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的生死困境,纪莫言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他真要等在这里,他会等上几天几夜也不会出去见她。就这样看着她,若她安好,他也放心。
哗啦啦的风声,拖拽着巷子口的树枝不停地刷扫着围墙。
围墙上盖着少见的青瓦片,岁月和月光在瓦上流淌。
一只小小的猫脑袋露出来,肉垫垫地小爪子趴在瓦片上,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纪莫言。
纪莫言放下车窗,手指朝小猫摇了摇。
小猫喵呜叫了两声,窜到围墙上面,弓着腰警惕地看着纪莫言。
这是把他当成入侵者了!
纪莫言凝视着小猫,四年的时光,她与猫儿同住,这些猫儿听过她多少哭声,见过她多少难眠的夜晚?
喵……
又有一个小脑袋钻出来了,二囡囡来了,和小囡囡并排站着,朝着他甩尾巴,倒没什么我敌意。僵持一小会儿,小囡囡突然转身一爪子拍下去,把二囡囡给拍下了高墙。
好凶啊!怎么这么像叶沐心的脾性,火气来的时候,说动手就动手。
纪莫言哑然失笑,情不自禁地下车。左右观望几秒,双手撑在围墙上,一个利落地纵身,轻轻松松地攀过了墙,跳进小院中。
院子里有个小浴缸,放着半缸水。墙边有一丛兰花,立着一只小小的花岗岩的碑,上面拴着两只黄澄澄的小铃铛。
小囡囡又跳出来了,弓着腰冲他虎虎地叫。二囡囡还是那副懒模样,甩着尾巴趴在一边,动都懒得动一下。
纪莫言抱起二囡囡,慢慢地往前走。
他的小姑娘就在这里生活,她在院子里晒过太阳,看过月光,看猫飞檐走壁。以后这里要有别的男士入住,牵她的手,和她一起照顾小猫,以后会有孩子吧?会和孩子一起慢慢成长……
他的手停在后门上,犹豫了半天,终于推了过去。
上楼,停在她的房门口。
她若在,那就好了。她会躺在她的小床上,抱着那只长枕头,一头长发淹过了白枕边,月光从窗口落进来,落在她冰凉的小脸上,若梦到让她难过的事,还会有泪水……
纪莫言啊,在这四年多里,不知道想像过多少回她的模样。
还好,她一切还好。
她永远都是这样,是大风吹不倒的一株太阳花,有一点阳光,她就能往着天空疯长。
他坐下去,把二囡囡放到枕边,躺下去。长手长脚地摊了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了浴室里传来了轻轻的响动声。
她在家?
纪莫言顿时紧张起来,一跃而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浴室的小门。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一直在浴室里泡着,睡着了?那她见到他在这里,会不会觉得生气呢?会觉得他影响了她和官凌止的感情生活……
吱嘎……
门打开了,一道丰满的身影仅仅包着浴巾走了出来,湿头发甩了甩,和他四目相对几秒,啊地一声尖叫,浴巾滑到了地上……
“啊,纪莫言,你啥时候进来的?”
纪莫言立刻闭眼转身。
怎么是尚筱雅?她怎么在浴室里没声音的?
“妈呀,纪莫言你咋回事,你走路没声音,怎么这四年学会做贼了吗?叶沐心呢?”尚筱雅顶着一张醉醺醺的脸,又羞又急,抓着浴巾往浴室里逃。
她是喝醉了,回来就泡到了浴缸里,弄了个香氛浴,结果一下就睡着了。
纪莫言大步往前走,停到了门口,微微侧脸,沉声道:“她没回来。”
“她没回来,你一个人跑来干啥?哦,我知道了,你想捉女干?”尚筱雅不满的吵嚷声从浴室里传出来,“沐心爱上你真是遭罪,你就不知道对她好一点,哄着她一点?她多不容易啊,给你们纪家做奴做狗。”
“沐心和凌止……好吗?”纪莫言忍不住问道。
“好得很,好极了!比你好!”尚筱雅穿上睡袍出来了,瞪着纪莫言不满地指责道:“四年了啊,你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了吗?你知道她是怎么苦撑下来的吗?你回来就回来吧,你怎么也不露面,你想干啥啊你?你以为你天下为尊,你一声招呼,她就要跑到你面前去?你以为就没有好男人可以爱我们沐心了?你那个妈,前几天还在找沐心的麻烦。真的,你别说我恶毒,她不死,沐心才懒得理你呢。官凌止不知道多爱沐心,多疼沐心。沐心跟着你是受罪,跟着官凌止是享福,你自己好好想想。”
尚筱雅正是酒精在体内肆意的时候,加上心疼叶沐心,恨不得抓着他骂上三天三夜,加上以为纪莫言是得到叶沐心的允许才进来的,有心给叶沐心出出气,这时候说话难免刻薄难听一些。
不然呢,让叶沐心又默默地把所有的苦和痛都自己吞下去?
多让人心疼啊。
纪莫言静静地看着尚筱雅,又是另一番感受。
突然手机响了,副手开完视频会议开机了。
“纪队,孔侑的遗体找到了,遗孀和他的孩子已经接到酒店。还有,你爸爸妈妈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纪莫言收回视线,大步往外走。叶沐心应该去官凌止那里了吧?
好吧,愿她幸福。不再被他祸害。
纪莫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尚筱雅抓起电话打给叶沐心。
“你在哪儿啊?纪莫言刚在这里等你呢,你们两个没一起吗?我刚骂了他一顿,给你出气了。凌止那里怎么样了?没太伤心吧?”
“他还在那里吗?”叶沐心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了,刚接了个电话,挂着一张扑克脸,又回去当皇帝了吧。”
“骂他干啥啊,赶紧帮我留着他啊。”
手机匆匆挂断了。
“啊?我气气他不行啊?就你的男人娇贵。”尚筱雅拧拧眉,把手机放开,跑到窗口,冲着纪莫言远去的车大声喊道:“喂,沐心要回来了,你回来等等她啊,你这个臭男人,她为了你,好日子都不过了,你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干啥?几句骂都听不得啊……快回来……”
晚风穿窗而而过。
纪莫言抓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
孔侑是临时被征召回去的。一日为战队之人,终生为战队之人。他们都有心理准备,随时为了命令而再度奔赴战场。
孔侑是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出去的,因为那个任务只有他跟过,他熟悉。途中遇上海盗袭击,孔侑没能回来。
纪莫言决定,在他正式任命下来之后,他要废除这一条规定。让归家的人,好好过余生。
他越开越快,如箭一般射穿夜色,冲向前方。
——
“人呢?”叶沐心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往房间里张望半天,大声问道。
“我说了走了。”尚筱雅掀了掀眼皮子,冲她咧嘴。
“你干吗骂他?”叶沐心拧住她的嘴,气恼地说道:“不许骂他!”
尚筱雅无奈地看着她,长长地叹气,“这辈子,你真的准备就跟着他提心吊胆了吗?你看看孔侑啊,你不害怕吗?”
叶沐心摇头,“不怕。”
“好吧,哎……”尚筱雅抱住她,小声说:“反正我替你骂完了,以后你们好好的。”
“筱雅,我去找他。”叶沐心抿嘴笑笑,掉头又跑。
“大半夜你去哪儿找啊?”尚筱雅问道。
“酒店啊,他爸爸妈妈住的酒店,他没回去,应该去那里的。”叶沐心扭头看看她,像一只小鹿,欢快地扑向爱人所在的方向。
为爱而奔跑,叶沐心已经跑了很久很久了。
她希望,这一回她能跑得顺利一点,能顺利地跑到他的身边,牵住他的手。
——
酒店里。
宫思雪和宫峻正在焦灼地等待着。秦歆儿和秦司煜坐在墙边,秦司煜一脸兴奋,秦歆儿满脸的复杂。
纪莫言回来这么些日子了,居然一直没有见他们。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为了叶沐心,还是为了任务需要,或者是……他忘了他们?
“他是我生的儿子呀,怎么就不理我呢?”宫思雪擦着眼睛,绝望地看向纪容峻。
“就凭你干的那些破事。”纪容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我是为他好。”宫思雪扁扁嘴又哭了。
“他回来了。”守在外面的人冲进来,大声说道。
夫妻二人跳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纪莫言正大步走进大门,走向等在大厅里的孔侑遗孀一行人。
这个女人才刚刚二十五岁,给孔侑生了一对双胞胎,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人,必须有人扶着才能站稳。岳父岳母陪着来的,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都是满脸的老泪纵横。
“对不起,没能让他回来。”纪莫言走过去,双腿一并,神情肃穆地给一家人敬了个礼。
“你是小侑的偶像,他常说你……”孔侑太太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对不起,你和孩子以后的生活我全权负责。”纪莫言扶住她,眼眶泛红。
“可是,我只想要小侑回来。”孔侑太太趴在他的肩上,哭声更大。
一群人围着二人直抹眼泪。
叶沐心赶到的时候被拦到了门外,看到里面的情形,也不好进去了。
怎么能在别人最悲伤的时候说她的风花雪月呢?
“纪莫言!”宫思雪匆匆跑过来,一把推开了叶沐心,冲向大门。
叶沐心扭头,和秦歆儿四目相对,那种堵心的感觉又冲上来了。
真是到哪里都能见到这些讨厌的人!
“叶沐心……”秦歆儿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
叶沐心没出声,掉头就走。
算了,天亮了再去找他吧。这时候心情全没了。
她疾步穿过走廊,上电梯,到停车场。在车里怔怔地坐着。
现实总是不如电影画面那样好看,她没能扑过去抱住他大叫一声四哥。他也没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大步跑出来抱住她……
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吧?
特别折磨人,你又不得不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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