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坊那件事!”
“马璘!”
“马璘!你竟敢刺杀本相!”
陈希烈躺在冰冷的地面之上,用手捂紧肋部的伤口,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极为愤怒。
“马璘!马璘!你不过是一介武夫,凭什么让大唐为你虚悬右相之位!”
“马璘!马璘!你竟敢谋刺大臣!待到本相把这件事情禀告圣上,定要治你的死罪!”
陈希烈粗通医术,明白这一刀是刺到了肺叶之上了,所以才让他没法开口说话。这里是他的府邸,后院里有他的大量妻妾,只要她们及时现他,那么他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拼命的用最后的力气捂住伤口,强撑着不昏迷过去,陈希烈仰面看着天空,感受着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心中无比的恐惧。
大唐现在有两个宰相,其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马璘不过是个虚衔,右相之位又是虚悬,他陈希烈便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宰相。纵然是杨国忠因南诏之战重新被起复回朝,也不过是御史中丞,并未重新拜相,左相的位置依然是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中。
虽然有右相之位为马璘虚悬的烦恼,然而在长安城里,他是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所到之处人们都是一片奉承。宦海沉浮数十年,终于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这本是他人生中最为得意的的时刻,然而这时他却是狗一样的躺在地上。
后院里那么多的女眷,竟然是没有一个出来的。陈希烈努力的支撑着,心中越来越绝望。
血总是有流干的时候,等到鲜血流干,他就要死了。到时候一切的荣华富贵,都要成为浮云消散。
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甘,然而肺叶上的伤势让他无法开口叫喊,只能是继续绝望的等待下去。
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飘了过来,微甜之中带着一丝香味,沁入他的鼻端。陈希烈身体猛然一阵抽搐,眼中的神色更加的恐惧。
这种新鲜的血气显然不属于他这个老头子,那种香味他极为熟悉,那是他最为宠爱的一个侍妾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没有人出来,没有人现他躺在这里。
因为她们都死了!
诺大的后院之中,血腥之气越来越浓。华美的房间之内,雅致的楼阁之间,一个个身影倒在血泊之中,身上皆是有着致命的伤口。
所有的人,竟然是全部死了!
后院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前院的护卫们声音清晰可辨,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时间流逝,鲜血亦是随着流逝。
“马璘!马璘!”陈希烈心中出最后的怒吼,意识终于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左相陈希烈被人杀死于家中,一家老小全部死于非命,这个消息如同向平静的湖面抛下一块巨石,立马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消息传出之后,立马便是轰动了整个长安城。大唐立国这一百余年,长安城里还从未生过这样的事情!
长安城内一时间满城风雨,关于陈希烈的死亡有着太多的猜测,各种消息在长安城里快的传播。所有和陈希烈有宿怨的大臣,几乎都成了有嫌疑的凶手。
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杨国忠了,他回到朝堂之上,比陈希烈位置要低,心中的不满从没掩饰过。再加上他有刺杀马璘和安禄山两件事情的前科——这两件事情都是天子亲自认定的——所以他自然是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
至于远在万里之外的马璘,自然没有人把这件事情和他联系起来。他和陈希烈没有积怨,又是远在天边,自然不可能与此事有关。
大唐天子李隆基大为震怒,这样的事情居然生在长安城这样的善之地,生在他的眼皮底下,让李隆基大为光火。
京兆尹和长安县令万年县令都被叫到兴庆宫里狠狠地申斥了一通,责令他们限期找到凶手。长安街上到处都是公人,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陈希烈死全家这一天,李绾照常带着一帮潦倒诗人去平康坊快活,刚抱着一个新罗婢入了帷幕,才把新罗婢脱了个精光,便听到隔壁有人说这件事情。李绾一听吓得立马就软了,任那新罗丫头如何施为,就是硬不起来。
几位潦倒诗人在隔壁的房间里都已挺枪跃马开始征战,声音听得真真切切,李绾知道这个时候也不好离开,只能是等待这几个家伙完事儿。那新罗小丫头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见客人突然软了吓得娇躯抖,低垂螓在李绾腰间尽心尽力,却依旧是不见动静,小嘴一扁差点儿就哭出来了。
小姑娘面容青稚眉目如画,却又珠泪欲滴,正是最惹人怜爱的模样,李绾看着却是愈加烦躁,索性一把推开小姑娘,穿起衣服坐在榻边闭目等待。
好在几位诗人体质都一般,很快一个个败下阵来,李绾等到众人都走出房间,这才最后一个走出来。众人自然是一片恭维,大赞李绾雄风无敌,李绾洋洋得意,陪着众人又喝了一会儿酒,这才推脱家中有事,会钞之后先离开了。
一路之上强装镇静,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李绾便看到了那一个长腿细腰的兴胡女子。
“陈希烈全家死了,是你出的手?”李绾关上房门,皱眉问道。
兴胡女子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我。”
李绾拧着眉头,微微有些恼火地道:“长安城里的安西密探,向来都是由我负责。将军在这里的事情,也都是由我说了算。你要对付陈希烈,怎么能事先不跟我说一声?”
兴胡女子淡淡道:“我若告诉了你,你敢做主么?你负责长安城里的安西密探,我却是所有安西密探的领,连你也该是听我的,我为何要提前告诉你?”
李绾紧绷着脸,连连摇头道:“莽撞!太莽撞了!这样的大事,应该禀报将军决断才是,你怎可擅自做主?要知道你杀的是一位大唐的宰相!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查出来了,将军他有多大的麻烦!”
兴胡女子漠然道:“将军若是愿意,天下亦可坐得,又有什么麻烦能难住他。陈希烈敢勾结波斯寺暗算将军,他本来就是要死的。我这次奉将军之命来长安,已经是查清了一切,也该回去见将军了。在回去之前,该解决的便要先解决掉,总不能指望你来做这种事。”
“除掉陈希烈,是将军的命令?”李绾皱眉道。
兴胡女子摇头:“是我的决定。不过将军也想他死,这一点我很清楚。”
李绾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你我皆是将军之臣,这为人臣者,须要谨守臣子之道。你这般肆意妄为,是要为将军招祸的。你快些离开长安城吧,走得越快越好。”
兴胡女子淡淡道:“我是要走,不过在走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从长安城的密探之中找十几个好手来,今晚我有用处。”
“你还要做什么?”李绾失声道,“十几个好手!你是怕有安西密探在长安的事情没人知道么?”
“我不是来和你商量,这是命令!我才是安西密探的大统领!”兴胡女子秀眉微扬,冷然道。
李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人我可以给你,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干一件大事,会死很多人,明天你就知道了。”
李绾苦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霸道的美丽女子来到长安几个月,手上不知道已经沾了多少条人命,面对着女人,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自将军回安西之后,自己辛辛苦苦的在士林里和坊间提升将军的名声,为的就是将来将军能平安返回长安成为右相。这个女子在长安城里做的这么多事情都没避讳自己,她做的事情爆出去一件,便能毁掉自己所有的努力。
然而听她的意思,却是对于将军是否回长安当右相毫不在乎。
长安城之繁华,西域如何能比?将军为国征战四方,可终究是有回到庙堂之上的时候。
胡女就是胡女,根本不明白位极人臣意味着什么。
陈希烈先起意刺杀将军,自是死有余辜,可是也不能这样就杀了他全家啊。事情若是爆了,陛下会如何想将军,群臣会如何想将军?
虽然将军是简在帝心,可这样的事情一旦让天下人知晓,将军不惟是不能回长安为右相,怕是连现在的位置也没法保住了。
自己已经把前途命运都系在了将军身上了,将军的前途就是自己的前途,一切损害将军前途的事情都不能做。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个胡女太过霸道,命令根本不容人质疑。
李绾正在想着,米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葱山以西天高地阔,未必就不如长安城。将军乃是人杰,未必就要屈居人下。快些去把人手找来,我今晚就要用。”
李绾目光一凝:“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将军大人说的?”
米雪淡淡道:“将军大人是孤忠之人,自然是我自己想的。”
李绾松了口气,看着米雪肃容道:“悖逆之言不可乱说,连想都不要想。我等为人臣子,岂可擅自为主公做主?至于将来如何,将军自然会决断,我等只管跟从将军便是,这等大事岂有我等置喙的道理!”
一句话说完,李绾心中猛然一惊。难道自己的心里,也存了和这胡女一样的心思?
米雪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李绾沉默良久,苦笑了一声。
既已把前途绑在了将军身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此刻让自己在天子和将军之间作一选择,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朝中重臣议论将军权势过重,并非是没有道理。连自己这等自认忠于大唐之人,心底居然也会萌生这等想法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