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里,胡大儒皱着眉头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心情极其不好,只因为仁宗皇帝夺了文彦博的情,不允他辞官回乡,文彦博还在朝堂上好一番恳求,待得仁宗皇帝说几句夺情之语,文彦博又好一番感恩戴德。
回到太学的胡瑗,又岂能不心烦?
太学首席刘几,跟在胡瑗身边,慢慢走着,许久之后,开口说道:“先生不必烦忧,依学生之见,那文相公当也不是什么坏人,虽然昔日升官入京之时讨了一些巧,兴许也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凑巧而已。文相公送张贵妃一些蜀锦,也是因为两家本就相熟,人之常情而已。”
胡瑗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刘几,问道:“哦?你当真如此想?”
刘几点头说道:“先生,学生如此想,也是合理的。”
胡瑗又问:“刚才那一番话语,你可是与同窗们也是如此说的?”
“嗯,学生如此想,便也如此说了。”刘几又答。
胡瑗忽然眉头一皱,颇为不爽,问道:“如今太学人人都恨那文彦博,唯独你与他说好话,你心中莫不是起了攀附之心?”
刘几闻言一愣,连忙解释道:“先生误会了,学生不过一个太学学子,岂能攀附得上当朝相公?先生实在误会了。”
“知道就好,那当朝的宰相岂是你能攀附得上的?”胡瑗语气略重,又道:“文彦博此人,你想得太简单了些,他是何等手段?头前不过几语,连老夫都被他轻易打发了,什么辞官,唉……也怪老夫气急攻心,想得简单了些……”
纱布包着头的孔子祥忽然从远处奔来,口中大喊:“先生,先生,新一期的报纸来了,先生快看呐,快看,那文彦博,着实不为人子,竟然如此打压异己,一个堂堂御史,竟然因为说他蜀锦之事,直接被贬到春州去了,此贼当真欺人太甚。”
胡瑗闻言,连忙说道:“拿来拿来,快拿来与老夫瞧瞧。”
孔子祥的报纸已然送到胡瑗手中,胡瑗拿着快速一读,立马满脸愤怒,其实胡瑗这个老头,平常里并不十分关心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而是一心治学研究,著书立说,他在这条道路上,也是很有成就的,几乎就是宋朝理学一派的先驱。
而今却让他杠上了文彦博这件事,这是他第一次亲身参与朝堂之事,越是这般潜心治学的老头,便越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因为他这一辈子主要就是在教育他人道德修养、圣人教诲,这样的老儒家,已然又怒,开口说道:“此子为贼也,国之大贼也,国之大贼,不除之难以平心中之怒。”
说完胡瑗还把报纸往刘几身上一扔,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此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几仓促一读,看着义愤填膺的胡瑗,连忙说道:“先生,此乃甘道坚一家之言,只怕……”
胡瑗闻言大怒,指着刘几说道:“刘伯寿刘伯寿,你莫不是以为在这太学里为文彦博说话,来日传到他耳中,他能提携与你?”
“先生,学生万万不敢如此去想,兼听则明,甘道坚一家之言,岂可作数?”刘几怕真让胡瑗给说中了,太学人人在攻讦文彦博,唯有刘几一人仗义执言,这事情若是稍稍传出一些,总能有很多人知道,太学可不是一般地方,保不齐那位文相公就听到了。刘几可不认为凭着甘奇几篇文章,就能让文彦博罢官回家。
“哼,孺子不可教也,以往老夫还觉得你是一个治学严谨之人,古文造诣不凡。未想你竟然这般不分是非,甘道坚何等人也?如此大才之人,岂会信口开河?编造是非?何况此事还关乎当朝宰相与皇帝陛下,他又岂敢胡言乱语。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胡瑗拂袖而去,走得几步,又是大喊:“子祥,速速把报纸都分发下去,老夫当去讲堂开言。”
孔子祥一边怒眼盯着刘几,一边连连点头:“是是是,学生这就去发。”
胡瑗忽然又问:“等等,甘道坚呢?缘何报纸来了,却不见他的人?”
孔子祥连忙停步答道:“先生,道坚兄不曾来,只听闻送报纸的人来说,说道坚兄在城外为千余学子开堂授讲,脱不开身。”
胡瑗闻言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在太学里叫甘奇多讲,甘奇百般推脱,反而却在城外与上千人讲起课来了?
此时的胡瑗却也懒得多想,说了一语:“稍后你出城去问问,看看甘奇在城外讲了什么内容,若是有学子趣÷阁记,讨一份来与老夫看看。”
“好的,先生。”孔子祥答着,心中也在庆幸,幸亏甘奇今日不来,不然免不得又要考一堂了。
“走,去学堂,当真岂有此理。”胡瑗带着怒气直奔学堂而去。
刘几跟随在后,头前的孔子祥还投来不善的眼神,刘几却只是心虚避了避。
城外的梨园春戏院,此时苏辙也浅谈了一些读书的心得体会,三堂课便算是完结了,但是挤得水泄不通的这些学生们,却还不愿离去,正在奋趣÷阁疾书,记录着今日三堂课的内容,也在互相攀谈。
“不枉此行,不枉此行,甘先生当真是不世之材也。”
“是啊,听甘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胜读百年书啊,何尝有人这般说过治国理政之本质?”
“难怪,难怪吴承渥那般不开窍之人,到得甘先生门下不过短短时日,便能高中一甲第三名。若是我等能每日在甘先生身边听候教诲,何愁进士不中?”
“唉……以甘先生之大才,来日相公之位,必有一席,若是能拜在甘先生门下治学,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可惜可惜,可惜甘先生就是不收我等入门。”
“倒也不知甘先生到底愿意收怎么样的学生入门?”
“这还用说?定是那等文才满腹之人。”
“不对不对,以甘先生这等才思,定然会喜欢那等治国理政有大见解之人,今日甘先生一堂课,收获良多,咱们呐,不仅要一字不漏记下来,还得写上一篇心得见解给甘先生送去,甘先生若是看得上谁人的心得见解,十有八九会收之为徒。”这人倒是摸到了门道,甘奇还真不是不愿意收徒,甚至甘奇巴不得自己的门生多多益善。
但是甘奇想要的徒弟,是那正在对治国理政有见解的人,也是真正来日对甘奇的政治抱负能有所帮助的人。
众人闻言皆是连连点头:“对对对,甘先生本就是文章诗词都极佳的大才,哪里看得上什么文才满腹,甘先生定是喜欢那般对治国理政有独到见解的人,我也写一篇心得体会送到甘先生处去。”
“写写写,同写,一起写。”
此时梨园春的戏院门口,忽然走进来几个汉子,甘霸打头一个,开口大喊:“我家大哥与诸位送来了一些报纸,不要钱的,免费送你们读,都过来领取吧。”
话音一落,满场皆是:“给我一份。”
“我的我的,给我给我。”
发完报纸,甘霸带着几人出门而去,一人嘿嘿在笑:“大哥当真是厉害,这么多读书人,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甘霸暴起就是一个从甘奇学来的脑蹦子,骂道:“他娘的,胡说八道,读书人的事情,能叫治吗?那是大哥霸气外露,叫作……折服。”
挨打的人搓着自己的头,“霸爷说得对,霸爷说得对,折服,折服折服。大哥霸气外露,折服了这么多读书人,实在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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