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料到老夫人不会当场为难王氏，但是穆宁玉还是不得不为老夫人这个决定叫绝。
李丞是个大孝子，得了老夫人的命令自然会彻底追查，那王氏总会多多少少收到牵连。老夫人这一着就是想叫他儿子好好管制管制媳妇，但又不至于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下不来台。
这棋，下的真是绝妙。这应当是老夫人提前就想好了的。
如果没有李洛提醒，自己莽莽撞撞直接冲着王氏去，最后让老夫人骑虎难下，说不定自己又会挨顿板子呢！穆宁玉突然觉得后怕。
晚上李洛回来，已经得知了府中的情况，穆宁玉很诧异。
“五老爷不是在上朝吗？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事儿了！”
“刚回府才下轿，大哥身边的人就来通报我，说是明日我们三房同审吴大金。”
穆宁玉愕然：“大老爷？他，他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当着两房的面会审，李丞要是真把他当初在大理寺的那套手段用出来，审出什么，那最后要如何收场？岂不是违背了老夫人的意思？
“大哥是个很简单的人，他的眼里，忠就是忠，奸就是奸，如果真的审出什么来，他谁也不会包庇。”李洛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叹了口气道。
“那怎么办？您也倒罢了，可是二房，从来就是盼着大房出纰漏的。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如果‘那人’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里，魏王府可就真的鸡犬不宁了。”穆宁玉皱了眉，有些担心。
李洛听了这话，怔怔的看着她，一抹笑意在脸上漾开：“我以为，你巴不得看‘那人’的好戏。”
穆宁玉撇了撇嘴：“我自然是想看她自食其果，但是不一定要以毁了魏王府为代价。老夫人说，魏王府想要东山再起，最关键也就是这几年。如果连眼下这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下去，岂不是害了所有人？”
李洛看着她，他那双原本沉静如水还带着丝丝凉意的眼眸里突然有了些许温度，犹如初春化雪的湖面起了涟漪。
穆宁玉被这样的眼神震住了，是自己说错了话了吗？
李洛唇角微扬，淡然一笑：“放心，我自然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很多次见他笑，不是嘲笑自己就是作弄自己，独独这一次这样淡淡的笑，却好像是发自他内心的，连看见这笑的人都有冰雪消融之感。
原来这个人真正开心笑起来的时候，跟李珂一样好看。
穆宁玉突然有些脸红，装作点头就垂了首，顺手去接他手里的披风。
他双手提着披风递给她，手指却从她的手背上拂过，穆宁玉觉得手背上酥酥麻麻，每一个毛孔都竖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别扭，她挂好了衣服就退下了。
退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奇怪，隐约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又不确定。他一贯不喜欢跟别人有接触的，以前，听风阁没有女婢，就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屋里有女子晃来晃去。这么长时间，日日相处，也不记得自己与他手指相碰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就要迎季如月入府了，他的一些习惯和想法已经变了吧。
当天晚上，竟然没有叫她去暖床，让穆宁玉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天气变暖了，不然今天那么别扭的去，还真觉得尴尬。
第二日的会审，李洛找了个借口推掉了，老夫人又将李丞叫去了，母子两个说了一番私房话。后来，穆宁玉就听说大老爷单独审了吴大金，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吴大金还是嘴硬的很，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招供。
穆宁玉推着老夫人到园子里转转，到院中的大槐树下，她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穆宁玉就停下脚步，走上前来给她捶腿。
“哎，有时候在想，漠儿还在，该有多好。”
穆宁玉抬头看了看她饱经沧桑的脸上突然现了忧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笑道：“老夫人，还有五老爷呢。”
“洛儿是好，就是太倔，自己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官场上的那些应酬与往来，他最为厌烦。这方面，漠儿倒强些。”
穆宁玉只好打岔：“老夫人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老大太正直，走道儿都不会拐弯儿；老二倒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就是不想用在正道上；老五是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就是什么也不说！你说，我个老婆子容易吗？”
穆宁玉噗呲一笑：“老夫人什么样的儿子都有，有福呢。”
“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操这些个心，都不知道我有朝一日死了，这魏王府该是什么光景？”
“老夫人说什么呢，老夫人身体康健这呢！要是儿子不听话，那就培养孙子得了。”
老夫人低垂黯然的眼眸突然变得犀利了，直直看着穆宁玉：“你这么想？”
虽然穆宁玉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但老夫人那眼神犀利的让穆宁玉突然觉得自己很唐突。
她慌忙打圆场：“是啊，五老爷马上就要娶小夫人了，到时候迟早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老夫人这才释然，笑道：“我还能等到那一天？也不知道你五老爷怎么想的，怎么就会同意那忘恩负义的季家人进门，还是个病怏怏的，娶回来干嘛？”
“您不喜欢，再给五老爷寻摸一个正房夫人就是。”穆宁玉见老夫人转了话题，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方才自己才提到“孙子”二字，老夫人眼神就跟锥子一样。当初自己跟李仕的那一出，自己以为早就过去了，看来别人并不这么想。只得暗中提醒自己要想重新赢得信任，恐怕今后还得小心着点儿才是。
“你哪知道你五老爷啊，一跟他提娶妻的事儿，他就恼，惹急了可以几天不来看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跟女人结仇了。”老夫人止不住抱怨。
穆宁玉嘿嘿直笑，心道：这还真说不定。
老夫人望着她，突然道：“玉儿，要是他真不肯娶妻，又跟那季家女没有子嗣，你可愿意给你五老爷做滕妾？”
穆宁玉还在乐呢，听得这话像是头顶上一个惊雷，吓得不清，慌忙跪下：“老夫人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老夫人乐道：“瞧你吓得？快起来，你放心，我可不是试探你的，我问是真心动过这个心思。”
穆宁玉一听更是不愿意起来了：“老夫人，是真的不行，真不行。”
“怎么了？”老夫人突然敛了笑容：“你有心上人了？”
穆宁玉这才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迅速冷静下来解释道：“老夫人说那里去了？我怕五老爷，五老爷太凶了。”
老夫人忍俊不禁：“你少来唬我，你还有怕的人？我可没见你怕过谁。”
“五老爷叫人打过我15大板，真的打！我半个月没下床。再说了，平日里，听风阁的下人谁不怕他？”
“那倒是真的，他看着就不像是个好说话的。”老夫人笑道。
“再说了，老爷可烦我了，我天天挨骂，听风阁所有仆妇挨的骂都没有我一个人多，五老爷也就是看着我是老夫人任命的，顾着您的面子，没把我怎么着罢了。”穆宁玉赶紧解释。
老夫人听了这话，好像是信了，也摆了摆手：“哎，要是这样，那也就罢了，以后给你寻个好人家吧。”
“是的是的，其实，听说外面喜欢五老爷的女子可多了。老夫人要是真想给五老爷娶妻，多的是人呢。”
转移视线这招，百试不爽。
“他呀，就是徒有个名声，不过听说梁大人家的丫头，好像是挺喜欢他。玉儿你上次赏花会应该见过吧？”
穆宁玉突然来了一种恶作剧的兴趣：“梁瑛小姐？身体康健，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与魏王府倒也是门当户对的。”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可以再去打听打听。”
穆宁玉心中乐开了花：自己真是越来越机智了！
那几日，魏王府不太平。吴大金审了两天，多少还是说了些不利王氏的事情，李丞带着王氏去了老夫人屋里，夫妻两个跟老王妃说了半宿的话。过了两日，从李雨霖口中得知，李丞逮到自己的小舅子又往王氏屋里窜，狠狠骂了他一顿，还叫王氏娘家人平日里没事少往王府跑。王氏在一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没多久，魏王府又中又有了新动静：新任总管正副两人，而且立下新规矩：自当年起，每年年底由长房大老爷亲自核账。
新任总管是原来在魏王府中任过管事，后来去分管魏王府店铺产业的张伯，副总管就是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穆宁玉身为库房外门掌匙、执事女婢，在魏王府的仆妇中屈居第三位。穆宁玉一高兴，当即给小展子升了一等家丁。
库房盘查下来，丢失的财务价值八千两之多，在外面查到了吴大金名下的铺面、酒家合计四五千两，吴大金认了罪，没几日就绝食死了。
“那个人还算聪明，在外面的铺面，没有记在自己的名下。关键时刻，倒也没落下什么叫大家都下不来台的把柄。”老夫人望着笼子里的黄鹂鸟儿，笑道：“好了，这事儿就算这么过了，眼下专心忙你五老爷娶妾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