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朵却是目不斜视,低眉顺眼地立在赛多娇身边,装作没看见和仲子,尽管她知道和仲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粽子,发什么愣,不还不速去将茶取来,怠慢了姐姐妹妹,仔细你的皮肉!”
一来唐公子要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对下人管束有方,二来也是提醒和仲子不要太过失态。
那和仲子这才愣过神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厅堂。
别看唐公子表面上吊儿郎当的,似乎是那种成天不干正事的主儿,实际上,为了开这家茶坊,他可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先说家什的添置,唐代是没有高桌高椅的,唐门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席地而坐,当然不是一屁古就往地上桌。
地上铺着茵席,竹席上是茵褥,富贵人家自然要铺很多层,十分讲究。
穷人家嘛,夏天直接铺块竹席,冬天上面加添快毡布。
唐云却想要来点变化,他亲自绘制图纸,让木工铺的梓人依样打造八队高桌高椅,用材却非实木,而是廉价的竹子。
人有三六九等,木有黄花紫檀。
这话没错。
但是,十分抱歉,唐代不会有人用黄花梨和紫檀这些名贵硬木来做家具。
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缺少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木工工具。
正因为缺少这样工具,因此对那些硬木是束手无策。
用唐云的话说,唐代的梓人们摆不平硬木,虽然知道它们都是好东西,可就是拿它们没法子。
而这件工具在唐云眼里,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不是别的,正是刨子。
不错,唐代没有刨子,大唐天下所有的梓人都没见过刨子。
没有刨子就奈何不了那些材质优良的硬木。
唐代的家具都是披麻挂灰的大漆家具,因为没有刨子,只能披麻挂灰填平沟壑,最后上大漆掩盖一切。
这就像一个皮肤不好的女人,出门见人之前得上浓妆,上妆之前打上厚厚粉底是十分必要的程序。
大唐帝国竟然没有刨子,天啊,这是大唐所有梓人的悲哀,却是唐公子的幸事。
因为一个奸商的敏锐觉悟,让他隐约看到一座宝藏的入口。
别小看了一只刨子,没有那东西,就不可能诞生硬木家具。
刨子之于家具,同马蹄铁之于战争,意义同等重大。
唐代有马蹄铁,但是,没有刨子。
唐公子强行按耐住内心的躁动,决定不可操之过急,应当徐而图之。
他先是花了很少的钱买了一堆竹子,送到木匠铺让他们打造了十张高桌高椅。
唐公子特意叮嘱木工,不必上漆,他想要的就是原生态的大自然的感觉。
除了茶桌茶椅,就是茶具。
茶具分很多种,有汲水器,有煎茶器,还有茶盏。
二十一世纪做什么买卖,都讲究事先做市场调查,唐云也去西市五六家茶坊转悠了一圈。
喝了一肚子茶,自然也拿到了第一手资料。
高档的茶坊所用茶具都是“南青北白”,南青就是江南越窑青瓷,北白就是北方邢窑白瓷。
南青北白可谓是大唐瓷器的珍稀品,是年年上贡的必备品。
没错,唐代并没有官窑与民窑之分,宫廷所用青瓷白痴,皆是越窑和邢窑所贡。
至于青瓷白瓷有何稀奇之处?
陆羽在他的传世名作《茶经》里都有记载:“若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一也。
若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
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
在陆茶圣看来,白瓷远不及青瓷,当然,他是站在茶道的焦炉而论的。
况且陆茶圣是江南人士,难免对青瓷有所偏袒。
那些低档的茶坊,自然用不起名贵的青瓷白瓷,他所用通常都是耀州窑的素烧茶器,或者是谭总铜官窑的釉下彩陶瓷茶器。
耀州窑和铜官窑走的都是平民路线,价钱不贵,器物又美观耐用,可谓是物廉价美。
低档茶坊面对的客人大都是平民百姓,有的甚至就是在街边支个棚子,放几张几案竹席,就可以做买卖了。
如果使用青瓷白痴茶具,客人不小心打碎了怎么办?
有些穷人未必配得起得起一只青瓷茶盅!什么类玉类银,什么类冰类雪,皆是指道青瓷白痴的釉色之美。
美则美矣,未尽善矣。
什么青瓷,白瓷,唐公子统统不予采纳,既然他前生是四川人士,那自然就得用蜀中的茶器。
蜀中邛窑的青瓷的烧制,自两晋南北朝时就已十分成熟。
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登上大雅之堂。
在唐公子看来,邛窑的青瓷或许不如越窑的青瓷精细,然精细有精细的好,朴拙有朴拙之妙。
饮茶本是一种回归绿色田野的心灵之旅,精细虽好,却不如朴拙更恰如其分。
因此唐公子从街上一次就买了一车的邛窑青瓷与绿瓷回来,教香玉他们用井水仔细清洁之后,分门别地摆放在茶柜上待用。
按照陆茶圣的规矩,茶艺之事,须备足二十四器,可谓是繁复异常。
除了茶器,还有茶叶。
开茶坊卖的是茶,茶叶才是重中之重。
毫不例外,唐公子所用的茶叶均是蜀茶,为了照顾各人的口味,才添置了一些其它茶叶。
蜀茶自古就闻名遐迩,尤以剑南蒙顶石花为最,蒙顶石花乃是大唐最为人称道的名茶之一。
蜀中天府之国,物产丰饶,饮茶之风隆盛,自古就是产茶名地,仅东川便有神权、小团、昌明和兽目四种名茶。
即便唐公子只用蜀茶,也完全能够支撑起七碗茶的买卖。
但唐公子不是那么顽固的人,为了多赚点银子娶媳妇儿,他自然不能只凭自个喜好行事。
“噫!这茶好香哦!且味道与众不同,难怪唐公子一来就敢开这么大一家茶坊,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唐云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说什么有恃无恐,小爷我这是有备无患好嘛!那赛多娇只是啜了一小口,眼睛就是一亮,紧看着唐云,开言笑赞道。
“吃茶的确不同凡响!”
张窈窕放下茶盏,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拭了拭嘴角,笑看着唐云道,“别家的茶要么苦得没法饮,要么就是味道极怪,唯有此茶既不甚苦,味道又十分正宗,唐公子当真是我大唐奇才!诗书画无一不绝,没想到茶艺也如此精湛,真乃天下男子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