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入这就发起了愣来,就连方笑语的手在他面前摆了许久都没有察觉到。
方笑语还以为是她的威胁将他吓住了,又觉得皇家的人就算胆子再小也不至于被这种威胁吓的不敢动弹了。怕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便也就不再管她,自顾自的吃吃喝喝起来。
外头传来的叫卖声倒是多了几分平日里过日子的气息。自从来到大周之后,方笑语一直觉得过的有点不真实。这里是她久离了的江湖,许多许多年都没有真的再感受到这些浓郁的江湖气息,所以一时间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可她却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不像是在朝中那样的压抑,身边围着的男人女人都精通着算计,所想所做所思,一切都要细细计算过,看看得失才会去做,少了些人味儿。
而江湖里,杀戮虽多,也未必什么人都跟你讲道理,但大多数人不拘小节,豪爽得紧,跟他们相处时,反倒是能放松下来。
方笑语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目光透过窗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吵闹的声音反倒能让心情宁静下来。
阳光温暖的恰到好处,照在脸颊上,觉着浑身都不禁暖了几分。
可是,大周的天气就跟大姑娘翻脸似的,说变就变。这里本来就时不时的刮些风沙,虽不及与西北边界处的风沙来的突然,一年里却也常常刮上几次。这里还算是好的,天都城那边因为靠近大月朝,气温的变化更是无常,此刻正在赶路的叶西辞,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衣,因为半路上,下雪了。
好在对大周的天气有所了解,所以来的时候便备下了四季的衣裳。原本他离开时还没打算带着冬衣,可方笑语说天都城的天气一天一个样,前一天还温暖如春,可能只隔上一两日便会飘雪飞霜。大周的人都习惯了这样的变化,所以还没有什么,可他们这样的外来人,没有习惯这里变天的节奏,所以常常准备有所不足,飘雪的日子里还穿着单衣的外来人也是有不少的。冻坏了也只能怨自己倒霉,遇上了这样的天气。
鹿城这里倒是没有飘雪,但天空阴阴沉沉的,看似是要下雨或是要下沙,这谁也说不出个准儿来。明明前一刻阳光还温暖的喜人,下一刻可能就是狂风暴雪。
她运气好,来大周的这些日子,虽也经历了几次天气的变化,却始终没有赶上那些大的风沙雨雪,可看此刻的天空这般阴沉,她有预感,待会儿怕是要被隔在这里了。
好在她一直都住在龙灵客栈,不用出门,只不过萧入想要回沐王府去,怕是要困难些了。
“霜王殿下,你也该回魂儿了。这天气眼看着就要变,你还是趁着未变时快走几步回去才是。”方笑语将陷入沉思中的萧入拉回了神。
萧入想着自己方才一直沉浸在回忆里,这要是方笑语有心害他,这时间,大概都够他被剁成人肉包子了。
再看向窗外,天色果然阴沉了下来,还能听到外头的摊贩收拾东西声音,想来是这些人要回家躲雨或风沙了。
萧入起身,走到窗边,伸着头往外看了看,却突然感到一阵危险,身体本能的感应到了某些警兆,所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恰好躲过了自窗外直直插进来的一把剑,只是伤了锁骨处的一些皮肤,划出了一道血痕,没有性命之危。
方笑语也是反应迅速,在萧入躲过拿把剑正放松之时,将手边的桌子朝着萧入一推,顿时整个桌子的力量直接拍在了萧入的身上,将他撞倒在地,五脏六腑都感觉到了像是移位一般的疼痛。
他刚想抱怨,那撞了他的桌子却顷刻在他面前被切成几段,自窗外跳进来的黑衣人蒙面之人,跳过就在窗边的方笑语,却直冲着他杀过来,步步杀招,毫不掩饰的自己的杀意。
萧入一瞬间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方笑语找人做的,就是为了报复他的自作主张,顺便威胁他。但这样的想法很短暂,便被他给抛之脑后。他见到的,就是方笑语那张紧皱眉头的脸,还有冷漠如冰霜的目光,和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在对方的武器险些要削掉他的脑袋的时候,就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对方的手骨似乎被方笑语给捏碎了。
但是,敌人是专业的杀手,一击不成,却并未远退。在方笑语捏住他手骨的时候,他竟是提前预知到了一般,在那之前就将手中的武器一甩,顿时武器落入了另一只手中,而后片刻不曾停滞的挥剑向他削过来,就仿佛那只被扭断的手不是他的,没有痛觉一般,动作一气呵成。
好在,他并非是半点武功都没有的,他的亲生父亲就是个武功极为高强的人,且练的不是什么皇室流传的功夫。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便教他练武,只是他的武学天分不高,学不到父亲的全部。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会上那么几招的。以前对付一些无伤大雅的敌人倒也应付得来,他还一度以为自己的功夫不错来着,没想到,真的与高手过招时他才发现,他根本完全跟不上对方的动作,就连被动的防御与躲避都力不从心。
而且,因为今日要来见的是方笑语,所以他没让侍卫跟着。他以为方笑语不会对他不利,至少不会杀他。而谁要是想在方笑语的面前杀了他倒也不容易,所以是只身一人前来。
若不是方笑语反应及时,即便第一击他勉强躲过了,后头也绝不会逃脱被杀的命运。
而对方无视手臂的断裂也要取他性命,有方笑语的牵制,和他那点不入流的功夫,这才堪堪躲过那一击,不过头上的玉冠却被削了个正着,一头黑发散乱的披落在肩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玉冠掉落在地碎成了几块,而一撮黑发静静的散在玉冠旁。方才若是他再慢上一点,此刻在地上躺着的就该是他的脑袋了。
而方笑语却也没闲着,方才也幸亏是她捏着杀手的胳膊将他往后扥了扥,否则那刀尖必然会划过他的脸或是喉咙。
而还不待萧入回神,又是一声‘咔嚓’的声响,方笑语直接便将对方的胳膊给扥了下来,那种肉被撕裂的声音异常清晰的传入萧入的耳朵,可见方笑语所用的力气如何之大。
不过,这杀手倒是武功不弱,且杀人手段异常刁钻。他似乎精通许多的手段,也是个懂得取舍之人,见有方笑语在场似乎杀不了萧入,他便丢下那条手臂,闪身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可惜,这次不会恰好有可儿和龙王等人路过,终是叫这人逃了。
方笑语脸色阴沉的可怕。她伸出头去,往窗外看了看。这里是三楼,若那杀手是从街道上飞身而上,她一定会有所察觉。但她却没有。这代表着刺客一开始便在这附近埋伏。
而当时,那把差点刺死萧入的剑是从上头被人拿着直插进来的,而刺客也是从窗户外头的上头跳进来的。也就是说,当时的刺客,是在屋顶埋伏的。
方笑语看了看一开始惊魂未定,却又马上镇定下来的萧入,点了点头。至少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被吓尿了的草包。
“伤重不重?”方笑语看着萧入脸上还有锁骨处的两道剑痕问道。
死不了人是肯定的。方笑语倒也懂些医术,这还是看的出来的。
“方才那刺客究竟是何人派来的?”萧入皱着眉头,愁绪怎么也化不开。他倒是不担心是江湖人想对付他,他身边的侍卫倒也不是吃素的。但他担心的,是这杀手出自地府,是因为前些日子他杀人嫁祸之事来找他算账来了。
他是没亲身经历地府的可怕,但是叫方笑语说的这般可怕,他也是有点惴惴的,心中不安。
方笑语的功夫,那千钧一发的反应,方才他可是最近距离的接触到了。就这样的反应,若非是为了救他,绝不会被那刺客给逃了的。因为那刺客根本从头到尾都不是方笑语的对手。
方笑语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那条血淋淋的属于刺客的手臂左右翻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标记之类的东西,然后他又开始检查那把剑,款式也是极为普通的那种,似乎并没有留下杀手的标记。
萧入看在眼中,心中有些松缓。听闻地府的杀手杀人后必定留下标记,如此猖狂,不将人放在眼中,这才是江湖人人谈之色变的原因所在。
百年前的地府,尽管没有亲眼所见,可从为数不多的一些典籍或趣÷阁记中,几个甚至叫不出名号的叙述者口中可以窥见,当时的地府是如何的名震江湖,甚至能止小儿夜哭。
但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标记,所以应当不是地府之人做的吧?或是经过几十年的沉寂,他们已经偷偷的改了习惯?
他更倾向于前一种。
因为,他真的不太想面对地府那种够疯狂的杀手组织无休止的刺杀。毕竟方笑语不可能十二个时辰跟在他身边片刻不离。而杀手,不是最会寻找目标落单的时机下手吗?凭他身边那几个侍卫,似乎无法面对一个庞然大物的组织的出手刺杀。
萧入一时间脸都苦成苦菜了。即便不是地府,被杀手刺客给盯上了的感觉似乎也并不怎么有趣啊。
或许是萧入的祈祷感动了上天,就在他稍稍松了口气,真的只是稍稍松了一点点气的时候,方笑语不声不响的踢翻了一块桌子的残骸,而后指着桌子边角的某个部分给他看,上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刚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萧入顿时毁的肠子都青了。
终究是小看了江湖人。以为地府几十年不出,所以才借着他们的名声来挑拨江湖与朝廷的关系。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但先是瞒不过方笑语的眼睛,被她粗暴的用一只信鸽给威胁了,如今又被以为不会跟他计较的杀手刺杀了。
多少时间了,地府都没有行动,偏偏等到他稍稍安心的时候,对方突然就出手了。
这些杀手,不仅仅懂得杀人的手段,对于人心的把握也是极为精准的。
只是,他们忽略了方笑语的存在。也或许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也或许是情报工作没有做好,对方笑语轻了敌,导致的结果就是没杀掉任务目标,反倒折了一条手臂。
萧入此刻觉得那‘判官’两字异常刺眼,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安。
杀手组织向来难缠啊。他正想着要不要回京城去躲上一些时日。这鹿城现在步步惊心,江湖人对他这个朝廷的王爷没有好感,杀手组织又盯上了他,还损失了一只名贵的信鸽,当真是流年不利。
方笑语将萧入的反应全都收入眼中。同时心中对方才那人也起了些怀疑。
她能将对方的手骨捏碎,将他的手臂拽了下来,足以证明她很清楚,那不是地府的人。
如果是地府的人动手,就应该是朝着她来,而不是在没有她允许的情况下,招招都想要萧入的命。
对方的杀意是实打实的,但是他也极为擅长隐藏。就算他事先隐藏在屋顶企图偷袭,可若有杀意发出,她没理由感受不到。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对萧入是没有杀意的,或者他有着能够完美控制杀机的方法。
而对方的武功路子也很奇怪,古怪刁钻,极难下手。别看他刺杀萧入时的动作很简单,但却需要快速的反应和极强的心理素质。
不是所有人都能对自己的手骨被捏碎而眉不皱眼不眨的。但是对方就能做到。
他在她捏碎他手骨的一刹那,另一只手丝毫没有停滞的就接替了原本杀人的动作,就算有她拉着,可萧入丝毫没有武功没有去躲那一击的话,萧入也是不死也要重伤的结局。
这实在是叫人感觉太意外了。
这样的功夫,即便是来到大周后,她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对方并没有留下什么能证明身份的标记。这桌子上‘判官’两个字,是她之前用桌子撞开萧入的时候,瞬间刻下的。
杀手跑了,身份暂时还需去查,可这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个杀手,给萧入上点眼药。
皇族的人,都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不时刻提醒他他的处境,难保他以后还会不会起什么幺蛾子。
既然有人要刺杀他,那不妨就让地府接下了这个荣誉,反正这些日子里来,地府也没少在萧入这里沾个光,混个为江湖爱江湖的好名声。不介意再多一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