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第二天就火化了。
她一生很苦,让她早日归于尘土去吧。
后事全都是元昕眉和官凌止在操办,来送别的都是小区里那些老太太,刘大姐和保安大叔哭得最厉害,跟在叶沐心身后,捶胸顿足,悲恸欲绝。
叶沐心没哭。
她那天晚上一个人就哭够了,她抱着遗像,呆怔地往前走。尚筱雅帮她抱着骨灰盒,一路上担忧地看着她,就怕她会突然倒下去。
可是叶沐心才不会倒下去呢!
她为什么要倒?那些站在远处看着她的悲惨遭遇在狂笑的人,她们还没倒下去,她为什么要倒下去?
余生还长,我们走着瞧!
路边有一篷青草,外婆用这种草做过草娃娃。她来叶沐心的身边这么晚,却教了她不少东西。如诗一般的菜名,可爱的草娃娃,自己缝小手帕小围巾。种花的时候要傍晚浇水,放几颗玉米煮饭最香,怎么最快地烫好衣服,怎么晒衣服不让衣服变形……
那些生活中的智慧,外婆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传递给她。
叶沐心的眼珠子涩痛,她拔了一把青草,和遗像一起抱着,继续往前走。
纪莫言的车在前面,应该是刚到。
“丫头。”他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想抱她。
“滚。”叶沐心哑哑地挤出一个字。
纪莫言的手僵在半空,久久未动。
“你的卡,我还给了利息存进去。”叶沐心从口袋里拿出他的卡,直接丢到了他的身上。
“沐心。”纪莫言紧跟了几步。
叶沐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越走越快。
爱人变仇人,她有什么办法呢?纪莫言若能把他一身属于宫思雪的血换干净,她就再回头看他。
不然地话,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尚筱雅瞪着他,恼火地骂道:“纪莫言,你那个妈太恶毒了,谁给她当媳妇都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你不是很公正吗,你先把她抓起来啊,抽她几十鞭子,让沐心消气了你再来!不然你怎么好意思来这里?”
纪莫言握了握拳,视线直直地落在叶沐心形销骨立的背影上。
她已瘦至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的程度……
官凌止匆匆从他面前跑过去,扶了叶沐心一把,拉开了车门,扶她上车。叶沐心坐上去的时候,身子歪了歪,整个人都倒进了他的怀里。
纪莫言往前走了两步,被尚筱雅给拦住了,“放过她吧,你没看到她已经快死了吗?”
纪莫言收住脚步,转头看向尚筱雅。他能救那么多人,不在乎流血流汗有多危险,但是他却没能在叶沐心最需要他的时候留在她身边。这些日子以来是官凌止在她身边,不是他。
他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驾车离开。
叶沐心等听不到汽车马达声了,才缓缓抬眸看向窗外。
纪莫言回家了吗?会和他们闹翻吗?呵呵,那又能怎么样……
有些伤害,是根本无法抹去的,它会像利锥一样,刺穿你的心脏,放干你的热血,把你变成冰凉的没有灵魂的空壳。
外婆的离世,把她的亲情和爱情都带走了,把痛苦和愤怒留给了她。
有时候,愤怒的人生更有积极的作用。起码能让人死撑着,不会倒下。
——
纪莫言上了车,打通了医院主治医生的号码。
“你不是告诉我,病情好转没有问题吗?怎么突然这样?”
“是好转了啊,都出了重症监护了,人老了,扛不住,病情突然恶化了。”医生有些无奈的声音传了过来。
纪莫言挂掉电话,直奔家里。
宫思雪正在做指甲。专用美甲师刚给她做完了十根手指,正在替她修脚。旁边的小矮凳上放满了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彩色水晶铺了一盘子。
“咦,你怎么回来?”看到纪莫言进来,宫思雪眼睛一亮。
纪莫言铁青着脸,冷冷地说道:“都出去。”
美甲师见他脸色不善,赶紧跑出去了。管家还站在那里未动,在等宫思雪的话。纪莫言扭头看向她,一声滚字,吓得她撒腿就跑。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宫思雪拧拧眉,坐着没动,继续往手指上吹。
“沐心的外婆去世了。”纪莫言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哦,我知道。”宫思雪抬眸看看他,不以为然地说道:“都那么大年纪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你怎么当人母亲的?叶沐心她是我心爱的女人,我怎么告诉你的,我娶她,我会负责她一辈子。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纪莫言一巴掌掀开了桌上的瓶瓶罐罐,愤怒地质问道:“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任性妄为?你心里有没有善意两个字?”
“哎呀,那丫头又和你说什么了,吼得我耳朵都要聋了。”宫思雪捂了捂耳朵,终于站了起来,伸开双臂想要拥抱他,“过来,妈妈看看,是不是气糊涂了,冲着妈妈大喊大叫。”
“够了。”纪莫言推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我也是你妈,是我生下你,从这么大一点点,把你养大的。20岁之前,你最黏我了,自打去了你大伯那里,你就变了。我还没找你大伯算帐,把我乖乖的儿子还给我。我一个人守在家里,容易吗?”宫思雪撇撇嘴角,哭诉起来。
纪莫言退了两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摇头说道:“真是不可理喻。你看看官凌止的母亲,她是怎么做人的。再看看你自己,纪家上下,有几个人真的尊重你喜欢你。”
“我需要他们喜欢我吗?我若不厉害一点,我们这一房有今时今日吗?就凭你那个只知道挥霍的父亲,你和你姐,能有荣华富贵。”宫思雪生气了,抖着手指拍桌子。
“妈,纪莫言,你们吵什么?”纪秋蓉捧着书从楼上下来了,眉头紧拧着,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总要为了外人吵架呢?纪莫言你怎么不能听妈妈的,和秦歆儿结婚不就好了吗?叶沐心她本来就不属于你的圈子啊,你硬是要拉她进来,难道没有想到过今天吗?是我笨,还是你天真啊?”
“我的圈子,也和你们没关系。”纪莫言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到了门口,他扭头看过去,沉声说道:“姓氏虽不能改,但我不会回来了。你们自己保重吧。”
“你……为了那个丫头,你连妈和老太太都不要了?”宫思雪追出来,恼火地嚷道:“你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那个丫头。她要把我儿子抢走了,让我儿子和我反目为仇。”
纪莫言没再答话,跳上车,开着就走。
纪秋蓉耸耸肩,小声说:“妈,等他气消吧。倒是叶沐心那里,你要不要派人送点慰问金过去?毕竟从名义上,她是我们家的养女呢。让外人看到了,会说我们纪家不好。而且沐心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做好一点,纪莫言的气会消得快一点。”
“送什么送,一毛也不给。”宫思雪咬咬牙,甩着手说:“我自己生的儿子,我不信他真的为了一个野丫头和我翻脸。用不了几天他就得回来。我是他妈,我生他养他的。”
纪秋蓉看了她一会儿,带着一副事不关已的表情,上楼去了。她本来就管不了事,没精力,也没力气。
纪莫言一路疾驰,到了叶沐心家的小区外。
他没进去。
这个时候进去,只会让叶沐心更难受。他想拥抱她,想陪伴她。但他没想过,这世间还真有他办不到的事,摆不平的人,完不成的目标。
尚筱雅说得对,他母亲做得太过份了,叶沐心此时正于悲愤的峰头上,不可能原谅他。
这段感情,就这样没了吗?
那个拱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叫他四哥的小丫头,是不是从此就恨上他了?
他点着一根烟,又一根烟,再一根烟……一根接着一根……
一包烟完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小区里。
暮色抹在小区门口的那对石狮子身上,雕刻的功底有点差,所以狮子这时候的表情显得有点傻,毫无威严之色。
他坐起来,推开车门进去。
他总要面对的,起码要说声抱歉吧?
一路上他的脚步很缓,很沉重。他想像叶沐心那张挂满眼泪的小脸,在看到他时,是气得脸色更白了,双唇颤得更厉害了,还是会心软下来,叫他一声四哥……然后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若是那样,可就好了。
但是纪莫言了解叶沐心,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停在门口,举着手在门上停了好一会儿,轻轻敲响。过了几秒,他感觉到不对,他们应该没回来,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或者是官家人把她接回去了?或者,去了尚筱雅家?
她在哪里?
——
叶沐心躺在座椅上,车子摇摇晃晃,她的视线也摇摇晃晃,一直看着放在前面的骨灰盒。
叶落归根,她要送外婆回家。回到她一直坚守着的,等着囡囡回来的家里。那里有她一辈子的回忆,有她一辈子的期待和快乐。
外婆原本应该再享几年福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叶沐心眨了眨眼睛,很想闭上休息一会儿。
但是她不敢,只要闭上眼睛,她就看到了外婆笑吟吟的脸。她不敢看外婆,她愧疚得要死了。
“沐心喝水。”尚筱雅坐在副驾上,扭头看她,递上了一瓶水。
叶沐心没动。
官凌止开车,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叶沐心就没动过。她这种状态比她痛哭更让人担心,更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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