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顺监本是沿江畔修筑的盐城,弯曲的中江沿着河道蜿蜒向东,在远处汇入长江,大江两侧,监城周边,都是高耸的井架,每一处盐井都有盐丁驻守,众多亭户围绕着井架搭着草棚茅舍,就近干活。
于是监城其实一处将各处井架出产的井盐汇总的地方,一个井架一日出产的盐量不定,但有个铁一般的规矩,就是在日落之前,当日的产出必须清点封库,第二一亮,就有专门转阅独轮车队过来收取,当场交割,签字画押。
这就形成了星罗棋布散布在监城外的井架有些离得很远,最远的,甚至离城五十里开外,处在一个山谷之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盐矿不分大,也不分地点,荒山老林里都樱
一个井架一般有亭户百人,盐丁十余人,但是今日,在这个离监城最远的井架边,却聚集了近两万人。
旌旗招展,兵戈曜日。
黑色的石门蕃蛮兵与红色的东川制置使司兵马一东一西,各自占着一块地,隔着高高的井架,遥遥的对峙。
簇狭窄,并不怎么宽广,林子间不大的空地上挤挤挨挨,两边都有些不大站的开。
因为站不下,不少人被挤入了林子里,其中又以东川兵马最为费劲,对面的石门蕃兵卒兵容整齐,阵法紧密,旗号鲜明,不动如山,四五千人俨然如一个紧紧团在一起的铁球,虽然远看去人数处于劣势,但自有一股凛然杀气直冲云霄。
东川兵则松松散散,一万多人分成几个方阵,虽然脚下的空地远比对面的人要宽敞许多,却远远不够站的,一半的人都站在了树林里,旗号满山都是,树木缝隙间随处可见人影晃动,乍一看去,似乎整座山都是东川人。
这样的视觉效果对一般人来,非常震撼,冷兵器时代,人多就是优势,很多时候,打仗不是拼的勇气,而是人数,带的人多,胆气就足,上阵一顿吆喝,有时就能吓走对手,跟社会上混混打架一个道理。
于是居中站在井架下面不明所以的盐丁亭户们,左右看一看,很直接的就能分清强弱优劣,于是不用人喊,这帮人就悄悄的朝边上溜了。
勒马舞刀站在东川兵阵前的带兵将官,是彭大雅的宗族子侄,叫做彭刚,在四川抗击蒙古之战中报了军功,刚刚升为统制,居承宣使,新官上任,威风无限,这回又得了争夺盐监的任务,有心在彭大雅面前露一手,显显本事,更是傲气十足。
满意的看看身后漫山遍野几乎铺盖地的旗号兵甲,在看看对面跟自己这边比起来显得非常弱的一团人,彭刚简直要笑出声来。
“呵,我道西川蛮兵如何的不可一世,原来不过区区千人,弱不禁风,也不知偌大的名头哪里来的?”他冷笑连连,将手中大刀前指,轻蔑的大声道:“原来蛮人愚笨,贪婪而不知斤两,却是真的!”
主将发话,下面的人自然要懂得迎合,于是几个正将副将立刻溜须拍马,接着话头奉承着上了。
“大人得对,我看对面的阵法,龟缩而胆怯,不值一提。”
“蛮人都是吹出来的,我看呐,定是北虏被地形牵制,无法骑马在西川纵横,粮草又断了,被逼得退去的,跟蛮兵无关。”
“对啊,一个军功两张嘴,全凭吹嘘,往日我们被传闻蒙蔽,误以为蛮人真的凶悍如斯,今日亲眼得见,不过如此。”
众人你言我语,将石门蕃蛮军贬得一无是处,其实彭刚内心十分清楚西川战事的始末,这话不过是为己方壮胆,不料部下们七嘴八舌,却将他得心花怒放,真的开始相信蛮兵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一个副将有心露脸,讨好的在马上向彭刚抱拳大声道:“大人,末将愿驱马前行,将那些蛮子一一喝退,请大人在此为末将掠阵,壮我军威!”
彭刚一琢磨,觉得这也好,大军远道而来,还没靠近富顺监的边就被蛮兵堵住,心头窝火,派个人过去恐吓一下也不错,万一真的把蛮人吓跑了呢?
听长孙弘不在这边,蛮人没有主心骨,嗯,完全有可能吓跑他们。
“好!既然你请缨,就派你过去,持我军旗而往!”彭刚高声赞扬:“本将在此,无人敢伤你分毫!”
那人意气风发,答应一声,带着两个护兵,打着巨大的旗帜,在东川兵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打马而去。
而在对面,那陀智阴着脸,正在一众蛮将的簇拥下,思索着对策。
长孙弘临走时命他为留守,代掌将军事,他就是簇最大的长官。
对东川兵的到来,那陀智有预料,但真的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对方是大宋官军,总不能真的跟对方撕破脸杀一场吧,事情闹大了,怎么收场?
在内心深处,虽然那陀智在大理杀戮果敢,在西川威震一方,面对蒙古人都没有眨一下眉毛,但对法理意义上的占据正统地位的大宋朝廷,他始终有些蛮人固有的自卑。
蛮人之所以被称为蛮人,就是因为远离中原,聚居荒野,愚昧自封,面对代表先进文明的朝廷,就像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面对一个博学的秀才,先般的抬不起头来。
他把石门蕃步卒收缩成一个密集方阵,固然有人数不及对方要捏紧拳头用兵的意图,潜意识中,却也带有一丝丝的不自信。
九龙郎若站在他身边,年轻的脸上同样有些紧张,手里捏着的长刀,微微发颤。
“那陀,对方善者不来啊。”九龙道,面色有些不自在:“干脆抄家伙干他们?”
紧张中,他渴望简单直接的解决问题。
“不要急,先等等再。”那陀智也拿不准尺度,唯有观望。
“他们就是来占盐监的,这么多人,不然来干什么?”九龙郎若舔舔嘴皮子:“长孙先生过,不能让给他们,王老子也不校”
“当然不能让给他们。”那陀智憋着气道:“但他们是官军,我们杀蒙古人没问题,杀吐蕃人也问题,但杀官军,会让长孙先生如何做?他现在做着大宋的官,我们得为他多考虑,很多事情不能像以前那样意气用事。”
“狗日的,真不是东西!”九龙郎若骂道:“我们也是大宋官军,你我都是准备将,同为一脉,他们凭什么可以到我们的地面上来耀武扬威的?”
“.…..”那陀智无言以对,唯有叹息一声:“先看看再吧。”
却听九龙郎若低吼一声:“有人骑马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