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阁楼里掀起两股无形的旋风,林予和萧尧就是那俩风眼。林予的惊人言论一发表,他就知道和这位哥的兄弟情谊走到了岔路口。
萧尧跌坐在飘窗上,不禁抬手摸了摸钻石耳钉,以为自己听错了。枉他纵横灯红酒绿的成人世界好多年,什么样的狐狸精和小嫩瓜没见过,今天却有点怵得慌。
可能是林予把一句不算正经的话说得太过郑重。
那一声大吼,跟他妈宣誓一样。
仿佛说的不是“我想泡他”,而是“我想娶他”。
“不对不对。”萧尧觉得自己忒窝囊,怎么能先在心理上认输呢。立刻摇摇头,甩动了三千烦恼丝,他从飘窗转移到床边,紧紧挨着林予坐下,准备来一场促膝谈话。
话还没说出口,林予先递来了那条招桃花的水晶手链,看架势是要物归原主。
萧尧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你当初问水晶招桃花,就是为了招萧泽?”
林予摇摇头,摇完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如实回答:“我当时也不知道,可能潜意识里是想的,因为我那天亲他了。”
萧尧大惊:“亲他了?!亲他了!”
林予低着头,他觉得自己挺缺德的。之前给萧尧算命,明里暗里得知萧尧对萧泽有意思,称兄道弟了好一阵,结果突然宣布和对方成为了情敌。
他把脑袋垂得更低:“妖娆哥,对不起啊。”
萧尧烦道:“这不是道歉的事儿,我也没明说对他有意思。关键是,关键是……操!我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他知道怎么说,就是不太好说出口。
比如怎么亲的?蜻蜓点水还是法式湿吻?
再比如亲完呢?只是单纯升华了感情,还是顺便上了个床?
要是换成别人,他早撩起头发开始一较高下了,可是对着林予有些使不出来。简直不是有些,一句都他妈问不出。
“弟弟。”萧尧好痛苦,抬手把林予搂进怀里,“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肯定不乏仰慕的人,你现在还小,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喜欢你的人。所以其实有竞争很正常,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林予侧身抱住萧尧:“妖娆哥,我好难过啊。”
操你姥姥,你还有脸难过,你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好不好。萧尧不愧是社会人,心里骂着,面上笑着,嘴里还温温柔柔地哄着:“为什么难过?跟哥说说。”
林予以为找到了知心人,一诉衷肠:“我哥好难泡啊。”
萧尧的坚强刹那间土崩瓦解,萧泽难不难泡,有比他更清楚的吗?这臭孩子才来多长时间,他都奋战多长时间了?
“别着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哎,这个比喻不对。反正,他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萧尧轻轻顺着林予的后背,“弟弟,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确定自己喜欢男的吗?”
林予窝在他颈边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格外郑重地说:“我确定。”
萧尧不太死心,毕竟林予才十七,虽然现在的孩子一上初中就会开黄腔了,但是他觉得林予的思想和普通男孩儿不太一样。
“你听哥说,你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肯定过得挺辛苦的。然后遇见了萧泽,他管你吃管你住,而且他这人又不自觉,爱光着膀子修电器啊,叼着香烟写论文啊,很他妈会迷惑人的,我怕你一时误会。”
林予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反问:“那怎么样才算证据确凿的喜欢男的?”
萧尧想了想:“男人嘛,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欢用下半身思考。如果你对男的产生了那方面的欲望,或者说那方面的事你一点都不排斥,那才没跑了。”
林予好害羞啊,他红着脸凑得更紧,附在萧尧的耳边坦白:“妖娆哥,其实我之前看见了我哥的小电影,里面两个男的在上床,然后我……”
萧尧不太明显的喉结再次滚动:“你怎么了……”
林予能证明自己没误会了,高兴地小声说:“我硬啦。”
话已至此,自己亲口说的验证方式,似乎已经没了辩驳的余地。萧尧耳边热热的,都是林予刚才说话留下的呼吸,他摸摸林予后脑勺的头发,心塞地祝贺了一句:“硬得真好,你真棒。”
不料林予问:“妖娆哥,那个电影是你发给我哥的,你还有吗?能不能也给我发一个啊?”
萧尧五雷轰顶,他发给萧泽的?!兄弟,给你看个好东西。这个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啊没想到。
林予这时又说:“你发给我的话,下次就不用跟我哥一起看了。”
萧尧尖叫:“你们俩一起看的?!”
亲了嘴,还一起看了同志电影,这还“想泡”个屁啊,萧泽估计都快被泡熟了!萧尧将林予一把推开,站起身扯了扯自己的新款毛衣,他努力平复呼吸,不然能把这小阁楼的房顶掀出去二里地。
“弟弟,你们看完以后还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你不是硬了吗?”
“嗯……我哥帮我弄出来了。”
萧泽就站在门口听那俩人的脱口秀直播,对话断在这儿结束了,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蔓延到门口,“咣”的一声门被拽得大开。
萧尧眼睛红着,哭了。
萧泽有些吃惊,这哥们儿虽然千娇百媚柔情似水,但不是很爱哭。上回哭还是好多年前的除夕夜,当时看春晚的表演《千手观音》,感动落泪来着。
萧尧骂道:“你们俩,牛逼。”
萧泽往屋里瞧了一眼,林予站在床边无措得很,而且没想到他在门口,已经尴尬紧张地定在那儿了。“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萧泽说了,说完觉得不太严谨,“目前没有。”
萧尧接着骂:“你他妈都给人家孩子撸了!你是不是人!”
这么一听是挺坏的,萧泽又望向里面:“忽悠蛋,那我跟你道歉。”
萧尧像头发疯的狼,扯着嗓子干嚎了一声,嚎完一拳砸在萧泽身上:“你他妈做都做了!道歉顶个蛋用!有本事……有本事你以后都冲我来!”
萧泽赶紧认怂:“我没本事,你甭高看我。”
不知不觉都中午了,萧尧的手机响起来,他想继续撒泼但又纠结,毕竟还借着萧泽救命的工作笔记。奔到了楼梯口,想潇洒而去又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
“我他妈还会过来的,这事儿没完!”
脚步声渐远,楼上变得静悄悄的,林予从门开看见萧泽以后就头脑空白了,恨不得找个地缝消失。他在阁楼里说的话都被萧泽听见了吗?萧泽会笑话他吗?
会直白的拒绝,还是给他点面子装作无事发生呢?
萧泽把一切看在眼里,看完又看了眼手表,说:“别低着头发呆了,地板都快被你盯穿了,中午想吃什么?”
林予极缓慢地抬起头:“哥,我……”
“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林予脸似火烧:“不是,我说的,说的那些……”
萧泽倚着门框,目光粘在林予的脸上不曾移开。林予不确定自己磨叽了多久,反正知道相当漫长,他迈出一步,距离门口终于缩短了一点。
“林予,你在吗?”
曹安琪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林予如蒙大赦,立刻转移话题,冲外面大喊:“我在!马上就下去!”
萧泽淡定地看着忽悠蛋慌不择路,经过自己的时候还差点绊一跤。他跟在后面下楼,快下到一楼的时候见曹安琪立在楼梯上,表情还挺急切。
林予问:“怎么了?”
曹安琪小声说:“我想到要钱的办法了。”
萧泽在后面没听清那俩人嘀咕什么,自顾自下楼,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感觉到林予的身体僵了一瞬,看来还是紧张。
林予和曹安琪站在楼梯口合计怎么掏空曹国伟的钱包,注意力渐渐被分散了。直说到口干舌燥,曹安琪看看手表:“都中午了,我该回家吃饭了,要不晚上手机聊?”
“行,但是靠不靠谱啊。”林予觉得没底,“找你爸要赡养费可能没问题,但是要那么一大笔钱够呛。”
曹安琪说:“那这样,到时候问问你哥,让他给点意见。”
林予头疼:“不要了,我和他闹别扭了。”
“你们俩闹什么别扭啊。”曹安琪拍拍林予的肩膀,“你不要这样怂怂的,你会算命,还会做梦,还年轻,长得也挺帅,拽一点嘛。”
男人这东西都怕捧,林予立刻挺直身板:“我真那么棒?”
“真的,你要是在我们学校,肯定好多女生追你。”曹安琪说着说着突然来气,“曹国伟那德行的还有市场呢,真受不了。行了,我回家吃饭了,晚上聊。”
林予独自立在楼梯上,经过曹安琪的一顿吹捧找回了自信,越想越觉得自己棒。
台后面,萧泽刚给顾客结完账,扭脸就见林予挺胸抬头地走过来。“不害羞了?”他出声逗了一句,以为忽悠蛋会闹个脸红。
结果林予直视着他,还一点点逼近:“害什么羞,大丈夫说一不二,说泡你就泡你!”
萧泽愣在那儿,真绝了,没一天不魔性。
林予大大方方地过完了后半天,晚上还悠哉地在二楼客厅看电视。他发现了,人甭管干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处于主动位置,这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过程总是很爽的。
他吃了包话梅,吃完话梅吃薯片,临走还拿了个大苹果。回到自己的小阁楼,盖上自己的新被子,就着月光掏出手机,直接建了个聊天群。
萧泽正在露台上玩航拍飞行器,回卧室以后都被满屏的信息晃花了眼。他拿出来一看,网友一“淋雨”和网友二“天使女孩”正聊得热火朝天。
内容他懒得看,直接退出了聊天群。
林予打着字的手指一顿,心说也太不关心他了。先不管了,继续和曹安琪聊,还合计出了找曹安琪他爸要钱的妙招。
一直聊到凌晨才结束,林予从被窝钻出来跑下楼去,一溜烟跑到了萧泽的卧室。萧泽已经准备睡了,这会儿刚刚躺下。
“哥,我有事跟你说。”林予特自觉地在床边一坐,穿着短裤很冷,于是把腿往萧泽的被窝里伸,“哥,曹安琪不想去学校了,准备在外面的补习机构上全托,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能尽量避开和叶海轮接触。”
萧泽有点困:“嗯,托。”
“但是需要不少钱,一学期至少要十万。”他得寸进尺地试探,伸得更往里些,脚趾碰到了萧泽的侧腰,“她妈特别心软,所以当初他爸拖着不离,她妈下定决心以后为了尽快离婚,只要了套房子,连赡养费都没要求。”
“曹安琪想先去要半年的赡养费和上全托的钱,我们成立了一个讨债小组。”
萧泽睁开眼:“你也去?”
林予点点头:“我去帮忙啊,之前因为误会觉得挺对不起她的,而且现在都是朋友了,当然有力出力。”
萧泽说:“出力没问题,关键是你去了有什么作用?壮胆?”
林予不好意思地笑笑,往前一趴伏在萧泽身边,小声说:“我们是这么计划的,他爸要是顺利给钱就最好,不顺利的话就骗骗他。”
“怎么骗?”萧泽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予回答:“我拿上导盲棍和残疾证,就说接曹安琪放学的时候出了事故,看眼睛需要钱,让她爸来出。”
萧泽心想这什么狗屁:“你俩小孩儿装个瞎就能骗过人家?”
“我可以叫家长。”林予的一条腿都横到萧泽身上了,“哥,到时候叫你去,就说你是我叔叔,你去吗?”
萧泽把压在腹肌上的那条腿推开:“干脆说我是你大爷得了!”吼完又问道,“还什么你去接曹安琪放学出了事故,人家他爸直接问了,你接我女儿放学干吗?你怎么说?”
林予笑眯眯:“我们早打算好了,就说我是她男朋友啊。”
中午气势很强地说要泡这个泡那个,现在做了别人的男朋友,还把自己弄成叔叔。萧泽知道自己的额头上肯定青筋猛跳,他抬手摸上林予的头,叹了口气。
“蛋,活不过三十五的话,我也没几年了,让我安生点行么?”
林予噗嗤就乐,伸手捧住萧泽的脸,又把腿横到萧泽的腹肌上,神采奕奕地说:“哥,我做的梦多了去了,又不是每一场都是真实情况。再说了,就算……”
他往前一蹿,自己的鼻尖差点碰到萧泽的鼻尖,咕哝道:“就算是真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萧泽鲜少听到诸如此类的话,他的世界里也没什么需要被保护的时候,此刻林予伏在他眼前说着这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不对,他其实知道,很感动,很开心,想抱着忽悠蛋在床上滚一圈。
于是他就抱着林予在床上滚了一圈。
“哥!哎哎……干吗啊!”猝不及防得很,林予吱哇乱叫,笑声在卧室里回荡着。一阵晕眩过后,他仰躺在床上,萧泽虚虚地压着他。
“哥,”他伸手抓萧泽的肩膀,“我今晚不想回阁楼了。”
萧泽说:“阁楼都有新被子了还不回?”
他摇头,摇完道:“可是阁楼没有你。”
万物都安静了,外面连一点风声都没有,猫们也像出了远门,谁都没叫。萧泽任林予攀着肩膀,下沉身体把对方压得由虚变实。
其实他最近琢磨了挺多,什么年龄差得有点多啊,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啊,显得自己磨磨唧唧的。他确实在磨叽,不过本质是在等林予下个决心。
他这人向来喜欢就多看两眼,烦就懒得搭理,对人对事都这样,不爱考虑引申出去的各种因素。而忽悠蛋不行,三番五次鼓起勇气要牛气一把,结果话到嘴巴就打了退堂鼓,忒不自信了。
他大可以一句话挑明,结束现阶段试探又暧昧的关系,可以后忽悠蛋还是会因为没灌满的自信而患得患失,会很累。
所以他就磨磨唧唧地等着,反正日子怎么样过都有不同的滋味儿,都算不上浪费生命。
但此时此刻还浪费的话,就真成傻老爷们儿了。
萧泽低声道:“忽悠蛋,把眼闭上。”
林予以为自己听错了,闭眼吗?闭眼做什么?是做他以为的事吗?忐忑紧张地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萧泽在一点点低头靠近,近到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鼻尖已经碰到,萧泽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就在四片嘴唇即将触到的时候,林予猛地睁开眼:“不好!我隐隐感觉有人正杀过来!”
萧泽真他妈服了,他就没见过接个吻还能这样打断的。“中午不是牛逼得很么,又怂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揪了把林予的耳垂,“还他妈有人杀过来,杀过来干吗?扫黄打非?”
林予捂着耳朵好委屈:“我真的感觉到了!”
突然间,楼下响起刺耳的砸门声,像有人在用力踹着卷闸门。
林予又牛逼起来:“怎么样!看!”
萧泽已经松开他,气势汹汹地下床走了。他骨碌起来,终于反应过来耽误了什么,刚才萧泽都要亲他了。他气得砸了两下枕头,哪个大傻逼啊!怎么那么会挑时候!
萧泽从偏门出去,一路大步流星地绕到门口,要是哪个喝多了的寻衅滋事,他就直接开练。结果走到门口,只见萧尧披头散发地蹲在地垫上喝啤酒。
他看了眼斜着停在门口的跑车,问:“你丫酒驾了?”
萧尧抬起头,一张脸上凄凄惨惨戚戚:“酒驾?别说是酒驾,我现在都敢开着车去撞城墙!我打印一千张你的照片,我就站在城墙上往下撒!”
“撒去啊,甭跟这儿蹲着耽误工夫。”萧泽揣着裤兜,隔着两米多的距离骂人,“我他妈每回搞个对象你都闹腾一回,这回还没搞上,等搞上了,你是不是想开车撞了我的楼?”
“这回不一样……我能看出来……”萧尧抬起头,“我就来问你一句话,我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指甲盖儿那么大的机会都没有?”
萧泽想都没想:“是,没有。”
“操!你就不能犹豫几秒再答!”萧尧崩溃大哭,站起身把啤酒罐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摇晃着冲到萧泽面前,哭花了眼线:“多少年了,都他妈多少年了!你就不能看看我……”
萧泽十分冷静:“萧尧,我再说一遍。”
萧尧抽噎着松开手,后退几步像要跌倒一般。
“你死心。”萧泽说,“俩纯一没有可能。”
萧尧终于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不会放弃,我等你做我的零!”
萧泽叹了口气:“我做你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