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疼,脚特别疼。”
他轻声撒娇,知道梁予辰一定能听见。
“疼还蹦?你不是挺聪明的么,脑子摔傻了?”梁予辰压着火,搂紧他往外面亮堂的地方走,全然不嫌弃他身上的脏水。
身后是闻讯赶来的服务生,拿着抹布叫嚷着擦地,又有经理追过来跟他们连声道歉,说店里清洁动作太慢,洒了酒没来得及清理,医药费他们来垫。
纪潼小声吐槽:“再也不来你们这破店了。”
梁予辰立即拿眼神制止他,不许他随便挑衅。
就这一眼,纪潼的天骤然放晴。他心中百味杂陈,感觉有什么东西重又稳妥地回到手中,好端端在那儿。
哥哥还是很关心他,怕他摔坏了,也怕他被人揍。
走到店外,路灯昏黄,门口三三两两聚着潮男潮女吞云吐雾,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看样子车是打不到了。
梁予辰将他安排在大理石台阶上坐着,要一个人去远处打车。纪潼急忙扯住他的袖子:“哥,我不用去医院,脚没事。”
“我知道。”
纪潼怔忡:“你知道?”
“刚才检查过了,只是轻微扭伤。”梁予辰的脸隐在背光处,影子笼住他,“我是去叫车送你回家。”
“那你呢?”他急声问,“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喝了酒,去学校住。”
“那我也去学校住。”
“你行动不便,室友又都不在,怎么住?”
“我跟你住!”纪潼紧拽他的袖口,“我现在就跟我妈说,今晚去学校住不回家了,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她就不会管的。”
梁予辰沉默下来。
“哥……”纪潼轻轻晃着腕子,“求你了……”声音软乎甜腻,像饮过最稠的蜜。
梁予辰心硬着:“不行,送你回家。”
纪潼鼻头一酸,在他离开之间奋力拉住:“哥,你说过我专业课考上70就听我的,难道说话不算话?”
原本打算留到以后的机会只能现在提前用掉,虽然可惜,但别无他法。纪潼隐约有种感觉,今晚不能让哥哥离开他。
他一再强求,梁予辰只能由着他拽紧,沉默许久后妥协。
“我去叫个车过来接你。”
纪潼心花怒放,一和好就开始得寸进尺:“我跟你一起过去打车不就好了,这里开不进来。”
梁予辰蹙眉:“嫌自己脚不够疼?”
他扬着下巴弯着眼:“你背我。”
目光亮比星辰。
不给一点犹豫的机会,又追加一句撒娇:“快蹲下来。”
梁予辰只能背过身去,蹲到他面前,任由他爬到自己背上,脑袋往自己颈间拱,鼻尖往脸颊上蹭,呼出的气烘着喉结。
“抓紧我。”
“知道知道。”纪潼两条腿缠在他腰上,两只胳膊搂住他的颈,树袋熊一样挂得牢牢的,“起驾——!”
伤了脚还要胡闹。
梁予辰手扶着纪潼的腿,步伐稳重,身上不像是有个包袱,倒像是有团棉花,轻飘飘软绵绵的,包裹住他原本泛着寒意的身体。
还没得到想要的道歉,他已经没有原则地选择谅解。
来来往往引人侧目,他们却像在无人的街上一样心安。
“哥……”纪潼低喃,“你到底为什么生我的气,能让我知道原因么?”
又是明知故问,非要对方挑明。
身后喇叭轻鸣,梁予辰背着他退到边上去,余光见到他歪着脑袋紧盯着自己的侧脸。
“是因为北北么?”他故意试探,“你喜欢她?”
梁予辰低回:“跟她有什么关系。”
纪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怕死了,以为你喜欢她。”
短短一句话如雷击闪电,激得梁予辰的心跳几乎脱腔,问:“你怕什么?”
“怕我要叫她嫂子。”纪潼没说实话,“那多尴尬。”
其实他是害怕哥哥被人抢走,再是不经人事他也懂得。
梁予辰心悸,复又平复,将他往上抬了寸许,背得很稳:“不会的。”
“那就好。”
有人答得纯真,有人答得虚伪。
穿过最拥挤的路段,周围终于恢复寂静,街灯投下,两人的影子合在一处。
“哥,”纪潼两只柔软的手冻得冷了,摸索着缠上他的脖子,“好暖和。”
梁予辰胸口被人塞了只兔,扑通扑通躁动无比,几乎快要气喘不匀。
“你不该把礼物送给别人,”他沉声,努力稳住心神,“那双鞋是我辛苦买给你的。”
所有辛苦,全化在“辛苦”二字里。
脖间的手蓦地松开,纪潼心神豁开,知道自己是辜负了一片心意,更为梁予辰的在乎心醉。
好半天才柔软地道:“我错了……”
说完又侧过脸,鼻尖贴着他的下颌,讨好地问:“你能原谅我吗哥,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寒夜漫漫,冷风阵阵,血液却热得沸腾。梁予辰的身体被一团情感堵住,心肝脾肺肾通通让了位,任由这团躁动占据所有心神。
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就这么背着纪潼,仿佛天涯海角也可以去,他明白自己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哥?”纪潼又凑近。
他转头,两张脸近得交换着呼吸:“潼潼,以后再丢掉我送你的东西,记得瞒我一辈子。”
第31章好梦难醒
回到研究生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纪潼嫌身上脏,一进屋就嚷着要洗澡,还说自己腿疼要梁予辰扶他进浴室。
“自己进去。”梁予辰脱下夹克扔在椅子上,“里面有水管可以扶着。”
纪潼歪他身上装站不稳:“有你这样的哥哥么?最亲爱的弟弟摔得路都走不了了,你居然不肯扶他两步!”
梁予辰背对他微笑:“快去。”
“好吧。”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梁予辰始终没回头。
“毛巾在哪儿?”
“你先进去,我帮你拿。”
直到浴室的门关上,他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书桌被纪潼脱下来的衣服占满。毛衣、牛仔裤、贴身的t恤,就这么随手乱扔着。
他走过去一件件收拾,衣料上似乎还残留呵手体温,有属于纪潼的独特气味,像烤过的。梁予辰没有真烤过,他是猜的,猜来猜去,手里的衣物握紧又放下,他不敢久拿。
“哥!哪瓶洗发水是你的?”纪潼又在浴室里大声喊。
他从柜中取出全新的毛巾,站到浴室门外:“黑色那瓶,开一下门,把毛巾给你。”
过了三秒,磨砂玻璃门咔噔打开一条缝,水蒸气先逃出来,接着是香气,随后才是一条沾满泡沫的细白胳膊伸出来。
“给我吧。”
他把毛巾递到弟弟手里:“洗的时候扶着点儿。”
“知道啦。”纪潼关了水嘟囔,“假好心。”
还在计较他不肯把人扶进浴室的事。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都洗完了澡。纪潼穿着梁予辰的干净短袖躺在床上玩手机,时不时笑出咯咯声。
“睡吧,快两点了。”梁予辰去关灯。
宿舍顿时暗下来,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莹莹的光。
另一边的梯子传来声响,纪潼诧异地看过去:“哥,你不跟我睡?”
他原本还在担心会太挤,想着是两人睡同一头还是分睡两头。
“不了,”梁予辰爬上了床,抖开被子,“我跟室友说过了,今晚睡他的床。”
席嘉程自然也是回老家去了。
纪潼撇撇嘴:“嫌弃我。”
梁予辰声磁嗓沉:“是怕你嫌弃我。”
房间就此安静,只有暖气片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响,细听像小河淌水。
好一会儿后,纪潼怏怏然:“哥,我一直是开玩笑的,从来没真嫌弃你。”
他是小孩心性,看不上梁予辰穷酸、爱财,有时好损几句,但从没真的往心里去,只是嘴上不饶人。
梁予辰呢,有没有往心里去,也许有。
所以纪潼觉得后悔。认识梁予辰以后纪潼发觉自己常常后悔,或许是他以前真的行为不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而哥哥又像面镜子,照出他所有不足。
梁予辰说:“睡吧。”
第二天醒来,一切重新步入正轨。纪潼找杨骁要回了那双鞋,送到店里清洗干净后放进鞋柜珍藏。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时间,他抓紧所有空闲想方设法玩儿。最近又迷上另一款游戏,天天在家一打就是七八个小时,连饭都在电脑屏幕前面吃。后来胡艾华受不了了,结结实实拧了他一顿耳朵,这才算稍稍收敛一些。从那天起纪家约法三章,每天玩游戏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超过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