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句句在夸,反而更作践人。
无媒无聘,与男子厮混,乃至有孕……
这样的事儿不管放在什么人家身上,都绝不可能引以为荣。
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都和兰馨一样忍不住笑,偏那笑声又刻意忍耐着,便是“扑哧”、“扑哧”,一浪接着一浪。阵阵笑声落在芸娘耳中,饶她本是豁出去脸面特地来堵舒静怡,也倍觉羞耻。
芸娘顿时又哭:“这位小娘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欺负我?”
“连我过世过年的爹娘都一并拉出来羞辱,忒恶毒了些。”
卫灵儿轻“呀”一声,似惊讶,又慌张:“芸娘,我绝无欺负你之意,方才所说,句句肺腑之言。我与你今日才见,如何晓得你无父无母,是无人教养,才……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万莫误会。”
芸娘哭得更厉害。
卫灵儿脸上满是无措劝得几声,见劝不动,便叹气:“本以为芸娘与旁的女子不同,原不是。”
“原来芸娘也觉得无媒苟合乃自轻自贱之举么?”
“眼下却不明不白有了身孕,求着为奴为婢,芸娘忒傻了些!”
卫灵儿上前一步:“芸娘,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但最见不得小娘子受委屈。”她一把抓住芸娘手腕,“走,你带我去找那个负心汉,我定要帮你讨个公道!”
四下有围观者觉得卫灵儿傻乎乎的,不由出声:“小娘子热心肠是好,可别被骗了才是。”
卫灵儿循声抬头,温柔一笑:“多谢这位大哥提醒,然也不应当。”
“芸娘无父无母,也是个可怜人。”
“又那样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想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待我帮她讨回公道她便不必如此。”
又有旁人再开口劝的。
卫灵儿只客客气气笑一笑,并不听从他们的劝告。
她拉着芸娘要往楼下去。
芸娘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用另一只手扶住肚子,“哎哟”地喊起来。
卫灵儿回头,见芸娘闹起肚子疼,一副不敢懈怠的样子。
正巧钱嬷嬷上二楼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灵儿瞧见钱嬷嬷,当即慌慌忙忙说:“掌柜的,这位小娘子肚子疼,附近可有医馆,赶紧送她过去才是。”
钱嬷嬷上前来扶人,又招呼两个在酒楼里做事的婆子,把芸娘架走。
“这位小娘子还是莫管此事了。”
钱嬷嬷拦下卫灵儿,“既是我酒楼的客人,我让人看顾一下即可。”
围观的人未散,卫灵儿做戏做全套。
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钱嬷嬷:“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钱嬷嬷把银子收下,又招呼其他客人安心吃饭,围观的人这才相继散去。
之后,卫灵儿牵着卫昭回雅间。
兰馨冷着脸出去,笑容满脸回到舒静怡身边。
舒静怡和舒静柔虽待在雅间,但是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见卫灵儿和卫昭进来,两个人视线齐齐落在她们这位从江南来的表姐身上。
舒静柔笑着说:“表姐好厉害啊,三两下就把人打发了。”
“何谓打发?”卫灵儿仿佛听不懂舒静柔的话,语气认真,“我本以为那芸娘是爱极那个什么孙少爷才不在意名分的,故而心中佩服,谁知反而惹哭她。”
她的语气听来不是开玩笑。
舒静柔不可置信瞪圆眼睛:“表姐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卫灵儿不解反问:“不然呢?”
“那样的事,寻常小娘子是当真做不出的。”她一本正经说,“我见她来堵怡表妹,那样可怜,又是下跪又是哀求,也不在意被那么多人瞧着看着,换作是我,定然拉不下那个脸。”
“不过那个孙少爷是什么人?”
卫灵儿问,“怡表妹和柔表妹认得吗?”
这会儿菜已经上齐了。
卫灵儿带卫昭净过手以后,在桌边坐下,又帮卫昭盛了一碗鸡汤,卫昭便自己埋头小口小口喝。
舒静怡有些难堪道:“我同孙少爷有婚约。”
卫灵儿诧异,拧着眉说:“那回去得告诉姨母这件事才成。”
舒静怡没有反对。
卫灵儿便知舒静怡至少目下心里也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安心两分。
不过,从酒楼打发走芸娘是一时的。
后边舒静怡和孙少爷这桩婚事到底怎么办,才最要紧。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也说不上太多话。
端看她的姨母和姨父要如何处理。
冒出个芸娘闹那么一场,在酒楼的这顿饭难免吃得潦草,一行人匆匆用罢,结账离开。钱嬷嬷以让他们受扰、心中歉疚为理由,帮他们免了这顿饭的饭钱,且另又让人包了几样点心作为赔罪。
从珍味酒楼出来后,他们无心游玩,便乘马车回郑国公府。
回府自先去给薛念兰请安。
薛念兰见他们几个回来得这么早,微讶中笑问:“市集不好玩吗?”
卫灵儿微笑说:“市集很热闹很好玩,怡表妹给我和枣儿买了许多吃的,还给枣儿买了许多的小玩意。”
薛念兰问:“那怎么不多玩一会?”
卫灵儿看一眼舒静怡,舒静怡为难的开口:“娘,可能出事了……”
薛念兰诧异,看一看女儿,又看向卫灵儿几个人。
卫灵儿说:“姨母,我先带枣儿去暖阁歇一歇,若有什么事情,您派丫鬟过来喊我一声。”
舒静柔跟着说:“母亲,我也是。”
薛念兰颔首同意了,待卫灵儿三个人走后,她连忙问舒静怡发生什么事。
舒静怡把那个叫芸娘的小娘子跑到珍味酒楼跪求收留的事一一说了。
在酒楼里,最初是不解和生气,后来因为卫灵儿那些话搅乱心思,顾不上想那么多,现下和自己娘亲说起来,才觉出几分伤心难过。
“娘,我才不要嫁给那种人!”舒静怡抱着薛念兰哭,“还没成婚呢,他也没比我大几岁,竟就在外面有了人,还叫人挺着肚子在外头堵我,逼我帮他纳妾纳姨娘,要嫁过去,我指定哪天就被磋磨死了!”
薛念兰跟着舒静怡一起哭:“娘又哪里能舍得让你嫁给这种无赖。”
但这一桩婚事,是舒衡当初拍板定下的,要退婚,必也得舒衡同意才行。
舒静怡失声痛哭:“娘帮帮我吧,我当真不想嫁……”
“帮,你是娘的女儿,娘不帮你帮谁呢?”薛念兰搂一搂她,“不哭了,没得为那种不相干的人哭坏眼睛。”
舒静怡在薛念兰怀里渐渐哭累了,睡着过去。
薛念兰便让她躺在小榻上,拿厚厚的毯子帮她盖着,又走到外间,叫人请卫灵儿过来。
薛念兰已经从女儿口中得知是卫灵儿想法子把那个芸娘弄走的。
再见卫灵儿,她握住卫灵儿的手:“灵儿,还好你在,帮怡姐儿解围。”
卫灵儿摇摇头:“姨母别这么说。”
“表妹遇到这种糟心事,我可以帮上一点小忙也是高兴的,不枉姨母对我和枣儿这么好。”
薛念兰说得句“好孩子”,又问:“灵儿可还记得那芸娘长得什么模样?我想打发人去查一查她底细,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才好和老爷商量退婚的事情。”
卫灵儿道:“我们是在新开的珍味酒楼用的饭。”
“那个叫芸娘的后来装肚子疼,是掌柜的派人把她送去的医馆,姨母想打听芸娘,我可以让海棠回去问问。海棠是我的丫鬟,又是个可靠的,孙家哪怕留心着国公府的动静,也认不出她来。”
这话倒提醒薛念兰也要注意孙家那边的情况。
薛念兰暗叹:“那就让海棠去吧。”
卫灵儿出去吩咐海棠一声。
折回来后,见薛念兰正凝神想事情,她走上前,压低声音问:“姨母,孙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薛念兰回过神说:“孙家的老太爷和府里的老太爷生前是故交,因而两家也算有些来往。当年两家的老太爷在酒桌上说过要结一门姻亲,原是半开玩笑的话,不提起来,也就慢慢的过去了。”
“但孙家去年提起此事,老爷便做主让怡姐儿和孙家的少爷定下婚约,算应当年两家的承诺。我原看着那孙家少爷还算个齐头整脸的人物,谁成想混账至此。”
得知这桩亲事里头有这样的因由,卫灵儿不由拧了眉。
孙家既特地提起来,才定下这一桩婚约,想退婚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姨母,倘若那孙家……”
卫灵儿略略迟疑,还是对薛念兰说了,“倘若那孙家得知舒家想要退婚,又不愿意退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我不知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但姨母想是有些了解的。”
“芸娘她,安全吗?”
薛念兰深深皱眉。
此事有必要做最坏的打算。
“芸娘肚子里的孩子要真是孙家的,孙家多半舍不得芸娘有事。但孙家若知我们不能接受大婚之前孙少爷便先纳妾纳姨娘,兴许会把芸娘送到庄子上去,躲过这一阵,待芸娘平安将孩子生下,怡姐儿过了门,又再把人和孩子一道接回来,便由不得怡姐儿不接受。”
届时生米已煮成熟饭。
他们再不愿意,也没有什么法子。
卫灵儿握住薛念兰的手说:“所以若姨母想帮怡表妹退婚,恐怕得提前多做些筹谋。”
薛念兰又叹一气。
……
没有等海棠回来,卫灵儿带着卫昭回雪梅院。
走之前,知舒静怡睡下,她把那套白象牙雕盒子的口脂和胭脂拿给薛念兰,让薛念兰帮忙转交。
回到雪梅院,尚未迈步走进院子里,宋嬷嬷已快步迎上来。
“小姐,舒家大公子来了,在正厅里喝茶。”
卫灵儿微愣。
这位便宜大表哥跑来雪梅院做什么?
但也许,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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