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他们却不得不好好捧着白胡子,好好遮着面了,县城里他们的画像张贴的到处都是了!
是谁泄了他们的密?他们唯一露脸的时候就是杀门子,取粮食的时候。但布告上写的是找偷粮的,那就是黄泥村的人露了消息了?
二丫紧蹙着眉头,大难当前,有人想自保,这无可厚非,就是委屈了虾皮和远子,他们明明在为我们奔波啊。
想要知道是谁露了秘密,其实不难,村子里百来户人家,哪家出了异常,还是很容易知道的。
不过,目下他们要去找这桐川的“真天”县大老爷,虾皮和远子就不能跟着了。
“二位表舅,还是老规矩,你们在外面候着。”
“好吧...”
有军师护着二丫,没啥好担心的。
二丫目标很明确,目前唯一能制衡桂大户的,就是这桐川的一把手董大老爷了。
董县令府邸,二丫双目炯炯地跟在书生身后看他礼貌地同门人作揖:“烦请通禀,生员求见……”
门人高挑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公鸭嗓不耐烦地嚷嚷:“是谁要见我们老爷?我们老爷还在休息呐。”
“实有不得已苦衷……”
“非得见?”
“要见。”
“门上的规矩带了么?”
书生茫然了,规矩?
二丫的鹰眼却灼灼愤怒,不过一看门的,竟敢挡着路索要贿银!岂有此理。
门人晃着脚丫子,下颌抬到天上,一只手张着伸到书生面前,嚣张跋扈。
书生也懂了,脸上现出怒气,义正言辞:“岂有此理,接待通传是你本份,如何作此腔调?!”
门人把眼一瞪:“早看出你是个穷酸的,告诉你,今日没有三十两银子,别想见着我们老爷。可是你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你!”
书生一张脸气的涨红,拳头紧紧攥着,身子堪堪摇晃。
门人见他发怒,愈发得意,自己这差事就是个太守的位子白给都不换,天天有人孝敬白花花的银子,还得捧着我,端着我!你个穷酸就是生气也是白搭,没有我的准许,谁能进的了这门?
“这位爷,你甭跟他一般见识。”清亮娇脆的声音自书生背后响起,一名黑脸少年闪出来,亮着一口白牙对着门人笑。
“哟呵,总算有识道的了,拿来吧。”门人的手再次伸过来。
“是是是,您借一步说话?堵门口不好看。”
门人喜她“上道”,又见她纤瘦,心中了无畏惧,跟着她来到县官府邸门前的瑞兽旁。
瑞兽石雕高大威猛,面目威武狰狞,铜陵大的眼似怒亦嗔。
“快些拿来,外面怪冷的。”门人再次伸出手来。
二丫自怀中掏出布包,抖一抖,揉一揉,说一声:“你接着吧。”
门人张着眼珠子往手上看。
一道寒光在日色里划过,锋利的匕首带着戾气准确无误的插入门人手心,横贯始终。
匕首紧接着往上一提,又自手心里拔出来,鲜血喷溅到瑞兽身上。
门人觉得手心一凉,还自诧异地去查看,脑袋已被撅住往瑞兽身上一磕,身子便软倒,瘫在瑞兽遮下的阴暗角落。
二丫就着他的衣擦干净匕首。
书生嫌恶的搓搓手心。
“好啦,这下清净了。”二丫探过脑袋晃晃,嘿嘿的笑。
书生嘴角微勾,对着她一笑,抬手,微用力,大门打开来,二人肩并肩踏进去。
县官董大正由美妾伺候着沐浴更衣。他专门给自己挖了个室内泳池,四季常暖。
好!真是舒坦!
董大泡在水池里满意的咂摸着嘴。
泳池的另一头,四个炭火工常年趴在炉口烧火,火不能太旺亦不能失温,火候稍有不对,老爷会察觉到。
老爷察觉到,他们便会被扔进火炉。
火炉滋滋烧着炭火工的皮肉,供应老爷泳池里的温。
二丫一路入了大门,边走边四处打望,咦,府里静悄悄地,假山破败,花草凋零,门窗可见失修斑驳,连个仆人的影子都见不着,与桂管家别院相比,这里只能算是个普通民居。
这个县官倒是“清廉”。
二丫冷冷笑了。
一路来,一个人影都没有。
内宅到了。
她缓缓挨近书生,一手攀着他衣袖,踮起脚尖,附耳低语:“小心了,贪妄之人都怕死,看门狗得凶!”
话音刚落,二丫便被书生一袖裹住,甩开。他自己迎着一团黑影上去。
县官内宅门口,终于来了挡路的,黑影与书生战到一处。
对方穿着一身漆黑的劲衣,亮出兵器,日色下闪光,是把好剑。
原来县官请了剑客。对付刁民,一个剑客足足够了。
可书生不是刁民。
二丫屏息看去,书生身形动起来,一招一式,像在书写文章,一撇一捺,势态凌厉无比。
他生气了。二丫微扬起嘴角。这得感谢那个门子。
剑客吃了一惊,很是意外,桐川县还有如此高手?自替县太爷砍了闹事的刁民,自呈正义的秀才,不服管教的员外,他的剑便好久没动过了。
每日见的都是些卑微顺民,哦,就有一个人不卑微,就是那桂大户,县老爷见他的时候,撅着屁股,腆着脸子。可桂大户不用砍。桂大户被县老爷捧在手心里。
他的剑又闲了,他甚至厌弃了自己的差事,他觉得安逸的生活使他的剑生了锈。他想明日便去寻县官辞工,准备仗剑江湖,做个真正的剑客。
可他遇到了书生!
书生袍袖如钢,一跃而起,千金灌顶,“砰!”一袖劈断其剑。剑身分裂,一头留在剑客手里。
另一头,嗖!
断剑裹在袖内,以迅雷之势激射,铮!牢牢钉在县太爷寝房木门,卓然有声。
二丫心内大赞,一步蹿出,绕着书生,拍拍手,炯炯的目,灼灼燃烧地看他。
书生收了势,坦坦荡荡而立,坦坦荡荡接受二丫的崇拜。
剑客耷拉个脑袋,噗通跪倒在二丫面前,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
寝房的门开了,一个女人胆战心惊的露出脑袋,见陌生的两人立在当前,尖叫出声,跌坐在地。
二丫蹿上游廊,用力踢开木门,一步跨进去。
正厅里没人,两侧将相小门珠帘却在晃动。她紧步蹿过去,掀开珠帘。
又是一硕大的影壁。
绕过影壁,一个男人正手忙脚乱的穿衣衫。
几个仆人奔过来,挡在他面前。
二丫环顾室内,好一个室内游泳池,雾气蒸腾,池边藏有美酒瓜果,池上饮酒食著器具精美,隐隐闪着金光。
二丫拊掌大笑:“好一个草包知县,原来内里藏着锦绣乾坤,董大人,贪便是贪,还没胆子亮出来,哪像人家桂大老爷,混便混,混的亮堂堂,横行乡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便太窝囊了些。”
刚刚套上衣衫,发丝尚且散乱的董大,抬手指着二丫:“哪里来的黑小子,竟敢挑拨我与桂大老爷的关系?!”
二丫笑得前仰后合:“你不承认么?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连一百两银子都得不到,却哪里来的金壶金杯?还不是摘下官帽,腆着脸子去向桂大户求来的?你若不捧着他的臭脚丫,人家桂大老爷会赏下银两给你?!”
董大气的哆嗦:“来呀,还愣着干什么,抓刺客!”
书生负手立于她身后,眸色里闪着柔光,听二丫大笑,听她说话。
仆人们却面面相觑,呆立没动。
董大跳脚了:“把你们这些泼才!平日里老爷我对你们薄么?!如今来了刺客,怎不知忠心护主?!”
听到这话,仆人们呆呆的眼露出悲哀,那悲哀自他们头发丝一直浇灌到地面。
他们的身瑟瑟发抖的寒。他们脑里想起白日里烧火看到的一堆堆白骨,那些白骨兀自不化,于火光中若隐若现。
白骨的主人,便是被县太爷“不薄”对待的他们的同仁啊。
二丫察觉到这份浓重的悲伤,她挺身而立,语气亦含悲:“你等放心散去,剑客已伏诛,无人阻拦你们,知县这里,自有我们挡着。”
仆人们听了话,竟噗通跪倒,猛磕几个头,没有丝毫停留的逃开了。
董大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在二丫一步步逼进的势里,谄媚的笑:“这位少侠,有话好好说,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放心,有老爷我为你们做主。”
这可坏事了,剑客肯定死了,这俩货竟能弄死那个高手剑客,我董大这条命难得今夜要交代了?
他心里慌张的要命,可脸上依旧谄媚的笑。
二丫也笑了:“对嘛,你看,还是县太爷懂门道,知道我们有困难,确实是有个困难,你给办了呗?”
“好好好,我这就差人去办.....”董大摇晃着要往外走。
二丫招招手:“不急,大老爷,你得跟我们一块去。”
董大心里啐一口,小滑头竟不给我留一个空子哎。
他哆哆嗦嗦地说:“去哪里?”
“去踏青啊。”
“啥?”
董大被从房里拖出来。冷冷的风吹过来,湿淋淋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他很不舒服。
走下游廊,剑客的身软软地摊在地上,断剑滚落一旁。
他更不舒服了。
失去了剑客的保护,他觉得自己像个没人保护的怨妇了。
家里怎么空荡荡连个人都没有?早知道不装了,弄上个百八十个的打手护院多好?董大愁眉苦脸的被揪出了家门。
虾皮和远子忙不迭跑过来,拿眼上上下下打量,这披头散发,邋里邋遢,一脸混账的老男人就是县令?
二丫点点头。
虾皮大大的撇了嘴,就这么个玩意儿?桐川县乌烟瘴气,就这么个玩意儿?!当下将“冒犯”朝廷命官的恐惧都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地恶心嫌弃起来!
书生淡淡的声音传来:“二位多招呼几个兄弟,去将县太爷府里瘫着的剑客带出来,看管好。”
董大心里一惊!
不好!
那剑客没死?!坏事,坏事了,留了舌头了!
哎哟喂,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哎。呜呜呜......
这大白天的,院门前竟也没个百姓过路的,难道没人看到他们的大老爷被人挟制了么?
我这个命啊,呜呜......
“少侠啊,究竟要去哪里啊。”
“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董大疑惑了。
二丫笑眯眯说道:“县大老爷身份尊贵,我们就是有个小小的困难要你帮忙处理一下,当然得请去家里做客,好好招待您了。”
这还差不多,董大赞许的看看她,还是这毛小子懂礼。
董大是回家了,可这回的哪是家啊!茅草的棚子,泥糊的墙,院子竟然连个大理石都铺不起,靴子踩上去,泥土都脏了衣。这怕是乞丐的窝吧!
二丫站在张家院里的泥土地,四下打量张婶的家,茅草屋结成三角的顶,似家字头上宝盖,泥糊的墙,沉静厚重,房檐下挂着串红红的辣椒,檐下摆着几个竹墩子,墩子前放着笸箩,笸箩里盛着捡回来的菌子,松子儿。
农家小院的气息,原汁原味。观之心静。
她舒服地坐在墩子上,仰天呼出口气,叹道:“好一个结芦之境,心远地偏,自在,自在啊……”
书生微微笑着坐到她面前,微笑着看她。
虾皮和远子挠头,这丫头每每发“疯”都要吟诗作对一番,如今好了,直接绑了县太爷,这事就搁徐老大那里,一时半会也干不出来。这丫头到底属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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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书生,快出来救救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