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朦朦胧胧的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圆形光幕之内,莹白的光芒浅淡,同雨雾交织缠绵,朦胧而圣洁。
隆十六是一名工人,为贵族种地的工人,拿着微薄的月薪养活自己的妻儿,生活艰难不易,但他并不贪心,因为他年轻力壮,每月的月钱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得饱饱的,在安塞和算是过着不错的日子。
一大早,隆十六就告别妻子女儿出门了,门外虽在下雨,但地里也不能缺人,而且下雨天的工钱比起晴天要高十个铜币,他火气旺不怕淋雨,所以雨天是隆十六最期待的天气了。
他早早来到城外童家的田地,在唯一的草棚子下躲雨等管事,可是他一等再等,等来了跟他一同做工的几个工友,眼见雨越下越大,管事却依然不见踪影。
“这怎么干活,管事不在我们干了活也是不算工钱的。”一个工友出声道。
隆十六看看哗啦哗啦的雨幕,对工友说:“我们去找管事,今天下大雨,可是能加十个铜币的。”
“好。”
几个人冲进雨幕,脚下溅起混着泥土的黄浆,将他们的裤腿打湿,他们顶着大雨,跑过城外的泥巴地,跑过破破烂烂的街道,在街道两旁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来到了童家,这里就是管事所在的地方。
横街二号一扇窗户内,一个女人看着雨中渐渐晕开的黄色脚印说:“疯了吗?这大雨天在街上跑什么跑?生病了又得去麻烦老巫医大人。”
斜风吹来,细雨入窗,女人正要关门,她身边的小男孩儿突然说:“妈妈,他们又跑过来了。”
手上动作一顿,女人侧头看去,几个如同落汤鸡一样的男人踏着水噼里啪啦的跑来,他们的嘴像鱼嘴一样在雨中大张开合,破音的声音穿破连绵的雨幕在街边每一户人的耳边炸开——
“贵族被护城队抓了!”
“四大贵族被护城队抓了!”
“四大贵族被护城队抓了——!”
吼声穿破雨幕,响彻天际。
护城所内,宫寒武和宋五一正在阻拦067。
宋五一:“林大人,你昨天忙了一天,手上腰上都受伤了,罗德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你今天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宫寒武:“对,你手上腰上的伤口还没开始愈合,动作一大就会撕裂伤口重新出血,林大人你真的需要休息。”
067:“谢谢关心,出血量不足百分之五,未达到休息的标准,我能够继续工作。”
“什么百分之五啊!”宋五一急道,“你为了救人受伤了,你就需要静养休息,再说涉及非法拘禁的四大贵族、管家,所有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被你们抓起来了,监牢现在都已经关满了人,另外四位林大人在负责审问工作,你完全可以休息了!”
067:“谢谢关心,我不需要休息。”
说完067拿起一把伞打开朝着监牢走去,宋五一在他身后急得跳脚,正要追上去宫寒武一把拉住他,宋五一急道:“你抓着我干嘛,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林大人休息,他可是受伤了!”
宫寒武叹了口气:“没用的,这件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林六七大人的决定。”
宋五一:“不是,你之前不是成功让林六七大人改变过主意么,我不行你快去啊!”
“我不行。”宫寒武看着067收伞走进监牢,转头看着宋五一说,“前两次成功是因为我的建议能让安塞和的治安更好,能让他们的治安工作更有效,换句话说,前两次的建议是为了让他们工作变得更好,是鼓励他们工作,而这次……”
“唉,”宋五一叹气,“林大人真的让人敬佩!”
“虽然无法改变林大人的决定,但是我们可以帮助他减少工作量。”宫寒武拿起后厅的伞走进雨幕,清朗的声线飘到宋五一的耳中,“你在前厅守着,我去帮林大人审问犯人。”
宋五一瞪圆眼睛,随机跳脚道:“靠!宫寒武你又来这一招,有本事下次你先问问我的选择啊!”
宫寒武的声音若隐若现,“我是傻了吗?你一定会选跟林大人一起啊。”
宋五一:“你卑鄙!”
“呵。”
……
童河、金科、罗安地、易时,他们是安塞和最顶层的四个人,从出生到昨天晚上为止,他们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有过诸多的设想,譬如进军坎贝城,譬如成为整个奥赛莱茵数一数二的大贵族,比如面见皇帝陛下,迎娶公主,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前摆着怎样的难关,他们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毕竟他们可是贵族啊,整个安塞和唯四的贵族家主啊!
试问在整个奥赛莱茵有哪个贵族会被关进护城所的监牢,关键还是和一些下等人关在一起,这简直是他们贵族生涯中的奇耻大辱!
其中最尴尬的莫过于金家家主了,好巧不巧他刚好和金满九在同一个牢房,在他刚踏进牢房的时候,金发青年靠在斑驳的墙上,挑一挑眉毛说:“哟,大哥啊,怎么大哥是来看小弟我的吗?”
金科满脸尴尬,后面的新护城队一把锁上牢房门,于是他就见到自己这个不受金家认可的弟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嘴里说:“哦,看来是我狭隘了,原来大哥是来陪小弟的啊~”
金科:“……”妈的,能不能给他换个牢房?!
旁边的易家家主笑他:“老金,看来新护城队还专门为你考虑了的,让你们兄弟叙叙旧呢。”
四大家族长期都是面和心不合,毕竟谁都想成为安塞和的龙头,在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能够联合起来,可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方面,他们非常乐意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添添堵。
金科转头皮笑肉不笑看着易时,“易时,你的嘴该缝上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宫寒武来到易时的牢房前站定,不咸不淡道:“提审017号犯人,017号犯人跟我走吧。”
017号犯人易时脸色瞬间铁青。
旁边的金科哈哈一笑,嘴里道:“易家主,没想到,你的关系网不错啊,新护城队里面竟然都有你易家的人。”
易时转头瞪着他,“滚。”
……
“姓名?”
“易时。”
“性别?”
易时:“……”
“性别?”
“男。”
“年龄?”
“三十五岁。”
宫寒武记录下年龄,审问进入正题,067:“为什么下令拘禁九十五名民众?他们与你有什么关系?”
易时看看067旁边的宫寒武,咬牙道:“没有关系。”
067:“那你为何下令拘禁他们?”
易时:“跟我没关系,我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都是易五背着我做的。”
易五正是易家的管家,作为第一批被抓的人,昨晚他就已经被审问完毕,从他的审问记录来看,他也表示这件事情都是他的主意,与易家家主无关。
宫寒武冷眼看着易时,易时则冷笑回应,对于贵族而言,管家是他们最信任的人,他们一手把身为下等人的管家提拔到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位置,让他们不是贵族却能够享受诸多贵族才能享受的东西,这其中的确是有管家能力不俗这一层原因,还有一层原因则是管家对他们的绝对忠诚。
在这种时候管家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毕竟管家的家人都掌握在他们这些贵族手中。
这就是权利地位带给他们的东西,就算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人主动为他们背锅,他们自然会安然无恙。
然而他们遇上的是治安机器人——
067面无表情道:“你在说谎,请如实招来。”
易时:“!我没说谎!”
067:“还在说谎,请说实话。”
宫寒武:“噗嗤——”
易时:“!”
067:“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再次被宫寒武抢先,宋五一只好坐在护城所大厅一边背诵治安法一边注意是否有人前来报案,说实话,自从五位林大人接手护城队以来,宋五一就没见过有谁真的来护城所主动报案,毕竟护城所几十上百年的影响摆在那里,就算五位大人现在是安塞和公认的好人,还是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些小事来护城所,这无关五位大人,只是因为他们被吓出了阴影而已。
宋五一小声的背诵治安法,他估计对他而言这又将是一个枯燥的上午,就在他放下册子,准备起身去后厅接一杯水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动静,他端着杯子赶紧跑到门边,一眼就看见十几个身着补丁上衣的男人顶着雨朝护城所走来,难道他们是来报案的?
宋五一兴奋无比,挺胸抬头,正想说让他们赶紧进来,无论有什么事情护城所都会为他们主持公道,就看见十几个男人齐刷刷跪在护城所门前的水洼中,为首的男人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高声道:“求护城所的大人释放贵族!”
宋五一:“?”
一声落下,身后的十几个男人一齐喊道:“求护城所的大人释放贵族!”
“求护城所的大人释放贵族!!”
宋五一:?
不是,对于下等人而言贵族被抓了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他们会要求释放贵族?
雨渐渐收了,金色的光线刺破云层,护城所门前的水洼静静倒影着蓝天白云,突然一只脚踏进水洼,水面支离破碎。
“大人,求求你们放了贵族老爷吧!”
高大黢黑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护城所门前,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情愿,竟然好像是发自内心的来求护城所释放贵族的。
宋五一看着他们破旧的衣服,不解问:“你们是贵族?”
汉子摇头,“不是。”
宋五一皱眉:“那么某个贵族救过你们,对你们很好?”
汉子继续摇头:“没有。”
宋五一嘶了一声,“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来为贵族求情?”
汉子露出一个苦笑,他说:“大人,虽然我们不是贵族,贵族也没有救过我们,但是我们都指着贵族吃饭啊,我们都在贵族的田地里干活,要是贵族倒了,我们就没有工作了。”
宋五一:“我明白了,你等等,我去找林大人出来。”
既为队长,这种时候067当然应该出现,易时被宫寒武带回监牢,他则来到门外,银发青年出现的瞬间,在场的十几个汉子立刻认出这就是新来的护城队大人,他们齐声喊道:“林六七大人,求你们释放贵族老爷们吧!”
067:“审问还未结束,罪行还未确定,恕不能释放他们。”
为首的汉子说:“大人,他们是贵族,贵族又怎么会有罪?就算他们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们也是没有罪的啊,您就释放他们吧!”
067:“治安法之下人人平等,任何人违反治安法都将收到惩罚。”
“大人,你怎么就这么轴呢?你是想要逼死我们吗?!”
声音从远处传来,所有人扭头看去,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朝着护城所走来,最前面的是一名衣着干净整齐的男人,身后的几十个人也衣着得体,肉眼可见他们的家境比起最前面十几个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为首的男人说:“大人,贵族犯法怎么能像下等人一样被惩罚,您就放人吧!”
话音刚落,他率先跪下,在他身后的几十号人也齐刷刷跪下,请求放人的决心十分坚定。
067还未开口,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音,放眼看去,上百个妇孺老幼气势汹汹的朝着护城所而来,他们的声音洪亮,说的话也是:“释放贵族大人!释放贵族大人!”
067:“……”
几百号人全部跪在护城所门前,随着后来妇孺的高呼,前面赶到的男人也加入高呼,他们的声音渐渐拧成一股,响彻天际——
“释放贵族大人!释放贵族大人!”
“什么声音?”
监牢里被关押的所有人侧耳细听,或许是护城所门前的呼声实在是太高,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们耳中,在听清内容的时候,昨晚所有被抓的四大贵族的人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罗安地放松的靠在围栏上,笑道:“新人就是新人,想来昨晚一口气把四大贵族都抓到这里,他们觉得脸上颇有光吧。”
“鼠目寸光。”刚被审问完带回来的童家家主呵呵一笑,“五个毛头小子罢了,他们以为贵族为什么能够被称为贵族?安塞和那么多人,我们四家又怎么能坐稳四大贵族的位置。”
“就是,贵族和下等人怎么可以混为一谈,我看这五个新人是想出名想疯了。”童家管家谄媚笑道。
“呵,想抓我们就抓我们,想放我们就放我们,诸位家主,你们觉得我们是这么没有架子的人吗?”
易家家主看向隔壁的金家家主,笑道:“你说呢?这天底下哪有做错事不用付出代价的。”
四位家主隔着牢房门相视一笑,就跟以往无数次他们洽谈生意一般。
金满九冷眼看着四个人,眼角挑起讥讽的弧度,冷不丁道:“几个傻逼。”
“金满九!你在说什么?!”金家家主怒视跟自己一个牢房的人。
金满九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你耳背?”
金科:“你才耳背!你竟敢骂我们是,是,哼,你这是侮辱贵族!我有权利将你处死!”
掏掏耳朵,金满九呵呵道;“行啊,来呗,现在就来处死我。”
说着他朝着金科的方向微微倾身,露出自己的脖子,以手作刀在上面砍了砍,金科忍不住后退一步,咽咽唾沫说:“你,你别嚣张,等我出去就是你的死期!”
“切。”金满九抄手靠回墙上,不屑道:“行啊,我就等着你出、去的那一天。”
他的话阴阳怪气,在金科耳中就是对他即将能出去的嫉妒,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事实胜于雄辩,金科也不想跟金满九多费口舌,他找了个距离金满九最远的地方坐下来,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忌惮金满九的武力,只是因为他不屑跟金满九靠得太近而已,仅此而已!
护城所外的呼声还在响起,只要这个声音存在,四大贵族的人脸上的笑就落不下去,五名护城队不就打着为下等人的旗号吗?他们之前所做的一桩桩事情都是为下等人撑腰,满足下等人的期望,那么现在在这么多人下等人要求释放他们的呼声之下,他们会怎么做呢?
护城所外067看着密密麻麻的民众,面无表情宣布:“审问正在进行,罪未定,护城所不可能释放嫌烦。”
“大人,你们不是说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吗?我们现在都要求释放贵族大人,你就应该满足我们的愿望啊!你就释放贵族大人吧!”
067看向说话那人,“第一,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依据治安法行动,在治安法的限制之下维护民众的合法权益,民众的无理取闹不在我们的受理范围内;第二,你们如若继续无理喧哗吵闹,企图用人数优势毫无依据的插手护城队的工作,我们采用武力抓捕你们,对你们进行口头教育。”
“什么?还要抓我们!你们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存在的吗?不满足我们的心愿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抓我们!”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高呼出声,察觉周围人的情绪的确受到影响,他眼珠子一转,高声道:“他们分明就是想害我们,他们根本不是好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能在安塞和成为人上人,我们被他们骗了!冲!推翻护城所,救出贵族老爷!”
这话着实有些不对,人群中不是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他们正想说不至于,没必要,然而话一出口就被淹没在人群的吼声中,最后他们无奈的被人群裹挟着冲向护城所。
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一次两次,在双方实力根本没有太大变动的情况下,结局是同样的,人群被千钧一发赶到的068、069、070、071四名治安机器人牢牢拦在护城所大门之外,几个跳得最厉害,挑拨民众情绪的人被抓了起来,其中就有那尖嘴猴腮的男子。
少了挑拨的人,再加上肉眼可见根本无法抗衡的武力,人群渐渐平复,可是没有人离开,他们继续跪在护城所大门之前,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木板,上面用红色的漆写着几个大字:释放贵族大人!
见此,五名治安机器人不发一言转身朝护城所走去,审问工作还未完成,他们需要先行完成审问定罪工作。
于是监牢里的四名贵族左等右等,终于听到门外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向监牢大门,门从外打开,五名治安机器人走了进来。
童家管家:“进来了,快点给四位大人开门吧,注意态度,说不定四位大人还能减轻你们的处——”
“欸,你这是干什么?!”
童家管家惊愕的看着站在自己牢房门前开门的护城队,他连忙说:“别给我开门,先去给四位大人开门啊!”
“咔哒——”
牢房门打开,童家管家急道:“你赶紧去给四位大人——”
068:“童八,现对你进行提审,跟我走吧。”
童家管家:“?”
其他人:“?”怎么回事?不应该开始放人吗?
两个小时后,大批的民众还在护城所门前跪着,五名大人也还在审问,宫寒武和宋五一稍微听到一些审问过程,他们心里沉沉的,依五位大人以往的行事,再加上审问过程来看,贵族能被释放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这偏偏又是门外数百人的期望,这要怎么办才好啊?
宫寒武:“五位大人负责审问工作,我们俩现在的任务就是搞清楚门外的人为什么要求释放贵族,前面十几个人是因为在贵族田地里干活,没了贵族他们就失去了工作,可是后面这些人穿着整洁,男男女女妇孺老幼都有,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宋五一沉思:“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或多或少都靠着贵族生活才会这样,毕竟在安塞和多少人都是因为侮辱贵族罪而失去生命,我绝对不相信有人是发自内心来求我们释放贵族的。”
他看向宫寒武,“我出去问问他们,看有没有办法为他们解决问题。”
宫寒武:“好,你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