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唐剑后,任平生带着小岩颇飞往运南省,带他返回故乡。
尽管为安淇报了仇,也摆脱了大斌哥团伙的威胁,但小岩颇毕竟还年轻,他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对于身边亲近之人的变化还难以接受。
尤其是亦母亦姐的安淇入狱,给小岩颇的身心都造成重大打击,他一直很懊悔,安淇在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多听听他的话,好好上学,好好学习,用优异的表现给安淇姐添光彩,让她挂满辛劳的面容一展笑颜。
但一切为时已晚,小岩颇的心声,安淇已经没有办法听到。
而安淇的离去,让小岩颇又回归了原本的生活中,任平生和林立松两个大男人,无法给予这个小男孩太多关照,而且他们现在都是大忙人,处理公司的业务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更别说照顾一个小男孩的情绪。
眼看着小岩颇日渐消沉下去,上学也不去上,成天窝在家里玩网络游戏,还学会了抽烟喝酒,任平生和林立松都有些担忧。
毕竟这个孩子是他们带出来的,怎么说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不能坐视他继续堕落下去。
任平生什么都行,对于照顾孩子这回事实在没辙,他只好带着小岩颇返回孟腊镇,让他和自己的爷爷奶奶重聚一段时间,再看看有什么法子。
当然,任平生还想顺便去看看史小怜,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联系了,她过得还好吗?
......
小岩颇的家是三间破旧的土房子,屋顶盖着的还是陈年的茅草,现在天气转暖了,要是在寒冬腊月,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什么感觉。
家里出了床、桌椅和灶台外,就没有任何新的家具,出了电灯外也没有任何电器,这样的家庭可谓是家徒四壁,难怪小岩颇呆不下去。
小岩颇的爷爷奶奶年纪在70岁以上了,但身体还是比较硬朗,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泰族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大山,脸上带着风吹日晒和劳作形成的沟壑,双手也是粗糙如砂砾。
自从儿子出事,儿媳跑走后,二老把唯一的孙子看做命根般宝贵,虽然老人的生活纯靠自己家里的几分薄田,两人每天都要下地劳作,但老人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孙子身上,无奈小岩颇的性格跳脱,不服管教,二老拿他也没有办法。
自从孙子失踪后,二老遍寻不着他的踪影,天天以泪洗面,虽然史小怜后面带来了小岩颇的消息,把他在汉海市生活的情况告诉了二老,但两人一天没有看到孙子,心里就一天都放不下。
当看到自己唯一的孙子出现在面前,二老忙不迭地将他抱入怀中,又是“宝啊”,又是“亲啊”叫个不停,别提多疼爱了,之前对于孙子的埋怨早就烟消云散。
小岩颇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想呆在老家,但看到久违的爷爷奶奶,小孩子的矜持和伪装完全被撕了下来,抱着爷爷奶奶哭个没完,二老也是老泪纵横,三人抱在一起,哭得没完没了。
看到爷孙重逢的场面,多愁善感的史小怜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任平生心下也有些恻动。
毕竟是亲人,他们身上流着共同的血液,血缘关系是什么都抹杀不了的。
三人哭了一阵子,情绪终于平息了点,岩颇奶奶拉着小岩颇嘘寒问暖,看到孩子瘦了又担心,看到孩子长高了又高兴。岩颇爷爷连声感谢任平生,感谢他在外关照小岩颇。
两位老人虽然家境贫寒,但还是很讲礼数,对客人也十分热情,岩颇奶奶还端出家里仅剩的一点米糕来招待贵客。
任平生和史小怜都很客气地推辞了,他们坐了一会儿,跟老人们聊了半天,见机起身告辞。
任平生摸了摸眼圈发红的小岩颇,问道:
“家里好,还是大城市好。”
小岩颇搂着奶奶的腰,低头道:
“家里好。”
任平生笑了笑,又问道:
“那还想去大城市吗?”
小岩颇抬起头来,声音洪亮地答道:
“想。”
任平生和史小怜都笑了,两位老人也笑了,小岩颇看了看大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岩颇依依不舍地送到了大路上,任平生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一个沉甸甸的信封塞到他的衣服里,语重心长道:
“你是家里最小的男子汉,但也要承担起责任,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要照顾好他们,不要让他们生气,懂吗?”
小岩颇低着下巴,重重地点点头,带着哭腔道:
“懂了。”
任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快回去吧,别让老人挂念了。”
小岩颇低着头,轻轻道了声。
“嗯。”
看着他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任平生和史小怜才转身返回。
任平生这才放下了心头这桩事。
......
史小怜又瘦了些,她把长发梳理成两条辫子,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泰族本地女人的服饰,比起刚到孟腊镇时,身上还带着大学生的青涩,现在的她身上已经褪去了大城市的气质,更多了乡村的淳朴,要不是她的皮肤比当地人白很多,看上去几乎和泰族少女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史小怜的脸色也没有上次见到时那么红润,原本清亮纯净的眼神也多了一层阴霾,好像有着化不开的心事。
任平生也敏锐地发现了这点,以往他们见面时,史小怜不管心情怎么样,看到任平生都会露出源自内心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法掩饰得,从她眼中散发中的光芒也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对自己用情至深。
但眼前的史小怜,虽然还是浅浅地笑着,还是那么腼腆和安静,但她眼中的那层光芒消失了,或者说,黯淡了。
任平生不知发生了什么,史小怜遇到了很为难的事吗,还是遇上了更喜欢的人吗?他心中也充满懊悔,自己这半年来忙于事业,忽略了太多人,尤其是这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孩。
他有办法补偿她吗?史小怜愿意接受吗?
抱着这种心理,任平生再次提出,让史小怜中断支教返回汉海市的建议。
对于任平生的建议,史小怜没有作答,她微微低着头,用手摆弄着自己的辫子,沉默了半天,才轻声道:
“平生,你曾经跟我说过,印度仿制药可以拯救很多的生命和生活,可为什么你又放弃了呢?”
对于史小怜的问题,任平生一时无语。
他回答不上来,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无法把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袒露出来。
最开始搞仿制药,的确是为了治好姑姑的病,为了拯救自己亲人的生命,但从联系上安淇开始,他的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救人了,虽然他对史小怜、对林立松、甚至对安淇都是这么说,但他内心中,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通过仿制药的销售,来积累自己事业的第一桶金。
这种原始的、充满野心的想法,说给江秋蓉、高媛媛听的话没问题,她们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冬季,但他无法把自己内心中最黑暗的部分展现给史小怜看,那样太残酷了,太现实了。
史小怜是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她的世界清洁干净、一望无垠、充满了善与美,不像任平生那般深沉污浊、充满野心与欲望。
任平生不想打破这个女孩的世界,他不想撕裂她的已有的世界观,无论是出于私心也好,任平生都像保护她这份纯真,保护她对世界的认识,即便需要以谎言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所以,任平生只能用一个谎言来掩饰。
“小怜,不是我想放弃,只不过现实中有太多的力量是我们无法掌控的,有些阻力是我们无法突破的.....太难了,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努力补偿他们的。”
听完任平生的解释,史小怜抬起头,双目中隐隐有些水光,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有些人已经受到了伤害......”
随着史小怜带着颤音的阐述,任平生才明白她之所以情绪激动的原因。
印度仿制药销售网络覆灭的影响,并没有随着莆仙系团伙被判刑,随着安淇入狱抵罪而告终。
就像多米诺骨牌般,汉海市警方的行动只是推翻了第一副骨牌,但随着事件余波的影响,任平生一手缔造的这条运输销售线上,每一个环节都被牵连了进来,并且产生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通过警方的追查,那条跨越中缅边境,横穿大半个中国的运输线,最终也暴露在阳光之下。
任平生可以凭借自己在汉海市的人脉置身事外,但其他人却没有他这种运气了。
黄卫华的“华兴号”听到了风声,提前藏匿到了泰缅两国边界附近,这些跨境贸易的船只太多了,三国边境很难对其进行执法。
瑙坎集团的势力虽然得到了削弱,但他们在缅北的根基还是很深,各国目前都拿他没有办法。
运南省边防总队在得到汉海市警方的通报后,对有关仿制药运输的线索进行了排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孟腊镇边防中队存在工作重大失误,对跨境药品走私没有做好防范和打击工作。
孟腊镇边防中队副中队长彭刚作为第一责任人应负主要责任,对他的处理结果是十分严厉的:彭刚被记大过处分,并降职为副营级,并且勒令退伍转业。
对于彭刚的失职,他的惩罚虽重,但却符合军队严明纪律的要求。
但彭刚之所以被处分,更多的责任应该是组织和实施印度仿制药运输的那些人。
任平生和史小怜,是仅有的两个知道这条运输线由来的人,也是仅有的两个可以洗清彭刚冤曲的人。
但为了保护任平生,史小怜并没有将实情披露出来,也因为任平生,彭刚不得已背上了这个惩罚。
任平生的心够硬,他可以承受内心良知的谴责。
但史小怜无法做到,所以她的彷徨与疑惑,可想而知。
对于史小怜的疑问,任平生只能遗憾地说:
“对不起,我会尽力补偿他的。”
史小怜静静地看了任平生许久,她垂下头,低声道:
“有些事情,是没法补偿的。”
任平生默然了,他从心底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女孩之间,突然多了一道无形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