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到达美国纽约的时候,由于时差关系,纽约此时正是凌晨五点。
钱依依急步奔出了机场,在机场外一辆房车等候着。她抬头,瞧见了房车里等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焕。她微微有些惊讶,却看见前车座的车门被他打开了。
她走了过去,钻进了车子里。
裴焕望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脚踩下油门,朝着纽约中心医院驶去。
车子一路飞驰,有种像飞的感觉。在这样一个即将黎明的时刻,心里面渐渐升腾起的是什么东西,在心里不停地翻滚着翻滚着。
钱依依抓紧了背包,而背包里还放着那一对七彩琉璃。可是,琉璃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奔到那个可恶的男人面前,要去拷问他。
难道他不知道吗?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她会多么恨吗?
她咬着唇,那一颗心,由冰凉慢慢地转变为炙热。眼眶已经酸涩,可是却是哭不出来,在这样一个时刻,她只能握紧了双手,握得很紧很紧。
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都因为用力而变得泛青了。
钱依依突然发狠似地抬起了头,望着前方,那点点灯光,那点点朦胧的光,而他那张俊脸,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见面之后该说得话,她却一下子茫然了。
席耀司!你让我都变得无话可说了!
车子终于抵达了纽约中心医院,尚未停稳,钱依依就打开车门,径自下了车。她扭头,终于开口问道,“他在哪里!”
“那幢大楼,七楼715!”裴焕还在车子里,他扭头指着某幢大楼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钱依依拔腿奔了过去。她跑得那么快,跑得飞快,在意大利黑手党十余年的锻炼,似乎都为了今天的奔跑那般。
早一秒跑到,就能早一秒见到那个负心人。
七楼的楼道里,静悄悄的,很安静。
钱依依气喘吁吁,不停地朝后面一点的病房奔去。715!715!715!在哪里,席耀司,你这个大傻瓜到底在哪里!
终于,她慌张地扭头,脚步停了下来。
左侧的病房房门上挂着牌子“715”,她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钱依依伸手握住了门把手,转动把手将门打开了。
门被打开的刹那,没有看见一个人,她只看到了床尾露出的一截。
钱依依颤抖着双脚,慢慢地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很轻,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让自己的心跳声也停止掉。
目光在瞧见了病床上躺着的男人的时候,她一下子彷徨茫然。
那种情绪,喜悦,酸涩,无奈,惆怅,恨,爱……
钱依依看着他,看着这个消失了整整八个月时间的男人,看着这个还说一年约定,可是自己却在这里病入膏肓的男人,看着这个她同样又爱又恨的男人。
这个傻瓜!大傻瓜!是大傻瓜!
可是,她已经动不了,她只能站在这里,呆呆地看着他,她一步也动不了。
而自己的眼眶,干涩着。她是多么想在这个时候,大哭一场,但是又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泣。他已经在自己面前,她不能哭。
睡梦中的席耀司翻了个身,惺忪地睁开了睁开了眼。这一觉,其实他也没有深睡。因为知道,今天就要动手术,他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眼前恢复了那点点光亮,恍惚之中,他瞧见了床头站着的人,一下子,瞳孔瞬间扩张。他的身体,甚至是反射性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席耀司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同样震惊万分,他也愣住了。
而他们两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对方,好半晌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隙,微弱的风吹了进来,摆在窗前的风信子微微有些摇摆。
席耀司收拾了惊讶的表情,看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温柔到不可思议,那样温柔。
钱依依看着他的温柔笑容,这八个月分开的痛苦,全部倾泄而出。她一下子冲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抱里,将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紧,那么用力。
真是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恨不得让自己变成他的一部分,这样才能永远不分开。
“你来了!”他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想其中原由,只是这样轻声地问道。
钱依依连连摇头,一直摇头,感受到他也伸手环抱住自己,她哽咽地说道,“席耀司!我讨厌你!我真得讨厌你!我不跟你开玩笑!”
“我讨厌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为瞒着我,我就会感激你吗?这样就是爱我吗?不要傻瓜了!这样只会让我以后更加恨你!我……”
“我是任性,我就是那么任性,我任性也罢,固执也罢!你还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现在,你告诉我,你还要不要我!”
席耀司听到了她的话,只是双手更是收拢,将她紧紧地环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也哽咽了,肯定坚定地说道,“我要!我要!我都要!不管是任性的,还是固执的,我都要!”
那只是借口,爱她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她的那些小脾气,不正是因为喜欢那份可爱的任性,可爱的固执吗?对不起,钱依依,是我骗你的借口!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欺骗我了?”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几乎是回到了那天,可是问这个话的人却改变了。
席耀司郑重地点点头,突然吻上了她的唇,“不会在欺骗你了!再也不会了!”
因为你的到来,让我充满了力量……
如果我说了讨厌你的话,如果我说了欺骗你的话,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太爱你。
这样的我,请你原谅我,我的女孩……
美国纽约时间,早上九点。
席耀司的骨髓移植手术快要开始了,现在他已经躺到了病床上。护士们陪护在旁,推着病床朝着手术室奔去。
而他的身旁,聚满了人。
席光祖、席家的三位太太、甚至是席家的老太爷席伯生,以及席家的小女儿席楚心。桑凯琳、裴焕、阿ben……
而对于钱依依的突然出现,众人不是没有好奇。可是看着席耀司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而她也同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所有想要质问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钱依依追着病床一路小跑,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叮咛道,“耀司!你一定要努力!我在外面等你出来!你听到了吗?”
见他微微眯着眼睛,她又是小声地说道,“是不是麻醉药开始了?如果你听到,你就点点头,耀司?”
果然,席耀司点了点头,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颤颤地开口说道,“钱依依,等我手术做完了,我要带你去见三个人……”
“三个人?好!耀司,不管是三个人,还是三百个,或者是三千个人,我都陪你去!我陪你去!不管去哪里,我都去!”
钱依依连连点头,笑容里有微微的酸楚。
可是,这个时候尽管是担心万分,也不能哭泣,她怎么能够哭泣,她要微笑,要灿烂的微笑才可以。
席耀司点点头,终于放心地陷入昏迷状态里。
而病床也终于被护士们推进了手术室里,在门关闭的刹那,身后的众人全都小声地嚷嚷了起来。
“儿子!要努力!爸爸和阿姨们,还有爷爷和楚心,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你!听到了没有!”席光祖低沉的声音,叫嚷了起来。
席伯生也颤抖着声音,“耀司!爷爷在这里等你!爷爷就等你!”
“耀司!你要努力!”桑凯琳激动地说道。
而裴焕在心里默默无声地呢喃:臭小子!一定要给我撑过去!手术一定会成功!
“耀司哥哥!你要加油!”
众人的加油鼓舞声,杂七杂八地响起。
而病床上陷入昏迷状态的席耀司,似乎听见了众人的声音,他的唇角,一抹淡淡的笑容。在最后的时刻,手术室的门终于被人关上了。
那一盏灯,亮了起来。
时间在此刻,变地漫长又漫长。焦虑不安,的确是焦虑不安。
骨髓通过静脉输入到席耀司体内,这时间其实很短暂。当看见手术灯暗下的时候,当看见医生对着他们露出笑脸的时候,他们就明白手术成功了。
可是这次的手术成功,并不代表着生命就可以延续。
为了接受骨髓移植,席耀司在这之前就进入百级无菌层流病房,这段时间内先后接受了放疗和化疗。
血液病的主治医生说,虽然骨髓已经输入到席耀司体内,但还会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情况,到现在只能说手术只成功了10%。
但医院会尽最大的努力,不放弃任何1%的希望。而且,只有在28天后不发生排斥反应,才能说移植手术成功。
而在这28天的时间内,才认识到时间真得是可以磨砺人心的东西。
钱依依每天都陪伴在席耀司身边,而席家上下更是在这段时间内暂时搬居到了美国。也许是心爱的人在身边,席耀司显得越来越有生气了。
他脸上的笑容,明媚如阳光。
在经过28天漫长的等待之后,医生终于激动地宣布,“骨髓射入后,没有排斥反应!所以!这次的手术非常成功!”
话音刚落,众人惊叫了起来。
而钱依依更是一把拥抱住了还坐在床上正在喝清粥的男人,碗已经打翻在病床上,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耀司!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的粥被你打翻了!”席耀司心里面温暖万分,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眨眨眼睛,装出懊恼的样子,调皮地说道。
钱依依听到了他煞风景的话,连忙松开了手臂,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喂!席耀司!你这个没良心的!”
虽然声音里,有些生气,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明媚。
席耀司却是故意哀叹了一声,望着她那张生动活泼的笑脸,放下了手中的碗,捧住了她的脸,在额头的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这个没良心的人,也爱你!”
……
桑凯琳在这个时候,走进了病房,而她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心里默默地说道:耀司!钱依依!祝福你们!真得祝福你们!这个就当是祝福你们的礼物!
她将手上的一份协议,悄悄地放在了转角的桌子上。
风轻轻地吹着,半折的协议因为风地吹拂,而突然翻开了。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而在女方的签名那里,认真地写着三个字——桑凯琳。
同一时刻,法国巴黎。
温柔在得知美国纽约手术成功,骨髓没有排斥的消息之后,急忙跑向萧白明的加护病房。她气喘吁吁,可是更是激动。
28天时间的等待,终究是没有让人失望。
手术成功了,这是不是代表,白明哥也有希望了!
白明哥,你也要加油,你也要努力!
她都知道,她知道白明哥还多么想见天爱姐姐一面,她都知道。只要他熬过这一关,就算他的生命真得不多了,可是她一定会去找天爱姐姐的,一定会去的。
温柔慌张地奔进了病房,她一下子扑到了床沿。在萧白明的耳边轻声说道,“白明哥,手术成功了!”
“白明哥你也要撑过来,我带你去见天爱姐姐,天爱姐姐她一定也很想见你!”
“白明哥……”
氧气罩下,萧白明虚弱又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温柔,不要告诉天爱,不要告诉她,我没事,我很好,如果你告诉她,我死了也不放心了……”
听到他这么说,温柔又是连连摇头,“白明哥!我不说了,我不告诉天爱姐姐了!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会说了……”
萧白明这才放心地舒缓了口气,又是沉声说道,“温柔,以后白明哥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要坚强勇敢,天爱她就是一个人坚强勇敢地生活,知道了吗……”
温柔又是连连点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知道!我都知道!白明哥!我都知道!你不要再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了!白明哥,不要再说了……”
她不想听了,不想听白明哥说这些!
她好怕!
萧白明深深地叹息,已经一片黑暗了。
可是已经没关系了,没有关系了。
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去了,虽然还有一点点不甘心,那点点未完成的事情,有人会去替他完成的,所以可以去了……
最后的刹那,他在心里面最后一次,大胆地说道:天爱,我爱你!
“嘀——”一声之后,心电仪浮动的线条终于平服为一条直线,代表着生命的宣告落幕。
温柔再也忍受不住地放声大哭,“白明哥!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白明哥,我不要你走……”
法国巴黎,九月。
萧白明于九月六日下午三时二十三分病逝。
……
三个月之后。
台北。
儿童福利院里,孩子们正在场地上玩耍,他们的笑声远远地传来,那样明媚。就像是盘旋的一首天籁之音,唱响着这个世界最为欢乐的时刻。
一辆劳斯莱斯在儿童福利院的门口停了下来,车子里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有着冷酷的外表,还有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眸。皮肤还有些过于苍白,却无碍于他的英俊以及帅气。他穿着黑色西装,给人一种压倒性的威慑气势。
女人却是一头及胸的长发,同样温柔的样子。但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却闪烁着皎洁的光芒,似乎是充满了活力。
“就是这里吗?”女人扭头问道。
男人牵起了她的手,朝着福利院走去,“就是这里!那两个孩子,我敢肯定不是亲生兄妹!一个叫诺诺!一个叫亚拓!小小青梅竹马呢!”
他“嘿嘿”地笑着,“和我们小时候一样!”
女人连忙冷哼了一声,却是甜蜜地说道,“谁和你是青梅竹马?你明明就是那个喜欢一声不吭就消失的臭男人!”
“拜托!你不是对你的好朋友伊盼儿说我是极品男人吗?怎么现在就变成臭男人啦!”男人好心情地同她调侃着。
女人皱起了眉头,脸上一红,“你……”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福利院的大铁门内,孩子们正在玩球。
男人眼尖地瞧见了那抹粉色的小身影,他沉声喊道,“诺诺!”
小女孩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自己,连忙回过头,她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叔叔和阿姨,只是感觉叔叔好帅,阿姨好漂亮。
突然,她扬起了小脸,抱着球球,啪嗒啪嗒跑到了铁门那里,天真地扬起小脸问道,“叔叔!叔叔!今天叔叔怎么有头发了!”
她还记得叔叔以前没有头发的呢!
男人在她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而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大铁门,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原来诺诺还记得叔叔!”
“哥哥说诺诺最聪明了,诺诺当然记得!”小女孩咧开了嘴,笑得更为可爱。
男人扭头看向身旁的女人,抬头问道,“恩!就是这个小女孩,还有个小男孩,喜欢吗?是不是很可爱呢?”
也许,他们的生命里,也许不会有孩子了。
为了不让他们的后代忍受这种痛苦……
女人也蹲了下来,眯眯笑的脸,温柔地说道,“你叫诺诺是不是?以后诺诺就和叔叔还有阿姨住在一起,不过呢,不可以再叫我们叔叔还有阿姨!”
“是不是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要叫爸爸还有妈妈?”小女孩机灵地眨着眼睛,一点也不怕生。
女人顿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等诺诺长大了,跟妈妈出去,就像是两姐妹!”
“那哥哥呢?”她有些不安,继续问道。
“哥哥也和诺诺住一起!”
“一起叫爸爸妈妈?”
“恩!”
“诺诺!”身后突然响起了男孩清脆的声音。
男人和女人同时抬头,瞧见了一个高高瘦瘦,大眼却是黑白分明的男孩子。而他正怒气腾腾地朝他们走来,一把抓起了小女孩,将她护在身后。
小男孩对上了男人的目光,顿时认出了他,又扭头望向身旁的女人,也认出了她。
“你们想干吗!”他像一只小刺猬。
诺诺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哥哥!哥哥!以后他们是我们的爸爸还有妈妈!”
“什么?”小男孩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
而铁门后,小男孩与小女孩的身后,修女院长正朝他们走来。远处,阿ben朝两人鞠躬,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男人有些逗趣地问道,“怎么?亚拓!难道你不想和诺诺在一起了吗?不想的话,我们就只带诺诺走了哦!”
“谁不想了!哼!”他负气地将头扭向一处。
而小女孩却满脸笑容,松开了小男孩的手,走到女人面前,小声地说道,“妈妈!妈妈!诺诺告诉妈妈!爸爸让哥哥把糖果放进妈妈的小推车里了!”
女人扭头与男人相视一笑,而他们的手,紧紧地交握着,十指交握。
“现在,两个人已经见了!还有一个人是谁?”女人好奇地问道。
男人淘气地说道,“这个是个秘密呢。会带你去见的……”
这是另外一个男人,让他完成的使命。
他说着,抬起了头,微微眯起眼睛,笑容更甚。
臃懒的暖冬,好天气。
在时间的河流里,时常会感受寂寞,或许会遗忘,或许又会想起。
可是你相信吗?
如果你相信,就会有奇迹的存在。
心情,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