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霞光万道中,二丫同书生一起出门。二丫背着竹篓,书生背着手。
草鞋拖拖沓沓,羊角辫左左右右摇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于书生前面走。
踏过泥泞,踏过土石,踏过清晨的露珠。
书生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看她细细的脚踝碾压过一切。
十多里的路走下来,她未曾说过劳苦。好似一切皆是享受。
书生拽过她肩头的竹篓,搭在自己肩上,使二丫轻松的笑了。
二丫蹦跳进草丛里,尽情的撸了浆果,盛在手里,摊在书生面前,脑袋仰起来,圆圆的眼睛放着光:“你吃。”
几颗紫黑的浆果躺在她细细窄窄的手心里。
书生捻起一颗来,试探着放进嘴里,浆汁崩裂,甜!
二丫咧嘴笑的欢。
路过那片芦苇丛时,二丫却禁了声,收了曲儿,草鞋快速拘谨的掠过去,逃也似的离了丛林。
书生的眼穿过芦苇丛,警惕地打望,脑里回想起虾皮和远子的话,芦苇荡里一个丫头用镰刀割了一个泼皮。
他快步跟上二丫,紧紧跟在她身后。
太阳破空升起来,暖暖的光照在二丫身上。
二丫背后的阴冷散了,笑容重新绽在脸上。
街口的老篾匠眯着眼睛看见二丫同一个丑丑的男人过去。
那男人紧紧跟在她身后,似是护卫般紧紧跟着。
这丫头就是厉害,竟有自己的常随了呢。
二丫同书生在老篾匠的眼睛里隐去。
到了县里,二丫先去买了两斤粮种,放到书生肩头的竹篓里,再去寻人打听书斋的所在。
书生默默跟在她后面,听她说话,看她与人打听。
不多时,刀笔店到了,二丫一进店里,便抻长脖子大大的赞叹了,有意思,一旁文书笔墨,一旁斧钺钩叉。
圆圆的眼立刻被那亮闪闪的大刀吸引,直奔过去,指指点点,啧啧赞叹。仿佛并没看到另一侧高达丈许的豪华书架。
书生立在书案旁,静静的看着她,看羊角辫在一排大刀面前,指指点点。
店里的伙计凑过来,上下打量面前的土布丫头,她亮闪闪的眼盯着亮闪闪的刀,极尽喜爱。
伙计不由被这亮光吸引,被她感染,心里生出期待,这是个真识货的,他充满兴趣的极力赞扬推销起面前的大刀。
二丫恍然回神,皱皱眉:“伙计,我不买大刀,我已经有刀了。”
伙计奇了:“你的刀在哪?”
二丫指指书生:“瞧,他就是我的大刀。”
“啥?”
二丫扬着脑袋打量店里挂着的字画,大大的嗤了鼻,“伙计啊,我这柄大刀所书工笔比你店里任一副都好哩。”
轮到伙计嗤鼻了。
二丫一边哼哼一边自竹篓里掏出书生的字画,摊开一角来,专放到掌柜面前。
书生的字画,带着炯炯的势,逼人面门,观者撼于心,惊于眸。
掌柜忙着扒拉算盘的不耐的手停下来,眼睛黏在字上,脖子随着二丫渐渐展开的手走,急躁躁催促二丫快点全展开来看!
二丫将掌柜的惊喜尽收眼底。他连掩饰都掩饰不了了,一会想压我的价也是不能了。
字画全面的展开,掌柜的手哆哆嗦嗦的伸出来,要去摸。
二丫迅速的收了字画,背着手,昂着头,直说:“掌柜,不二话,你给多少银子?”
此刻的老掌柜才想起来修饰表情,直起腰身,擦擦口水,手往腰里一别,上上下下打量二丫及二丫身后的“大刀”。
穷穷酸酸,哪里来的这幅好字?莫不是偷的?
“说说实话吧,哪里搞来的?不是我欺扁你,你们就一泥腿子,这幅字莫不是偷了某位大人的,来我这销赃,连累小店,却是大坏事,趁早离开。”掌柜板起了脸,心道这下你们慌了吧。
实则心中馋涎欲滴,盼着二丫能说个否字。
二丫眯眯笑:“老头,这幅字,你也觉得好,我也觉得好,我们便是一般的见识,也不必分那三六九等。至于字画的来源,本姑娘便让你见识见识,来呀,笔墨伺候。”
哟呵,此话却是不俗,又见她毫无退却之意,忙吩咐伙计布了案几,眼见得书生轻挽了衣袖,迈动方步,款款于书案后坐定,微一思量,一首滚烫热乎的现场创作就在掌柜的眼皮子底下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