僧的名头,还险些误了他的大事!
若是因此而暴露了身份,从前布置的一切岂非都成了镜花水月?
假了空突然就对商可人生出了一丝杀意。
方笑语捕捉到了那丝杀意,心底冷笑。这个商可人是自己愿意往套子里钻,自己蠢可赖不得别人。
昨日她栽赃陷害,若是成了,杀害丞相孙女的罪名可就要她一力担下,先不说丞相府是什么态度,一个杀人凶手,且还是在佛寺里明目张胆的杀害朝廷重臣的家眷,这要让外界如何评她论她?
商可人的陷害是带着杀机的,她又凭什么要让商可人好过?
在得知今早要面见了空大师时她就有了这个想法。她不需要让商可人去死,但是却可以让她以后再无路走。
原本她打算自己亲自动手了结了商可人,然后赖到余老太太身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生起了一种浓浓的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她并不陌生。在轮回的九十九世中,她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
从一开始她牢牢记着‘轮回百世者,不为恶便成仙’这句话的那一天开始,她就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荒谬。
人生在世,所历经大小事不知凡几,喜怒哀乐一一尝遍,总有私心作祟或言不由衷的时候。
有时说一句谎话也是恶,有时言不由衷也是恶。那么这个‘恶’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若人真能轮回百世,那这无数个岁月里,有谁能保证自己完全是一张白纸毫不被污染?
方笑语原本以为这话就是个笑话。无论她记不记得住,但她一定做不到。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每当她生起要害人的心思时,就会有一种被人束缚着的感觉,十分难受,除非她打消这种念头,否则这种感觉就会一直伴随着她。
于是渐渐她明白了,所谓的善恶,上天自有定论。因果循环,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是要看时机如何。
而通过这九十九世的轮回,方笑语已经摸透,不主动害人便不算为恶,若是有人要害你,被动反击也不算为恶。
再者,战争也没有绝对的善恶,除非你是左右战争的君主或帝王,就像是她那一世为将军一样,尽管她在战场杀人无数,却并无那种被阻拦被束缚的感觉。虽然对方的士兵也有父母兄弟妻儿,可卷入这个国与国之间的战场,无论是她杀了敌方,还是敌方杀了她都不算是恶。
这种善恶因果不会应在将军或士兵的身上,那是挑起战争的一方帝王该承担的因果。
而就像是之前她担心沈善若会投向丞相梅苍云一方而瞬间生起了杀意,也就在那一瞬间,她立刻就感觉到了那种被束缚被捆绑被阻拦的感觉。
因为沈善若是好人,不曾做过亏心的事,又治病救人无数,若是想要害他,那就是恶,除非他真的站到了梅苍云的阵营。那么,因为梅苍云与方剑璋的因果,她作为方剑璋的女儿为父亲除去敌人,那也不算是恶。
而此事却又有一个例外。因为这一世她是重生的,所以接收了前世的因果。
前世她死在了叶书成和梅春水的手上,这就是一种因果。所以重生这一世,就算最后叶书成和梅春水变成了好人,她杀了他们也不算是恶。
这种感觉很玄妙,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而她昨日对商可人产生杀意时,那种束缚的感觉竟又再次出现,虽然束缚的力度似乎很小,可是她却知道,这是一种商可人所作所为不足以致死的表现。若是她强行杀了她,或许就触摸了所谓‘恶’的边缘。可是当她放弃了亲手杀死商可人改为陷害商可人的时候,这种束缚的感觉就消失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陷害你,你当然也可以陷害她。
这就是老天所谓的底线。
方笑语反正是没弄懂这底线究竟是怎么划出来的。不过老天爷说了算,她也没那本事反对,自身有个测试善恶的雷达在,倒也省了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研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来的方便。
如今假了空对商可人产生了杀意,就算最后商可人死了,那也与她无关。她的嫁祸顶多就是与商可人昨日嫁祸她的因果抵消,至于最后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她只需在旁拭目以待便是。
眼见着商可人带着一堆人来捉奸,假了空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冲动的冲出去,只是恢复了平日里慈悲的庄严寺主持神态,悠然的坐在蒲团上。
方笑语也同样坐下,脸色变为虔诚,双眼紧闭,双手合十,俨然就是一个在接受高僧赐福的信徒一般。
而门外,商可人一脸阴险的想要推门而入,却忽听一人拦到:“商可人,你是说,方家大小姐正在此屋中与一和尚**?”
梅春水简直要笑哭了。这禅房乃是了空大师的禅房,若是此时出去说镇远将军府的小姐正在与庄严寺的高僧了空大师**,信不信会笑掉人的大牙?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商可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却没有注意到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一脸鄙视的目光。
商可人只来过庄严寺两次,从未得过主持召见,所以不知道这是主持的禅房倒也罢了。可这些看热闹的大臣家眷却有不少人来过这里,自然是对商可人的话嗤之以鼻。
就算方笑语就在这屋子里那也没什么。昨日她独自上山,并未依赖僧人,得主持一见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商可人,你确定你要进去捉奸?”梅春水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商可人,觉得她的智商得到了终极的挑战。
可商可人却沉浸在二皇子叶书成给她制造的这个出气机会中不可自拔,完全忽略了众人的神色,一脸嘚瑟的想着方笑语被打落尘埃的凄惨模样。越想她就越兴奋,越想她就越等不及,不顾梅春水的阻拦,一脚就踢开了了空大师禅房的木门。
而迎接她的是两道诧异的目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ahref='javascript:void(0);'class='re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