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陛下有恙,免朝一日。
东宫在整个深宫中较为突出,廊腰缦回,兰亭水榭,长桥卧波,碧宇玉柱,汉白玉的阶梯上映人可见,金雕盘龙,屋檐上琉璃瓦顶,双龙戏珠的石雕夺人眼球。进了正殿后金块珠砾,鼎铛玉石,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步入这里,让女子不禁咋舌,相传太子颇得谷梁悠之宠爱,几乎待如亲子,可今日东宫的摆设太过奢华,相比较而言,含元殿都寒酸之极。
殿上主位之人观到少女一袭面纱遮面,莲步轻盈,眉如翠羽,双眸犹如一泓清水,美目流盼,让他不禁联想到诗上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面纱如雾般将她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更显她的纤纤娇媚之态。
少女俯身一礼,不待旬焦唤起就径直站直了身子,盈盈道:“殿下,今日召我来又有何难题?”
旬焦挥手屏退了下人,偌大的殿宇唯剩下他二人。他稍稍走近一步,急不可耐道:“昨日的刺客失手了。”
女子并未有半点失落,只是轻声道:“失手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陛下武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旬焦有些恼怒,高声道:“那你为何还让我派人去刺杀?你子玩我”
“只是让你看清一个事实,百里长天或许不是表面那般简单,殿下,我早就提醒过你,同榻而寝,其中关系不言而喻,”少女舒展眉头,轻轻拨动肩上长发,并未曾因着旬焦的而不悦。
旬焦退回来,在殿内烦躁地走了几圈,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心下沉沉,仍然不见平静之色,“既然如此,我派几个人杀了她就是,何来那么多麻烦,再怎样的关系也让她见鬼去。”
少女又是轻轻一笑,眉眼却是狠厉,杀意煞气,道:“杀?她身边暗卫不离身,天子脚下暗杀怕是不妥,不如正大光明地杀,户部之中关系复杂,多少双眼睛盯着,随便找个错处都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如何找?”旬焦朗眉紧皱,无法收敛心神,心思外露,“陛下到时定会护她,保不齐又是一场空茫,让她们察觉是我们在做手脚,到时候陛下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如此浅显的问题还来一问,少女眸光现起一许厌恶,随即又快速掩下,长长的睫毛十分恰好地掩盖住了异样的神色,“殿下,你身旁谋士众多,此言就不需我多讲了,只需记住,您若想登上大位,百里长天留不得。”
“为何留不得,你还没说到底什么关系呢?”旬焦还是十分困惑,同塌而眠只能说明二人关系甚好,不能说明什么其他。
“殿下,若当年的祁欢公主回来了,陛下还会将皇位交给你吗?”少女妩媚一笑,不待旬焦反应过来就移动步伐,温婉如常,离开了正殿。
徒留旬焦一人独自发愣,似是过了许久,大颗的汗水顺着发白的脸颊滴落在金砖上,忽而生起漫天的恐惧,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恨意,也不再多做停留,忙爬起身朝殿外跑去。
殿中极静,静到坐在窗台下的人能听到殿外潺潺地流水声,可渐渐地浓浓地睡意覆盖住了耳畔的声音,将手放在窗台上,脑袋压着手臂睡了过去。直到睡了会儿,手臂被窗柩上的纹路咯着酸麻时才迷糊睁开眼睛,可须臾间换了一只手又趴着脑袋继续睡过去。
谷梁踏入殿时就看到如此景象,如此可爱的动作尽收她的眼底,宫人上前欲唤醒长天,被她制止了,她如法炮制地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她身旁,伸手将她柔软的身体轻轻移过来,将趴在窗台上的脑袋缓缓地一侧,顺其自然地伏在自己肩膀上。
轻微的触动还是惊醒了长天,茫然地睁开惺忪地眼睛,见到满目明黄后,眼睛眨了下,不知是在梦中还现实生活中,睡意呢喃地唤道:“陛下……”随即理所当然地继续趴在了她的肩上。舒服了许多,软糯的肩膀代替了坚硬的窗台,比枕头都舒服……
谷梁望着愈发自觉的孩子,哭笑不得,何时转了性子这般自由,她稍稍腾出手,捏了捏长天的脸颊,狭促的笑意在唇角溢出,“昨夜做什么去了?午膳未至,你就困成这般,像什么样子。”
长天睁大了眼睛凝视了眼前许,睡意渐渐去了,可眼神仍就略带迷茫,眉心锁了几分,“您若不来,我在这里睡的很好,水声悦耳,好似置身在游船上一般。”
“那你可知这是我的寝殿,我不该回来吗?”谷梁反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兀自站起身,走在桌边看到一盘点心,与上次相比只是形状不同,她转眸看向长天,“我如果吃了会不会再次被腻到?”
“不会,你吃了一块试试,若喜欢我下次再更改配方,”长天眯着双眸,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她愈发觉得自己平淡了,心中如三月春风拂过,万物复苏,细芽萌发。
“是吗,”谷梁拣起一块点心,抿唇浅笑,霜雪般的容颜愈发柔和,秋日阳光斜斜打入,淡淡晕眩,带来了极是闲静柔和的氛围。
可点心还未入口,方仪匆匆入内,惯常镇定的她脸色焦愁,禀道:“陛下,殿外有人求见,要事禀告。”
谷梁沉静的双眸闪烁不定,放下点心,对着长天歉疚道:“点心容我回来再用,若无事你明日去户部,注意照顾自己。”
不待长天言语,谷梁带着方仪急忙离去。谷梁为帝王,惯常沉稳,从未有如此慌张疏忽的时刻,长天看着桌上一丝未动的点心,心中莫名地失落。
含元殿。
在一片僵硬无声地气氛中,谷梁踏步而来,瞧了一眼殿内青松站立的人,亲自随手关上了殿门,阻隔了宫人进来的步伐,方仪亦是被挡在了门外。
眼眸中急切被极力压下,谷梁不再虚与一二,目光一寸一寸移动最终落在来人娇柔的脸颊上,凤袍中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冷眸幽幽一侧,挑唇问道:“查到了?”
“是,也不算,只是查到了长公主的踪迹,只是跟丢了,在长公主身侧有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头戴面纱,不过眉心处一颗红痣,属下看的清楚,”吴唯屈膝而跪,不卑不亢,面似寒霜。
丢了……犹如临头一盆冰寒彻骨的水浇下,将自己的满心的希望毁得彻彻底底,她本能地上前一步抓住吴唯的双手,眸如星火,纤细浓密的眼睫也随之上下颤动,“跟丢了?没有再接着找吗?”
吴唯眉心一颤,垂首低眸,好似来时做足了准备,沉声道:“长公主身边有着高人守护,属下等人只可远远跟随,原以为不会被发现,可长公主太过灵敏,因此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行人应该在帝京附近。”
谷梁望着她,怔了怔,微施粉黛的容颜上清雅高华,眉眼间浓浓地忧愁已然退去,又听到吴唯开口,“关外的人已经回来了,公主殿下确实是由一妇人养大的,属下根据那些所识之人说的画了一副妇人的画像。”
双手从怀中拿出画像递于谷梁,她接过也未打开,好似一般奏折般置于御案上,无力吩咐道:“丢了就不用找了,迟早会回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吴唯离开后,空旷的殿中只余她一人,冰冷的庄严下只有她一人苦苦挣扎着,周遭的空气凝结,她深深地注视着崭新地画卷,混沌之境渐渐分离,迷雾般东西在她眼前闪过,视而握不住,十八年来困在她心头的迷惑若隐若现。
看着桌上的画卷,双眸迸射出刺骨的冷光,旬世沅,走了十八年,该回来了……
次日,下朝后,长天还未步出宫门,袁子宸快速走过来,将她拉至无人处,悄悄言道:“刚刚收到消息,兵部军防图丢了。”
长天听得心惊肉跳,忙捂住她的嘴,颤颤巍巍地将人拖走,直到上了马车,才敢松手,眸光微微诧异,不解地问道:“你如何得知的?我也是刚刚陛下私下召我,我才知道的。”
“范统领说的,让我小心一些兵部的驻防,”袁子宸摊开双手,极是无辜。
望着袁子宸憨态可掬地模样,她点了点她的脑袋,双眸动了动,道:“多张一个心眼可好,你低下的人有多少听你的,你可曾想过?”
“听我的做什么,听旨意就好,”袁子宸眼睛眨了眨,毫无上进心可言。
长天双眸微眯,似笑非笑地启唇,清秀地脸上多了几分冷厉,“听陛下的,你怎么不说回家听你母亲的,人在朝中无有心腹,迟早有一日孤立无援。”
袁子宸挑眉,抱着长天臂膀晃了晃,讨好道:“行行行,长天姐姐,我这就回去着手试试,不敢懈怠,”俏生生地脸颊上泛着红光。
如此长天也无可置言,听与不听,做与不做,是袁子宸的事情,她都无法强力去改变袁子宸的想法。
二人谈笑间,马车已至户部衙门口,只是今日不同往常,门口聚集了一些百姓,见到百里长天下了马车,不知谁高声唤了一句,“百里大人回来了。”
嘈杂的衙门前遽然安静下来,百里长天看着眼前杂乱地现场,不自觉地秀眉高挑,目光深刻,冷然道:“我是百里长天,有何事,白日聚集户部衙门,成何体统。”
看热闹地百姓听到冷言高喝,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倒让出一个粗布灰衣的妇人,她步伐颤抖,走了许久才找到长天跟前,却也是保持着距离,怯怯道:“大人您说您是百里长天?”
长天不知所以,仍是点头,清澈的眸子划过一抹幽光。
妇人瞬间泪水磅礴,看着长天的眼神中更加浑浊,不说话不开口,倒是惹得长天一再蹙眉,耐着性子道:“夫人,您找我到底有何事?”
户部尚书李延也走到了门口,看着混乱却又极其安静地场面,上次走到长天面前,尽量压低声音道:“这位妇人自称是你的亲生母亲,因不知道你的住所,所以找到了衙门口,我让人带她进去,她却不同意,非要在门口等你。”
晴天炸雷不过如此,长天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延,深秋的风愈发冷冽,近乎狂乱她咬紧了嘴唇,唇色如同月华般苍白,清冷的空气仿佛凝结了她的呼吸,她不相信这个妇人的话。
她几乎快速地否定了眼前一切,“荒唐,不可能,我的母亲是……”她又慌乱地住了口,隐秘的事情未得到谷梁当众得承认,也算不得数。
袁子宸几乎跳了下马车,扬了扬下巴,蔑笑道:“你有何证据?百里大人是孤儿,众所皆知,不会看着她高官厚禄了想来讹诈些钱财罢。”
妇人几乎慌张地摇首,手足无措从身上灰白的包袱中拿出一张泛黄地画像,两行清泪顺着干涸的唇角滑下,伸手递给长天,可后者不愿接,倒是让她十分难看,哀求道:“你看看就知道了,当初就是她带走你的,你看看可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