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声音掩盖了老者的痕迹,让少一觅无可觅。
一片笑意岑岑的叶子飘忽着来到少一面前。少一在叶子拂过眼前的一刹那,似乎看到了发生在这里的久远过去的故事:
隆隆的冰川好像一头巨型的猛犸象,自天际线处,气定神闲地移动着步伐。冰川慢慢地吞吃掉一切绿色,变原始森林、高山草坡、平地大河为一望无际的冰川之原。冰川所到之处,万物止息。
这是大陆上遭到的第四次大规模冰川(注:第四纪冰川期)来袭。
冰川将自上天而来的暖光全部用冰面反射回天空,于是乎,大陆没有了暖光,变得更加寒冷肃杀。
一只小杉树苗在冰封中沉睡着。如果不是一朵冰莲将冰川来袭前存储的最后一点暖光播撒给它,小杉树苗或许早就长眠在冰川之中了。
光照,就好比母亲伟大的胸怀。小树苗籍着这缕光照敌过了冰川期。经过了不下二百万年的漫漫之路,渐渐地,长成了大树,茂枝秀林,子嗣繁衍,成为了今天这片苍黑幽古的杉木林。
……
叶子左飘右漾,缓缓落在地上,少一也从情景中醒转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少一总觉得自打上山以来,一直在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牵引着。
先是被那瑰丽亮闪的银光所引领,来到了这片杉树林;然后,在树下做了个梦,梦里结识了一位有着亲切面容、自称杉霸公的长者;再之后,自己在去觅食的途中,被叶子姑娘般沙沙的声音所迷醉,一到晚上又不知不觉找回到树上休息;如今,一片叶子在少一面前又昭示了杉霸公的一生……
少一正倍感困惑之际,突然,一片硕大无比的黑寒之气不知从哪里寻来,向他逼近,令他猝不及防,他只得死死地盯住这团黑寒之气。
随着那团黑寒之气一点点靠近自己,在黑寒之气的中央,旋转出一团螺旋轻烟。
这轻烟逆时针飞转,幻化出黑色的人形。不等少一躲闪,这人形的黑烟一头扎进了他的神庭。一眨眼功夫,少一已被这股黑寒之气给控制住了。少一脑袋一阵剧痛,目赤耳胀,眩晕而至恍惚。
……
此时,烟雾不由分说地在少一的体内裂变成两个。随后,两个黑色人形分别通过动脉和静脉在少一体内游走,每到一处,神志不清的少一就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两股黑烟仿佛商量好似的,虽然各自取道不同,但殊途同归,行经少一体内各个器官后,一路长驱直入,向少一体内的神阙穴进发。
两股小黑烟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径,他们侵害少一体内的沿途各器官不说,很快,又分别抵达神阙穴关前,只待重聚。
恍惚间,少一不自觉地陷入冥想,紧急呼唤体内那两股寒热气血,两气血虽经前一天相交产生过营养,反哺给了少一,但也因此而消耗过大,正在休养。
寒热两股气血一听到宿主少一的召唤,就责无旁贷,摒弃了相互的敌对,不顾自身已能量不足,准备迎战黑寒之气。
两股寒热气血齐齐联手,守候在神阙穴的外围,欲对抗敌人的进犯。
裹胁着黑寒之气的“小黑人”们像一股神风,眨眼功夫就将少一那两股气血所组成的防线给扫荡一空了。
少一毕竟只有五岁,体内的气血纵拿出洪荒之力以抗争,也终难形成实质性的阻击。
短暂交战,黑烟攻破防线,遂一头扎入神阙,两股小黑人又合成为一,一路通途,出阴交、穿气海、过石门、跃关元……直逼少一中极(注:阴交、气海、石门、关元、中极,皆是人体穴位)。
一时间,小小少一的下丹田内电闪雷鸣,最后一丝尚有抵抗能力的寒、热两气血此时也追击而至,与黑烟展开着殊死搏斗。
少一只觉腹内寒气逼人,两眼转而发暗,体内气血存量已近触底。
“黑烟”见两股气血奄奄一息,再无抵抗的能力,便不再理会他俩。“黑烟”没有选择在中极处徘徊,反而折回去进攻心脏,赶往这血海源泉之门——太乙。
此时,少一心力已殁,他感到自己就要死了。身体被黑色的强大力量占据着、征伐着、吞噬着……
在极度痛苦中,少一承受力不逮,昏死了过去。
就在少一栽倒的一刻,他的手无意中打在了老杉树的树干上,继而,手臂随身体跌落了下去……
……
最开始,眼前是一片黑暗。
突然,随着耳旁风声的加大,即使是无法动弹,睁不开眼睛,少一也能感受到四周闪烁着银杉的光芒:
满天满眼,都是暖光——不仅有这老银杉上的光芒,更有天上星瀑里的星光……同样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光芒。
这些光,无序、无识、无数、无由……
漫天飞雪般星光熠熠,有的像是雷雨夜晚的闪电交加,一会儿被挤压,一会儿被撕扯拉长;有的如钻石,凝然镶嵌,从各个棱面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有的动如参商,星子般随岁月流长,随天际流转……
体内的侵略者,那两个“人形黑烟”在银光星星点点的照射下开始逐渐地缩小着地盘,以示卑微与臣服。
银色的光芒继续汇聚、增大,对全体“黑色”造成挤压之势。
只短短一眨眼的功夫,正如来无影一般,全部“黑色”的黑寒之气从少一体内逃逸而出,又同样,遁去无踪。
“你为何救我,你——在哪儿?”少一凭借最后一点力气追问着。
到底是谁,将这黑色驱离,并保我安全?!
“沙沙沙——不在里……面,我也……不在外面……沙——”
虚弱的少一被这声音给唤醒了过来,老人的声音因为距离的遥远,听起来时断时续的,越来越含糊……可是,这声音里的治愈力量从来不减一分。
耳边的风越来越大,少一睁开眼睛,仰望天空,杉树的“眼睛们”依旧笑意岑岑,好像周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空中,星瀑里的星星依旧无序地运动着,并没有哪一颗撞到哪一颗,闪电一样的光线挤压着、撕裂拉长着。而是看上去不增不减……
眼睛正前方的满天星斗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他们几乎包含了过去五年来少一所观察到的所有星星,每一颗星子对于他来说,都那么熟悉。
他庆幸自己的密集恐惧症并没有因满满的星星闪耀而发作,他辨别不清,那救助自己的,到底是银杉的光芒,还是这星光……
这一切,似乎永远没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