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不是很好,现在就有些阴沉了,整个天空就如文人郁闷之下将墨尽数泼出的乌黑,深不见底。偶有些低吟声起,乌云翻叠之下,这些声音又隐去了。
修习院内,棕色衣衫的男子出招极稳,衣袍顺着风舞动,剑法中带着独有的温柔。
而白色衣衫的男子出招极其快速,眉头紧皱,每一招都仿佛带着万千思虑。郁结于心,便也导致剑法不稳。
“清嘉。”赵杏衫喊道。
白色衣衫的男子一顿,仍沉浸在剑法里:“嗯。”
赵杏衫一边出招,一边问李清嘉:“这几日是发生了什么么?早上我看到几个面生的弟子在门外堵截师尊......”
李清嘉看了谢长思一眼,随后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赵杏衫皱了皱眉:“清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李清嘉淡淡道。
赵杏衫有些无奈的看向谢长思。
有好几日没见了,小师弟似乎看起来不像之前那般瘦弱了,眼下正认真的修炼着功法。
之前在禁闭室他还特地找了人,给他送饭,看来是有了效果。
一道脚步声响起,赵杏衫抬眼看去,师尊正提着一袋子东西朝他们走过来。
洛宁将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打开。
“杏衫,你刚回来,恐怕还不知道门内已经将你们三个选去参加试炼大会。这里呢,是我的珍藏宝贝,你们一人挑一样,好好打,可别给我丢人现眼。”
这是她在他们修习之时,去储物室专门翻找出的适合他们的宝贝。防身的、攻击的,什么都有。
李清嘉垂下眼:“师尊,你已经对我们很好了,我们不能再拿你的东西。”
赵杏衫也是不赞同:“师尊,你当初能带我们回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如今还要......我和清嘉是必然不敢接受的。”
洛宁嗤笑一声:“感动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莫要太过相信我,不然到时候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既然你们不肯要,我就随便给你们分,你们,不要也得要。”她随便拿出来一个,“这是东凰铃,是金丹期以下最强的防身宝物。
东凰铃通体呈黄铜色,个头很小,差不多也就一个拇指头差不多大小,精致又小巧。且它的上头有一个小孔,里边穿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看样子是可以系在某处的。
谢长思默默的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长思。”洛宁将那东凰铃在手中晃悠两下,然后看向他,“这玩意就给你了。”
“师尊,长思和师兄们想的一样,师尊当初能收留下我来,我就......”他恭敬地回道。
洛宁一愣,他怎么眼眶红了?
是真的很感激她么?她明明都那样对他了。
她一把抓着谢长思的手,将东凰铃放入他的手中,然后掰着他的五指将东凰铃握紧。
“昨夜都告诉过你了,最好讨我的欢心,别做些多余的事情。”
他感受着手间的温度,垂眼看着东凰铃。
这又算什么?她莫不是真要护他?
“师尊......你对长思真的很好......很好。师尊带我来这里后,大家都对我很和善......师尊给我上药、之前的每日磨练长思,然后昨夜还说要护着长思。”他认真道。
洛宁看着他这个样子,在心底兀自叹了口气。
“莫要想多了。”她冷眼道,却也在说不出别的重话。
其实听了这些话,她心里时很愧疚的。
随后她又扔出一把如石墨般的剑:“你现在虽还不到练剑法的时候,但这剑先给你,可记住了,它唤作莫邪。”
谢长思垂着头:“嗯,长思一定努力讨师尊欢心。”
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猜她应当是想继续整他。
“杏衫,清嘉,你们往前走几步。”洛宁平静道。
她左手拿出一把通体银白的剑,递给李清嘉:“这是雪落剑,适合练气期的弟子用。你们再怎么感激我,可若是我的徒弟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别人会怎么想?”
李清嘉虽是默默接过,但方才谢长思的话令他有些不悦。
“还有这个羽坠,戴在手上可以对你的法力有所增幅。”洛宁解释道。
“谢谢师尊......”
“杏衫。这是玉痕剑,还有一个羽坠,与清嘉那个是一对,便交予你了。”
赵杏衫犹豫了好一会才接过:“师尊......我和清嘉今后定不会叛离师门,更不会违逆师尊的任何命令。”
洛宁没有看他们:“好好修习,我不需要你们谁死都要跟着我,也用不着你们,我一个人就够逍遥自在。”
说完,她又看向谢长思:“但你不一样,别忘了我当初收留你的要求。”
待洛宁离开后。
李清嘉不经意的问了句:“小师弟,你昨夜和师尊做什么去了?”
谢长思眨了眨眼:“没做什么啊,二师兄为何要这么问?”
“你别装傻,昨日的事情我都知道......”李清嘉瞥了他一眼,“算了,你不说就不说。”
赵杏衫听后,叹了口气:“清嘉,你......刚来时不是这般……”
“计较”二字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沉默的望着李清嘉,这个与他一样可怜的人。
他依稀记得李清嘉刚来时很是沉默寡言,高高瘦瘦的,任谁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谁,就一个人沉默着。
在那个时候,也只有师尊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李清嘉也不理他,一个人走到另一个角落里,拿着剑修习。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手中的剑,垂着眼,但眼底的烦躁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赵杏衫有些无奈:“清嘉......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得不到回应,在那之后,三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华灯初上之时,谢长思推开修习堂的木门,走进去后小心翼翼的低声喊道:“师尊......”
屋内的光也顺着他推开门,稍稍泄了些在外边。
洛宁看向他,冷冷的点了点头,突然发现他已然将东凰铃很珍重的系在了手腕上。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大沓宣纸,又指了指旁边厚厚的一堆古籍。
“今日开始,这些书上的字,你一个一个练,我盯着你。”
她看着谢长思乖乖坐下,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笔墨纸砚。
他慢慢翻开第一本书的第一页,食指指尖搭在上头。他的手指很长,骨骼分明,如上天的恩宠般,煞是好看。
“这个字叫做善。世上有善恶之分,就如世上有阴阳两隔,两者都代表着某种极限。”
她垂眸看向他,发现他只要不是那般哭哭啼啼、脆弱的模样,侧脸看起来是格外清俊的。
特别是,他不看你,且沉思时,会让人觉得这人颇有城府,万千思绪皆在心头,可他的表面只露出那冰山一角。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也不打算深究。
“师尊,善是什么意思,长思不明白。”他垂眼问道,抿着嘴,看起来很认真。
见他问了,她知道这是绝佳的教育机会,于是解释道:“善,是人内心的念头,帮助别人,亦或是救旁人于水火之中都是善。”
“可明白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过于平静温柔,洛宁的神色一变,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师尊,那若是一个人不想帮别人,也不欲救人于水火之中,便不是善了?”
洛宁正准备解释,谢长思点头:“师尊,我明白了。师尊当初帮了我,还救我于水土之中,所以师尊就是善的。”
洛宁一愣,知道自己的之前解释过于狭隘了。
她的确救了他没错,但她的这具身体也夺去了不少无辜的生命,若称为善,也太过牵强了些。若是以后有人提起原主的“丰功伟绩”,他又恰恰误会了,自己岂不是误人子弟?
“那我一会也像师尊一般。”他一字一顿道。
听了这话,仿佛有苦涩梗在洛宁的心头。
“学我做什么?你永远也不可能和我一样强。”洛宁一皱眉,“而且写个字,你哪来这么多废话?继续学,今天进度要是没达到,你一样要受罚!”
他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嗯,师尊,我会努力的。”
接下来,两人都在一种很沉闷的环境下,一直到结束,这种沉闷才有那么一瞬的缓解。
不巧的是,外边此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一滴滴的种种坠落,汇聚在院内地势低的地方。
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此起彼伏,淅淅沥沥,落入两人的耳内格外清晰。
突然轰隆一声的巨雷响起,一道凌厉的白光闪过,谢长思像是感受到什么,手中的毛笔忽然一顿。
此时的洛宁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莫名觉得寒冷。
真是老天都要和她对着干,怎么这个时候打雷啊!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打雷和闪电!若不是谢长思在这里,她都已经打算躲进被窝里,把自己裹的紧紧的。
可即使在害怕,她的徒弟还在这里,她不能有任何的不正常,更不能有丝毫的露怯。
“......怕吗?”她问道。
又一道震耳的雷声响起,她吓得一哆嗦,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谢长思的眸子纯净,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很诧异,因为她居然在害怕。平日里高傲的模样荡然无存,反而还有些可怜。
这个人眼下不过是强装镇定,确认他怕与否。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做什么呢?
两人对视着,外面有风刮了进来,脆弱的火光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