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奥迪车里并没有人,许斌猜夏勇辉可能已经在办公里等自己了。
他现在是真的对夏勇辉烦不胜烦,而且心里还生出了一些芥蒂。
原因很简单,那天在公司楼下,自己因为担心孩子先走,留下了夏勇辉和谢信泽两个人单独相对。
他相信,这两人不可能一句话没说,具体说了什么,看谢信泽后来一直追到八山,还质问自己孩子的事儿就能猜出个大概。
夏勇辉肯定误导并刺激了谢信泽。
许斌倒不是偏心谢信泽,但说到底,他和谢信泽的感情烂账是两个人的事,如果想清算,他也不想掺和进来第三个人,夏勇辉这种做法,也许在他自己看来有千万种理由,但在许斌看来他这就是不够尊重自己。
作为朋友,夏勇辉参与的太过,作为追求者,他已经失了风度。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许斌回家之后,没有跟夏勇辉多说,直接下逐客令的原因。
但不想,这人竟然追到了施工现场,许斌顿觉头疼不已。
谢信泽如今就在旁边,三人如果在工地再发生点什么狗血的情况,这让自己作为老板的面子往哪儿搁?
瞥了一眼谢信泽的脸色,果然像锅底似的一团漆黑,许斌心里更烦,谁也没理,转身大步走在前面。
一旁的费雷见他们俩人情形不同往常,对奥迪车的主人更是好奇。
果然,刚走到板房办公室的楼下,许斌遇到了提前给他通风报信的刘健,“许总,夏大夫在楼上办公室等你呢。”
许斌皱着眉头点了下头,说,“要是有人来找我,让他们先等会。”
说完,“蹬蹬蹬”的上了楼。
谢信泽和费雷也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楼上。
许斌当然知道谢信泽跟在后面,他有点担心对方会跟着自己进办公室,但还好,谢信泽这次还算理智冷静,他领着费雷进了隔壁的板房办公室。
办公室里,夏勇辉听见推门的声音,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许斌大步走进来,脸色红润,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香,看来他中午没少喝。
“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斌的口吻不似往常那样热情熟稔,让夏勇辉微微一愣。
但他仍以寻常的笑脸对着许斌道,“刚来没一会儿,刘健说你出去吃饭了,我就等了一会儿。”
说着,还拿起许斌放在桌上的杯子,去饮水机那帮对方接了点热水。
许斌看了看那杯水,想了一下,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说,“谢谢。”
夏勇辉脸上那略微有些紧张的笑容才终于放松了下来,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几样东西,摆在了许斌面前的办公桌上。
一张充满童趣的简笔画和一个彩泥小手工。
简笔画上是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人儿的手,周围画着线条简单的花花草草,太阳和白云,甚至还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小东西,许斌猜测,这可能是一条狗。
彩泥小手工做的是一只大乌龟背上驼了只小乌龟,虽然做的有点粗糙,配色也很杀马特,关键还嘴斜眼歪,但许斌看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
一看就是许彦的手笔,能让那个臭小子踏踏实实坐下来搞点手工小玩意儿,也是不容易。
“我上午去家里看彦彦,他身体已经没事了,就是特别想你,缠着我带他过来,我想着山区路不好走,你工作也忙,就没同意。临走之前,他把这两样东西装进我包里,说让你要是想他了,就拿出来看看。哦,对,阿姨还想给你包饺子带过来,我有事走得急,没等上,下次吧,帮你带过来。”
许斌一边拿着画端详,一边听着夏勇辉子在耳边说着一长串的家长里短。
其实,不仅家人惦记他,他也惦念儿子和父母。
山区信号不好,语音电话还断断续续的呢,视频通话根本无法接通,自己来工地之后,还没能看到过儿子的小脸,母亲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担心自己在这边吃的不好,住的艰苦。
夏勇辉在一旁观察到许斌脸色有所缓和,赶紧更进一步,“你要是不忙,不如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去一趟吧,孩子确实太想你了,一说到爸爸,眼圈都是红的。”
被夏勇辉这一说,许斌眼前立即就浮现出儿子那个哭包的小模样,心里不由发酸。
“现在施工刚开始,有很多地方需要协调,一时半会也走不开,回头我在电话里跟彦彦解释吧,老夏,辛苦你特意跑这一趟。”
闻言,夏勇辉笑了一下,轻轻开口,“没什么辛苦的,除了孩子想见你,其实我也想见你。”
一句话,成功让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僵硬而紧张。
许斌半天没有回应这句话,他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夏勇辉。
这样的许斌,更像是许总,而非夏勇辉平时交往的那个嘻嘻哈哈的人,这让他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半响之后,就在夏勇辉已经有些坐不住的时候,许斌才开口,
“老夏,我希望我们能始终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这些年,我用真心待你,你也用真心待我,咱俩,一不是发小,二不是同学,一个人长到三十多岁,在社会上浸淫那么多年之后,还得到这样一份友谊,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儿。这份感情,我觉得比爱情更加宝贵。”
“斌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夏勇辉的情绪明显有点激动,然而没容他说下去,许斌直接站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对方,这成功让夏勇辉闭上了嘴。
“老夏,该说的话,我之前都说过了,今天,我跟你说点不该说的。”
闻言,夏勇辉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他两手交叉,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
“也许在你看来,我和许彦需要另一个男人,一个小家,但我不这么想。我许斌从来不依靠别人活着,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许彦也是,他有我这个父亲,也有爷爷奶奶,他已经有家了,并不缺乏关爱。如果我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孩子和家庭从来不是我要考虑的第一个因素。”
听到这里,夏勇辉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战栗,他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斌子,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考虑结婚了么?”
“是有这个考虑,但如果我必须要选择一个人,那也只是因为我爱他,和其他无关。”
这句话对于夏勇辉来说,无疑于死刑宣判。
许斌的话说得清晰明了,他不选择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份感情。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亲口听到许斌说出来,还是让夏勇辉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他不是没有过幻想,许斌也许会被自己感动,会遵从许母的意见,会看在彦彦和自己很投缘的份上,和自己试着开始。
毕竟,四年了,人生有几个四年?一生中又会遇到几个人愿意为了对方等待四年?
可许斌并没有,就像夏勇辉深深了解他的个性,并且为他着迷一样,他是独立而强大的,他从不会为了这些外界的压力屈服,他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
这样的人,即使不爱自己,也值得自己去爱,去尊重。
夏勇辉站起身,去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喝下去之后,他感觉好像清醒了一些。
再转身面对许斌,他又恢复了往常温和的笑脸。
“斌子,我知道了,咱俩还是老铁。”
闻言,许斌的心也终于落了地,他主动走过去,握住了夏勇辉的手,然后把对方揽过来,拍了拍背。
“老夏,我他妈差点以为要失去你了。”
许斌靠的近,夏勇辉不由贪婪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然后笑着说,“不会,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许斌这才笑起来。
一直把夏勇辉送到停车场,看着他上了车,许斌还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前面修路,你从另一条路绕吧,你这车底盘低,小心窝在泥地里,这破地方,下过雨之后就跟沼泽似的。”
夏勇辉点点头,按照许斌的指导,在导航上重新规划了路线。
临走之前,他摇下车窗,看着许斌站在车外,单手插在裤装口袋里,对着他招手,比之前看上去更加成熟,潇洒,富有魅力。
这个人,他终究还是没能争取到,这一走,就是彻底的划清了楚河汉界,心里的不甘又涌上来。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用玩笑似的口吻掩饰自己,“斌子,你说实话,今天把话说这么绝,是不是因为彦彦的亲爹回来了?”
许斌的脸色眼见着变色,夏勇辉赶紧冲他摆手,“行了,我不问了,你俩的事儿,你俩慢慢解决,不过谢信泽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要有心理准备。”
许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夏勇辉说,“再不走,天就黑了,听说山里有狼。”
夏勇辉表情立即变得紧张,“哈哈”笑了两声,连车窗都没顾得上关,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看着对方车尾扬起的浮尘,许斌心说,终于他妈的解决了一个!
往回走得路上,他心情不错,还哼起了小曲,顺便又去食堂告诉大娘,下个星期会有帮厨的过来,大娘很是高兴,从橱柜里摸出一块酱猪蹄递给他,“许总,你尝尝,我下午刚酱的,可香了。”
许斌:“……”
接过猪蹄子,拿出啃阶级敌人的架势,许斌一边吃一边往楼上走。
到了办公室门口,满嘴的油花还没来得及擦,就和谢信泽走了个对面。
“我有事找你商量,去你办公室谈?”
谢信泽脸上的笑容看着特别让人闹心,许斌把猪蹄子举起来,狠狠咬了一口,“等会,我喝口水,太他妈咸了。”
谢信泽递给他一张纸巾,“先把嘴擦擦,这东西这么好吃?”
许斌翻了个白眼,“不好吃,臭的!”
“那你还啃那么起劲。”
“我乐意不行么,我他妈就好这口。”
“哦~,明白了。”
看着谢信泽迈着大长腿先进了门,许斌站在门口,手里掐着个猪蹄子,忽然感觉刚才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奶奶的,就知道不能给谢信泽好脸,这个大猪蹄子是一步一个坑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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