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正在修改未来一周的拍摄计划,抬头看见他俩,也放下了手中的纸笔。老爷子目光照旧精悍,来回将俩人打量个遍,冲着方知行:“昨儿那么着急忙慌跑出去,赶上现场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爷子比谁都精明,一眼瞧出方知行昨天干嘛去了。
方知行奉上门口买的鸡蛋灌饼:“陆导还没吃早饭吧,刚买的,热乎着呢。”
陆峰接过早餐,正巧季钏也进门,他看见钟思远愣了一下,指了指人家:“你们这是……?”
钟思远出事,综艺是录不成了,工作室的意见,让他暂时不要露面,正在推进中的网剧音乐制作也不得不暂停下来。
季钏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帮着把话圆回去:“来看知行跳舞啊?那你来的真巧了,他今天要上场排练。”
上场?
钟思远脸色一沉:“他今天不上场。”
季钏:“啊?”
方知行赶紧把季钏拉到旁边去:“没有没有,我当然上场。”
然后把钟思远带到另一边:“你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昨天跟你干了什么吗!”
昨天累到床都下不了,睡前还嚷嚷着腰酸腿麻,也怪钟思远没节制,乍一开荤按着人弄的没完没了,完全不考虑后果。
“你这两天不能剧烈运动,”钟思远当然知道要脸,他压低声音说,“后面还肿着。”
方知行恍若受惊的小鹿,眼睛都瞪大了,怕显得做贼心虚,愣是没捂钟思远的嘴,而是手上没轻重的掐了他一把:“大家都在这儿,陆导还坐着呢,你让我明目张胆的偷懒?我以后还混不混了!”
“那也不……”
方知行一根手指点在钟思远嘴唇上:“不行什么不行啊,我有分寸的好不好,又不是傻。”
钟思远捏住方知行的指头,退让一步:“那我今天要全程监督。”
这人来了不就是为监督他,现在在这装什么蒜?方知行烦不胜烦:“行行行。”
方知行把钟思远劝服,让他现在休息室等着,剧院的演员还不知道钟影帝大驾光临,他怕待会引起什么骚动,得先去知会一声。
他勾着季钏去换衣服,休息室里安静下来,陆峰的鸡蛋灌饼吃到最后一口,抽出张纸擦了擦嘴。
钟思远坐在陆峰对面,看出老爷子有话想说,安安静静等他发话。
半晌,陆峰敲了敲手下的硬壳本,指着紧闭的门,问道:“你是替姓方的小子出头吗?”
陆峰在圈里待了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人没遇到过,钟思远和方知行这样的小屁孩在他眼里就是白纸一张,一眼能看透的那种。
钟思远不在前辈面前装蒜,但也不认为自己是在出头,他是愤怒,为金侑熙加注在方知行身上的痛苦讨要一点迟来的利息。他答非所问:“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说完已经后悔,再来一次他会揍的更狠,再来一次他绝不可能给金侑熙伤害方知行的机会。
陆峰哂笑一声,未说可也未说不可。他看过太多人世浮华,为名也好,为利也好,这个圈子五光十色,有人纵情高歌,有人铩羽而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时间长短而已。
比如说钟思远,冲动之下的一击让他陷入网友的口诛笔伐,但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
陆峰拿起笔,“唰唰”在本子上写了两行字,然后把那一页撕下来扔给钟思远。
钟思远接过一看,发现是一个地址:“这是?”
陆峰扣上笔帽,把老花镜摘下来擦,棉布揉过镜片,似乎将此刻的阴霾也一并涤清。
“专打跨国官司的律师,比你哥找的人更专业。”
·
方知行打开自己的柜子,把羽绒服挂进去。
季钏神神叨叨的用柜门挡住脸,小声问:“你跟金侑熙的事,钟影帝都知道了?”
方知行脱掉毛衣,再往下脱t恤衫的时候顿了一下,也站到柜门后面,然后才说:“我都告诉他了,包括杨舒明的事。”
“难怪他要揍金侑熙,”季钏摩拳擦掌,“那视频看的真解气,要不是这孙子一直在韩国,我也得揍他一顿!”
方知行只露出个脑袋,弯腰脱裤子的时候,整个人都看不见了:“他是先揍的人,才知道的真相。”
“啊!”季钏惊道,“这样也行?”
方知行没问具体的,但他大概能猜到:“金侑熙应该是在现场刺激他了,否则远哥那么淡定一人,怎么可能冲动打人。”
他换好衣服,练功服领口有点大,边沿下泛红的痕迹有些明显,方知行提着衣服往上拽了拽,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站出来揭露金侑熙的罪行。”
“啊!”季钏比刚才更吃惊,“你不是没有证据吗?金侑熙在中韩两国的声望都很高,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
方知行也不知道,但他无法继续沉默,金侑熙的气焰比五年前还要嚣张,这些年靠gpo输送的肉/体服务一直没有中断,数不清多少受害者深陷其中。韩娱的水有多深,金侑熙只是冰山一角,从演艺圈到政商界,黑暗交易无孔不入,方知行或许没有能力将这些连根拔起,但至少能警醒更多人不要跳入这个火坑。
再有就是,他不可能让钟思远就这么替他背负骂名。
“别的不说,金侑熙当初给我赔偿金的时候很大方,虽然钱大多被杨舒明拿走了,但我的生活过得也还不错。我欠他的,是那份多出来的违约金,这几年我一直在给他的账户打钱,这个有银行的转账记录可以证明。当然,单凭这一点还不够,如果能拿到我五年前在韩国的报警记录应该会更有说服力一点,我当时录了口供。不过很难说金侑熙后来有没有去销毁,毕竟报警记录可以直接证实当年的出入境记录是造假,金侑熙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也就是说完全没有有力证据?季钏愁的皱眉头:“转账记录网友也可以说是你一直在还欠公司的违约金,很难让人相信。”
方知行同意道:“嗯,否则我五年前就能出来指证他了。这件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完整整的给出说明,以前我怕金侑熙真会告杨舒明勒索,但是现在不会了,杨舒明的所作所为不值得我维护。”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公开发声,以后网友会怎么看你?”季钏短时间内思考了大致后果,“如果能证实,最好的结果是金侑熙受到法律制裁,但以后你的名字后面少不了会带上‘金侑熙’和‘潜规则’。而如果无法证实,那你今后的名声可能就……”
季钏没有把话说完,他看向方知行,发觉他竟然是在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方知行走到窗前,缓缓把百叶窗拉起来。
冬天的早晨太阳光显的很温吞,一溜溜的嵌入方知行眼睛里,淡化了他瞳底的颜色。
更衣室窗户外是海城的一条老街,对面的房子上了年头,前几年改造过,原本红色的砖墙被漆上深棕色,看起来更复古了,但方知行总觉得没有小时候有韵味。
他看着那深色的墙面,眼里的笑意更浓了:“钏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那面墙长什么样吗?”
当然记得,小时候他俩成天从更衣室的窗户偷偷钻出去,就趴在那面墙上玩“红灯绿灯小白灯”,眼睛压在手背上,手心按在墙上,回回都要蹭一手的红灰。
季钏不知道方知行怎么说的好好地突然提起这个,但也点点头:“记得啊。”
方知行回头看他:“我们长大了,很多东西都在变。这堵墙变了颜色,孔雀公主老了,隔壁邻居换了人,但是你没变,我也没变,我们还是好兄弟。”
季钏突然有些动容。
方知行咧嘴笑开:“远哥也没变,他还和五年前一样。所以我……”
他顿了顿,阳光忽而在他眼睛里绽开一道彩虹:“所以,我不止可以和他分享荣光与华彩,也能陪他一起背负骂名与嘲笑。我们不是影视剧里遥远的情侣,也不是粉丝心中的假想cp,我们是可以共担风雨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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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十点多,金侑熙所属社在中、韩两国的社交网站上正式发文谴责钟思远的伤人行为,并表示要追究其法律责任。
网络上一片哗然,舆论进一步发酵,质疑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正义使者的键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