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和秦王回到王府,周大夫早已等候在侧,虽然秦王已经处理过一遍,但外边的条件比较简陋,说不定还有碎砂残留,还是让周大夫重新处理一遍才稳妥。
把绷带拆开清洗,还真找到不少漏网之鱼,于是顾清漪再次遭受了一番剜肉般的疼痛,眼泪都冒出来了。秦王看得心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替她擦着泪水,一边安慰,好不容易才处理妥当。
周大夫也是满头大汗,总觉得秦王的视线要把他扎穿了,“王妃只是擦破皮,平常只需注意防水,很快就会痊愈的。”
秦王点头,让他留下药膏后就把人挥退了,除了手心的擦伤,顾清漪脚心的水泡也要处理了。
回过神的顾清漪觉得自己丢人,之前被顾康文用鞭子抽打,她都不见得掉一滴泪,这会儿才丁点伤口而已,就哭得像个娇气包似的,于是在秦王褪去她鞋袜,替她挑破水泡时,她愣是忍住了,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秦王十分诧异,但还是奖励地在她额头亲了亲,“漪儿真勇敢。”
顾清漪:“……”
话说秦王莫不是把她当小团子哄了吧?上次小团子磕到手没有哭,他貌似也是这般哄小团子的。
向来敏锐的秦王这会儿并没接收到顾清漪的死亡凝视,替她上了药膏后就让徐嬷嬷进来伺候,他一边洗着手,一边说道,“太子受伤,本王需要进宫一趟……不用担心,只是和父皇交代些问题,不会有事的。”
见秦王从容笃定,顾清漪才渐渐收敛了担忧之色,“好,你早去早回。”
秦王又在她额头亲了亲,才转身离开。顾清漪生怕一个人胡思乱想,便让奶嬷嬷把小团子抱过来,问了她今日的情况,细细碎碎,倒也转移了注意力。
闲谈之中,徐嬷嬷提议道,“王妃娘娘,您这两年大灾小灾不断,怕是犯了太岁,听说城外的慧通寺十分灵验,您有空去上一上香,去去晦气吧。”
顾清漪不怎么信奉神佛,但她都能借尸还魂了,说不定冥冥之中还是有某些存在的,再说了,自从她重生后确实诸多不顺,多拜一拜佛祖也是好的。还有,可以给亲人们点一盏长明灯祈福,特别是表妹和小团子……
她定了定神,道,“好,等伤好了,咱们就去慧通寺上香。”
太子受伤不轻,终于还是没能瞒住,这一消息在朝廷和后宫中引起轩然大波,据说皇后哭晕了好几次,连请罪的淑妃和端阳公主都拒之门外,秦王只是求见了昭明帝,也不知他是如何汇报情况的,陛下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大肆嘉奖,可太子一党给气坏了。
正如顾清漪所担忧的那样,参奏秦王谋害太子的奏折如雪花般飞向御书房,说他不仅在太子坐骑动了手脚,还故意让杀死惊马砸伤太子,意图不轨。然而秦王早他们一步向昭明帝报备情况,再加上太子坐骑根本没发现什么问题,谋害一事根本不成立。
在场所有人都能替作证,若不是秦王及时出手,太子怕是要命丧于马蹄之下了,只不过是在杀马抛尸时意外砸到躲避的太子,但也不能因此指认秦王谋害太子。
离间天家兄弟血脉亲情,这是不要命了吗?
于是参奏的折子都被昭明帝留中不发,几个骂得恨得,还被贬官发落到南蛮之地了。后来又处置了险些踩踏到太子的倒霉蛋,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只是太子的伤势格外严重,只能卧床静养,因此京中气氛再次沉静下来。
在这种环境下,小团子的百日宴举办得格外低调,只是邀请了与秦王府亲近的人家,值得一提的是,武安侯府的老太君也来了。
这是继大年初一后,顾清漪头一次见祖母,然而祖母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其余的时间和精力都落在小团子身上,小团子向来不认生,很热情地黏着祖母咿咿呀呀地说着话,逗得祖母频频展颜欢笑,惹得顾清漪首次生出嫉妒的情绪。
即便她还是颜舜华时,都未曾得到祖母这般慈爱的笑容,偏偏让小团子后者居上了!
对于顾清漪和小团子争风吃醋的行为,秦王既是好笑又是无奈,好在朱氏得见小团子的机会并不多,倒是各色小玩具经常送到秦王府上,顾清漪甚至能看到她小时候玩的九连环,一时忍不住唏嘘。
看来祖母是把小团子当成颜舜华转世了,但是,她又何尝不是把小团子当成表妹转世呢?小团子懵懂无知,却承载着原本不属于她的寄托,顾清漪既是愧疚又是心疼,对小团子更加宠爱了几分。
太子足足休养了三个多月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因为重伤初愈的缘故,他的身体单薄消瘦得厉害,为人也愈显阴郁,兴许是怜悯太子的无妄之灾,昭明帝被勾起慈父情怀,倒是不再限制他的权力,甚至把赈灾一事交由他负责。
七月份,黄河伏汛,死伤无数,灾民流离失所,不约而同地朝京城蜂拥而来。顾清漪早前听了徐嬷嬷的建议,在慧通寺做法祈福,还点了几盏长明灯,隔三差五地上香还愿,这日亦是如此,结果返程时发现城门外簇拥着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这才知道流民已经抵达京城了。
最近秦王格外忙碌,顾清漪知道他在为洪灾一事发愁,这事儿她帮不上忙,只有在上香时替受灾的百姓祈了福,没想到回来时就遇上流民了。
时人安土重迁,有些平头百姓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所在的村县,这会儿跋山涉水地出现在京城,说明在家乡已经活不下去了,才想着来京城寻找机会。
顾清漪看着车外的灾民,大多是青壮年,只有少数的妇孺和老人,当中有一两岁的小孩子,饿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娘亲的怀抱里猫儿叫似的哼叫几声,可怜极了。
自从当娘以后,顾清漪特别见不得小孩子受苦,便吩咐秋雁道,“把方才在慧通寺得到的斋饭和糕点都送下去吧,让孩子吃点东西,可别饿坏了。”
秋雁和含冬早就心生不忍,这会儿连忙领命下去,然而还未等到她们走到那对母子面前,蜂拥而上的流民就抢走她们手上的食物,甚至还朝着马车围上来,王府也有随行的侍卫,纷纷上前阻挡流民,然而对方的人太多了,又担心伤到人,很快就被些许人突破重围,跑到马车旁不停地拍打叫嚷着,“夫人,行行好,施舍我们点吃的吧。”
顾清漪透过车窗看去,能够窥见流民眼中的渴望和贪婪,他们不停地扒着窗棂,颇有破车而入的架势,彻底把她给惊住了,她根本没想到好心的施舍会导致这般严重的后果。
甚至有人叫嚷道,“绑了她!这是位贵夫人,把她绑了,咱们就有东西吃了。”
经这声音的煽动,流民更加疯狂了,窗棂开始摇摇欲坠,顾清漪脸上的惊慌渐渐被镇定所取代,她从暗格中掏出一把匕首,拔开刀鞘指向流民,冷声道,“住手,你们再敢妄动,休怪我不客气!”
对方被她吓住了,竟是怔愣了片刻,也是这会儿,外边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匆匆赶来,惊呼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连扒在车窗地流民都在掀翻在地,再过不久,被车夫紧紧守住的车门被打开,秦王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漪儿,本王来晚了。”
哐啷。
匕首从手中坠落,顾清漪上前紧紧地抱住秦王,脸蛋埋在他的脖颈间,瞬间就安心下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秦王搂住她的腰身,所有的忐忑和不安才终于平息下来,他听闻流民抵达京城后就心生不妙,想到顾清漪刚好今日出城上香,便连忙赶了过来,果然发现流民暴动,拦截了秦王府的马车,若是来晚一步,他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顾清漪只是一时失控,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想起被流民包围的秋雁和含冬,连忙松开秦王的怀抱下车一看,就见她们被侍卫搀扶着过来,头发凌乱,衣裳也乱糟糟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一看到顾清漪,又立马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都是我思虑不周,让你们受罪了。”顾清漪连忙安慰她们,“你们没受伤,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回府让周大夫开一副安神汤喝了,好好休息,安一安神。”
秋雁和含冬连连摇头,连道不用,顾清漪并没有听她们的意见,直接定了下来,至于那些流民……顾清漪看着被秦王带来的侍卫押在一处的流民们,神色复杂,难怪历朝历代的皇帝对流民都慎重以待,她今日算是确切领会到了,没有了土地的百姓便成了亡命之徒,只需有心人从旁煽动,成为为害一方的暴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流民都要妥善安置,更别说在天子脚下,更不能发生半点意外,因此她向秦王问道,“王爷,这些人要怎么办?”
“流民不能进城,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父皇很快就会让人施粥救济,时间一到,他们自会离开。”对于袭击顾清漪的流民,秦王谈不上好脸色,但他知道顾清漪心善,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漪儿若是想帮助他们,就回府准备吧,父皇应该很快就下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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