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取字,也好,本府帮你取一个如何?”包拯开口问道。
甘奇此时有些意外,取字这种事情,一般都来自家中长辈,读书人二十岁及冠而字。也有人会去求一些名士大儒来取字,便是为了攀附名声。
但是鲜少有名士大儒会主动去为旁人取字。
包拯主动开口要给还没有及冠的甘奇取一个字,是个什么道理?
甘奇脑中还在想,口中已然答道:“多谢包待制。”
包拯又笑了笑,偏头微微一想,慢慢说道:“你单名一个‘奇’字,奇倒也不是不好,但是以奇为主,失了正道。当以正合之,不若取个‘道坚’如何?甘奇、甘道坚。人生无常,道路艰难险阻,愿你坚持正道一心,不偏不倚不动摇。”
能找这两个字给甘奇,倒也符合包拯为人处世的秉性。
“甘道坚……”甘奇念了一下,倒也不拗口,其中更有教导警示之意,甘奇点头作揖:“拜谢包待制。”
包拯极为满意点点头:“为人为官,当坚守正道之心。”
“学生谨记包待制教导。”甘奇有礼有节再答。
包拯忽然笑着摆摆手道:“不必生份,若是你愿意啊,往后称一声先生、老师,皆可。”
甘奇闻言头一抬,这一遭还是真没有想到,包拯意思已然太明显不过。
包拯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人,想要甘奇拜在自己门下,便直言而说。显然是甘奇在包拯面前表现出来的文才与品格,正好让这位圣贤君子人物看中了。
包拯今年五十有八,虽然活不得几年了,但是包拯这一生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不论正史、野史,或者是民间传说,包拯的评价上,都没有一句坏话。就算有人想方设法去黑包拯,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唯一能黑的,就是把一个面白如玉的人硬生生说成了个大黑脸。
这样的人,其实本并不适合官场,这样的人历史上有不少,比如明朝的海瑞,下场就不美。但是包拯也是幸运,偏偏就遇见了菩萨心肠的皇帝赵祯,才有了包拯的政治生涯。
否则换得任何一个皇帝,如包拯这样的人,没事就与皇帝宠臣死磕,没事就破坏官场潜规则,没事就把吐沫星子喷得皇帝一脸的人,哪里还谈什么政治生涯?
也唯有仁宗赵祯,被包拯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连擦都不擦,一直忍着,忍到后宫贵妃那里,才背过身去擦脸上的吐沫星子。
这样的皇帝,才容得包拯在官场上的道路。
此时的甘奇,愿意拜在包拯门下吗?
甘奇并没有丝毫犹豫,包拯是真值得人尊敬的那种人,甘奇也没有想过多少关于自己政治生涯的事情,纳头已拜:“学生甘奇,见过先生!”
包拯笑着点头,下案,扶起甘奇,说道:“好,好啊。好好读书进学,考下进士。有人当官为钱财,有人当官为名声。到得我这里,钱财也无,名声也不好,你却愿意。看来你我,当真是一路人。”
包拯说自己名声不好,并非百姓中的名声,而是朝堂上的名声,有那么一帮子人,是真的不待见包拯,甚至讨厌,比如欧阳修。
包拯不惹人喜欢,也是他这又臭又硬又直的脾气秉性。
不想甘奇答道:“先生不必担忧,钱财而已,学生赚得到,名声之类,学生自己也争得来。”
包拯听得甘奇之语,哈哈一笑,说道:“你比我厉害,名利自有,便更少了掣肘,仕途之上,洁身自好也就简单了。”
包拯话语是有道理的,甘奇自己赚钱赚名,在名利之上就无所求,不会想要去贪污受贿听得奉承,自然就洁身自好了。
这师徒名分就算是定下来了,甘奇颇为开心,但是包拯似乎比甘奇还要开心。
两人重新落座,还未再交流一番师徒情感,门口已然有人来报:“禀待制,皇后娘娘驾到,已然入府。”
包拯起身,先深呼吸一口,然后对甘奇招了招手,起身出门去迎接。
曹皇后已然入内,已然又是大黑脸的包拯才出门就碰上了,躬身大礼拜见。
曹皇后连忙俯身去扶:“老相公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厅内落座。”
包拯起身,先看了看一旁抬着的曹佾,还有御医跟随在旁。包拯作请:“曹皇后请!”
曹皇后点点头,反而也抬手作请:“老相公先请。”
可见这个曹皇后是个极为知进退的人,今日来有事相求,姿态极低,连称呼都用相公。
包拯又再作请,如此,曹皇后才先入门口,又回头来请包拯。
甘奇就这么跟在一旁,待得曹皇后与包拯等人都落座了,甘奇也未落座,只是站在一旁。
曹皇后自然也看到了显眼的甘奇,问包拯:“老相公,这位是?”
包拯介绍:“此乃臣之弟子甘奇、甘道坚。”
“甘奇?”曹皇后回头看了看曹佾,眉头已皱,又问:“读书人?”
包拯谦虚一语:“颇有家学,未得功名。”
“嗯?他可是当街持械伤了人?”曹皇后一边说话,还一边回头看曹佾,此时的曹佾也一脸错愕。实在不知道为何甘奇这么一个杀才,忽然就成了包拯的弟子了。
包拯义正言辞答道:“乃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好,好个见义勇为。”曹皇后语气有些奇怪说完,又道:“且不谈见义勇为之事了,本宫今日前来,乃是带着大兄前来投案的,事已犯下,自当受罚。其中缘由曲直,相信老相公也能秉公查明。见义勇为与否,老相公也当再查探一二,方好定夺。”
包拯面无表情说道:“这是自然,臣既然掌了开封府印,定当秉公无私。”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曹皇后说完又道:“临来之时,官家交代了一语带来,说多少要顾忌一下我曹家的脸面与名声。”
这就是圣谕了。
包拯连忙郑重其事站起,端正衣冠,躬身大拜:“遵旨。”
“本宫大兄既来投案,便不会有其他多想,念得大兄重伤在身,当许其归家治伤,开堂审案之时,自当前来受审。”曹皇后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兄长,想要来一个保外就医。
包拯已然眉头一皱,答道:“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吧?”
曹皇后凤眼一睁,问道:“如此小情,老相公也要夺了去吗?”
“老臣只是秉公而已。”包拯当真有些倔、有些轴,旁人看来,兴许也有些过分。
曹佾却有气无力开口说道:“无妨无妨,既来投案,秉公就是,只要有大夫治伤,死不了的……”
曹皇后已然站起,双袖一拂,拢于腹前,开口说道:“包待制可勿要谋了私情,本宫会看着你秉公办理。官家那里,也当有个交代。那女子人在何处?唤来与本宫一见。”
曹皇后这一语,就是打机锋给包拯听了,让他知道来自皇帝的压力,让他好好审理这件案子,不要太过分。
包拯哪里是领情之人,开口答道:“那女子伤重,昏睡不醒,怕是难以来见。”
“呵呵……”曹皇后笑了笑,左右看得一圈,吩咐随行之人:“来人啊,把东西抬进来,就放在这里。”
几个大箱子已然往内而来,包拯问了一语:“不知皇后这是何意?”
“不必多想,你包待制何等刚正不阿,可不是贿赂与你。乃是给那女子的一点补偿,希望她能节哀顺变,往后能有一个富贵的生活,若是留有子嗣,也能好好养大成人。”曹皇后说完,正了凤冠,抬起裙摆大袖,端庄而出。
包拯起步相送,甘奇看着地上的曹佾,莫名有一股悲哀之感。
甘奇心中也在想一个问题:这般的大宋朝,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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