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温度也渐渐回暖,绣娘们早早儿赶在冬末给蔻儿做了不少的春衫,薄的厚的都有,太阳正好的时候,蔻儿就把裹的厚厚实实的冬衣换了,单层的夹棉袄裙足以应对。
宫里头来的几位女官蔻儿之前未曾见过,除了尚宫大约三十,其他几个都是二十有余不足三十的光景,只是都一副严谨刻板的模样。
她们到了宜明苑,也都是跪下请了主母的安,说明了来意,请蔻儿站在正堂之中,司制带着一个典制弓着身小心翼翼给蔻儿量体。
蔻儿摊开手就是,这两个女官动作小心,根本没有碰到她,速度也快,同一个地方反复测量两三次,全部下来也只是片刻,手还没有发酸,司制就已经欠身道:“禀主母,小的已经测量好了。”
她揉了揉手腕坐下后,司制把量出来数据的纸单递给她过目,蔻儿扫了眼,发现这上面的数据和她去岁时量体裁衣的数据差距挺大的。
“姑娘今年身形瞧着倒是长开了些,到底大了一岁呢。”尚竹在旁边笑眯眯道,她服侍了蔻儿几年,看着蔻儿从年幼长大,心里特别有成就感。
蔻儿自己倒是没有感觉,只觉着看着数据有变化。
“主母不过十五,这个数据还有的变,小的回去先给主母做礼祀的衣服,稍微放量一二,主母的常服也暂且依着这个数据先做些,毕竟还有几个月,等主母过门前,小的还要来叨扰一次。”
司制恭敬而严肃的说道。
蔻儿听罢,让素凉抓了把金瓜子给几个女官打赏。虽然是身上有品级的女官,说到底也只是皇室的家仆,蔻儿作为主母的打赏让她们又跪了谢赏。
女官们给蔻儿量体之后,又略在宜明苑坐了坐,与蔻儿身边的几个丫头交谈也客气,这些丫头以后就是皇后身边的人,比她们女官有时候要风光的多。
送走了女官们,蔻儿也开始有了真正要嫁人的感觉。
还有三个月了啊。
一入了春,日子仿佛就快了许多,到了百花正开的时候,蔻儿的宜明苑中被送来了上百盆的盆花,各式各样,姹紫嫣红,娇滴滴的摆满了整个后花园。
这些花送来时,压着车过来的老板弓着身一脸的害怕,哆哆嗦嗦说是去岁的那位公子买来的。也是他倒霉,接单前没有问一声,乐呵呵来了一个大买卖,一看是方家,送去七姑娘院子的,人都吓傻了。
这位老板不断擦着汗,以为自己误打误撞撞破了皇后和别人的私情,怕得连话都不敢说。心里头特别埋怨去岁的那位公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还敢给皇后送花示好!
这下子蔻儿也好身边人也好,哪个不知道这又是陛下的手笔,素凉忍着笑把哆哆嗦嗦的老板送了出去,回来了,院子里几个大丫头忍不住笑成一团。
远在宫中的宣瑾昱不知道,他的讨好动作,差点就成了皇后私情的把柄。
宣瑾昱送来的花的确也送到了蔻儿心头上,她只要一推窗,就能嗅着花香听着鸟鸣,赏着美景,心里头也松快了不少。
隔了没有多久,回暖了不少,阿馋也笑眯眯敲了蔻儿门,去拜见了方父和方令贺之后,在方家小住了几天。
阿馋变化很大,一个冬没有见,个子窜了一截,牵着蔻儿手猛笑,瞧着也比去岁时活泼了不少。可能是蔻儿和她哥哥的婚事将近,她也有了两份小姑的担当,到了宜明苑中,絮絮叨叨把她从嬷嬷那里打问来的消息一股脑儿都给蔻儿说。
姑嫂姐妹俩趴在榻上玩,阿馋还给蔻儿愤愤不平道:“我听阿嬷说,楼婕妤她们想要在你嫁过去之前来方家服侍,到时候随媵过去。这分明是想要蹭蔻儿姐姐的大婚呢!”
蔻儿听了,心中也有两份不快。
妾在主母过门前去服侍并无不妥,随媵,就是正大光明蹭她的婚礼了。
恶心人的法子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这事儿根本没让哥哥知道,亭太妃就给打了回去,让楼婕妤她们老实点,等蔻儿姐姐大婚之后去敬茶就是。”
蔻儿想了想,叹息:“好累啊……”
为什么她一个才十四的女孩儿,还未过门就要烦心他家中的几个妾室了。
“姐姐不用烦,”阿馋翻了个身牢牢抱着蔻儿手臂,信誓旦旦道,“你是主母,她们不敢开罪你的。”
就算娘家出生再好,到底是妾,天子妾如无主母,想蹦跶也不是不行,有了主母,就要老老实实夹起尾巴才是。
蔻儿从未接触过妾,以往她幼时在方家,依稀听说大伯父好像弄了个妾回来,没有见过,生了个孩子,这个妾就死在鬼门关了。她后去了风家,风家也好交好的人家也好,都没有妾,只有舅舅认识的商贾在外头养了房外室,隔三差五都要被正房去打一顿,几乎是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如今到了她成婚,对方家里头已经搁着几个妾了。无论怎么样,她多少是有些膈应的。
阿馋出着主意:“到时候姐姐入宫,把她们画一个圈圈圈在里头就是了。”
蔻儿失笑。
如果真的这么好办就好了。
阿馋来陪了她几天后,刚刚收拾了行囊回了宫,蔻儿就接到了消息,襄城那边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舅母以及表哥表姐侄儿们,举家都来京中了。
她这下可坐不住,去问了方父,方父大手一挥,同意她去风宅帮娆娆的忙。
毕竟风千水也好风千林也好风采回也好,外头忙得要死要活,宅院的事情一概不管。风娆娆虽然是女子,也是个男装一换就往外头跑着做生意的主儿,等于风宅只有一个坐吃山空甚至掘地三尺的徐岚,根本让人放心不下。
风宅都知道,皇后是她们表姑娘,当初也是在襄城服侍过的,没有什么太大的生疏感,也就是对她新的身份惶恐了几天,蔻儿吩咐下去的一切,都是诚惶诚恐的去办,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让贵人不喜了。
风宅当初买的是四进宅院,兄妹几人住着大是大,但是长辈们都来,就显得拥挤了些。蔻儿想了想,令底下风家带来的下人打着风娆娆外家的旗号去把隔壁一处宅院也买下来。
娆表姐的外家也是襄城一个人家,京中没有人知道,更不会联系到风家,联系到蔻儿身上。因为不是祖宅,风家出价也合理,甚至可以在京中换个地方给他们重新置办,这等好事也不是好遇的,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一手交了地契,一手收了钱算是了事。
房子一盘下来,蔻儿立刻紧锣密鼓开始了收拾,住房院子重新布置打扫装修,外头杂乱的草丛该怎么挖怎么挖,两个宅院中间的墙也拆了去,等到一天到晚都在外头忙得脚不落屋的兄妹三人回来,风宅已经大变了模样。
风娆娆一把就搂着蔻儿的腰大笑道:“我的心肝儿,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若要哥哥们来,只怕祖父他们到了都没有弄好呢。”
“没得法,家中还是要有女孩儿才行啊!”风千林摇头晃脑叹气。
风娆娆还笑眯眯地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等等。”
她眼睛一眯,看去风千林:“五哥,我不是女孩儿么?”
风千林一脸无辜:“你觉着你是,那你就是喽。”
兄妹俩顿时‘打成一片’。
风千水经过了大半年的调整基本已经放下了心事,含笑招呼着蔻儿:“别管他们了,快去歇歇,这些日子累着你了。”
“她有什么可累的。”徐岚抱着他的药箱缩在角落里阴沉沉道,“有我看着,她连汗都没有出过。”
蔻儿一脸无辜。
她到底还在吃药调理身体,有师兄牢牢盯着,几乎都是坐着不动光张口了,的确不累。
这头收拾好,蔻儿就回了方家。她现在是待嫁之身,身份也于以往不同,在外头呆的时间长了也不行。
方家也得知了风家举家都要上京来,特别是已经知道了风家应承下来了皇商一事,以后就算是商贾,那也是数一数二有名有姓的大家,大太太寻思着要去攀上关系,做主想把家中的一个庶女送过去给风娆娆作陪,被蔻儿严厉拒绝了。
大太太现在可不敢得罪蔻儿,被拒绝了也不敢吭气儿,只回去的路上把庶女胳膊上掐了几个印子来出气。
风家抵达京城时,道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都知道这是襄城的皇后外家,也知道是新的皇商,来看看到底什么排场。
风家的主子们早早坐了几辆马车都回了风宅落脚,后头绵延了几里路的车队才在源源不断进城门,目的也不是风家,直接就拉进了方家。
方家一大早就开了门,装载着数十个箱子的马车一辆又一辆纷纷而至,卸货的小厮都忙不过来,力气大的仆妇都全部用了上去,一口箱子一口箱子的往宜明苑抬。
方家的下人累趴了,风家的小厮又接上来,他们都是练家子,力气大,几趟几趟的跑。
蔻儿在屋里头只看见一口箱子一口箱子抬进来,庭院放满了放不下,转到后花园,除了花圃之外的地方堆积成山,就着还有不少,只能去放到了方父和方令贺的院子里暂时落脚。
“禀表姑娘,这些都是老爷老太太们给姑娘准备的嫁妆,这些是单子,请姑娘过目。”前来的管事儿一看见蔻儿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比起别的下人,亲切要多一些,畏惧少了些。
蔻儿也笑眯眯:“刘伯也来了。”
“可不是,得知姑娘要出嫁,家里头的主子们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怎么也要看着姑娘出嫁心里头才踏实啊!”
蔻儿把单子随便看了眼,上面都是数不胜数的珍宝,几乎囊括了天下间少有的珍宝。
她立即道:“路上可平安,有无匪类?”
这般珍宝在箱,她怕有人动了歪心思,陷家人于不安全地带。
“姑娘只放心吧!襄城风家到底是有些名气的,一般匪类不敢来惹。何况再厉害的山匪响马,也知道轻重。所以一路上过来平安无事,顺顺妥妥。”
“那就好。”蔻儿含着笑道。
刘伯没有多留,把给姑娘准备的嫁妆全部送到后,稍微闲话了几句,就要赶回去风宅。蔻儿知道他现下忙也不留他,派人赏了金豆又送了出去。
方父和方令贺团团转,对于外家给蔻儿送来的嫁妆有些苦恼。
“我儿,这些太多了,为父算了下,为父给你准备的嫁妆和方家准备的,再加上风家的,已经要超三百抬了。”方父无不惆怅,“这……太过了啊!”
一般人家都是几十抬,嫁入宗室多了也就是一百二十抬,眼下给蔻儿准备的,哪怕一半都超了去了。
蔻儿不太懂这些,扭头看哥哥。
方令贺摩挲了下下巴,突然道:“父亲,我们可以把嫁妆箱子打宽一些,两箱塞作一箱,再挤一挤,总能行吧。”
“不错,这个主意能行。”方父立即同意了。
很快,京城上上下下的能工巧匠都被方家风家找了个遍,挑了一些最好的,赏了大工钱,让他们做了一百二十抬嫁妆箱子。
这嫁妆箱子可大了去了,又宽又深,木匠们做着活儿都咋舌,不愧是嫁皇后的排场,真真是气派到家!
方家和风家联手紧锣密鼓打造嫁妆箱子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问就出来了,再一对比着嫁妆箱子的大小,第二天,就有人弹劾方家为了给皇后大婚脸上充面子,搜刮民脂民膏,引起哗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