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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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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永陌关。
关内是永成王朝的疆域,关外是陌月国的领地。
城楼上立着一位妇人,简簪束发,身披戎袍,却是大腹凸鼓,俨然已六甲足月。
妇人目色平宁,看着天边的黑云翻滚、听着城下的嘶喊拼杀、嗅着遍野的铁血腥气,伫立于正中央,如城头上一展迎风的旗帜,稳稳当当。
她立在这里不倒,就是城下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誓死不退的精神支柱。
这个关口,他们已经苦守了三日,以不足五百人的兵力,抵挡敌国的万人大军。
肚腹持续的阵痛,已令她额角遍布冷汗。
她轻轻地抚着悸动一阵猛过一阵的孕肚,温柔地说道:“孩儿,娘亲知你着急想出来,但现在还不行,且再耐心等一等,再过半刻钟,便是约定的时辰,你父亲会派援军过来……待战事毕,娘亲就带你去见父亲……他是这世上最英伟的主帅,也是最好的夫君和父亲……”
得到了爱抚的胎儿似乎安分了一些。
阵痛减轻,妇人得以喘口气,看了一眼城下的战局:尽管将士们骁勇无惧,然,敌我力量悬殊,历经三日的消耗,已是臂断肢残、死伤殆尽,若援军再不到,恐怕……
肚腹的阵痛骤然再起、更胜之前。妇人一手托着孕肚,一手扶着城墙,眉心深拧、虚汗成汩,生生地将下唇咬出了血,愣是坚挺如故、岿然不动。
“姐姐!班将军到了!”
妇人循声回眸,就见一名满身焦土、满面血迹的年轻女子冲上了城楼,飞奔到跟前。紧跟其后的便是身材高大的班将军。
“班将军,主帅那边战况如何?他可还安好?”妇人一把抓住班将军,急切地询问。
班将军叠手一礼:“回禀夫人,主帅安好。收到夫人的求援信,主帅心急如焚,本打算亲自前来,怎奈战事吃紧,分身无暇,只能派遣末将前来支援夫人。末将迟来,夫人受苦了。两万援军已到关隘外。”
听到“援军”二字,妇人布满血丝的眼眸一喜,紧接着又掠过一丝暗影:“既援军已到,将军为何不直接将他们带入战局?”
“哦,末将知晓夫人最擅排兵布阵,若是乱入冲撞、反会误事,故,未敢自作主张,还请夫人统一调遣。”
“好。班将军思虑周全。那便带我前去见援军吧。”妇人抬脚正欲前行,忽地,孕肚猛地抽了一下,剧痛令她不由地止了步子,呻吟出口,“啊……”
年轻女子一把将妇人扶住:“姐姐,你……”
班将军也关切道:“夫人可是要生产了?”
妇人强忍疼痛,故作轻松地一笑:“无妨,战事要紧,将军带路吧。”
“是。”班将军转身继续往前走。
突然,“嚓”的一声,妇人举剑直接刺向班将军的后心!
班将军反应倒是迅敏,一个前翻,躲过了剑尖。
年轻女子虽不理解妇人此举所为何故,但对于姐姐的每一个决定,她从来都不质疑,故而,问也不问,便以最快的速度,出剑相助。
最终,两把剑同时架在了班将军的脖颈上,将其逼到了城墙边。
班将军瞪起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妇人冷笑一声,“主帅确实收到我的求援信了吗?”
“自然是收到了。”
“那他可有托将军带些什么话与我?”
“呃,是,有的……主帅交代末将转告夫人,将守关之事交与末将,安心生产为要。”
“哼,将军的戏演得不错,却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写给主帅的求援信里藏着暗语,只有我们夫妻二人能够看得懂。将军再想想,主帅果真没有其他话托将军转达了吗?”说着,妇人手底的剑一紧,直抵班将军咽喉。
“夫人饶命!且容我想一想!呃,主帅是交代了一些事,只是,当时牙帐外战事焦灼,末将心下着急,许是,一时没有听清,也可能,是一时忘了……夫人容我再想一想……”
“不用再想了,根本没有暗语,我诈你而已。哼。此番西境各关隘均起战火,唯主帅那边战况最为惨烈,他又怎能调得出两万援军与我?!你撒谎前竟未想到这些,也太过愚蠢了。老实交代吧,你在为谁卖命?”
“冤枉啊夫人,我、我……”
“快交代!”年轻女子显然是没妇人那么好的耐性,刀锋一侧,淡蓝之光微闪,班将军脖颈上便多了一道细细的血丝。
“啊!”就在这时,妇人的孕肚连续猛抽了几下,痛得她腿一软,松了手中剑,踉跄后退了半步。
“姐姐!”见状,年轻女子也稍稍分了神。
班将军便是趁了这个刹那间的空档,手臂一震,袖中短剑滑落掌心,朝着妇人的肚子,狠狠一刺!
“啊……”妇人以双手握住短剑剑刃,任凭自己鲜血直流,也要尽最大力量阻挡那利刃对腹中孩儿的伤害。
“姐姐!”年轻女子第一时间去扶后仰倒地的妇人。
班将军瞅准时机,转身就逃,三步并作两步,纵身起跳,打算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
却是不料,年轻女子一手去扶那妇人,另一手则是顺势将长剑抛出。蓝光贯气、凝于剑身,纵洪荒之力,破空穿风、紧追而来,“噗”的一声,刺了班将军一个由后至前的透心凉。刺穿后,那淡蓝色剑气仍是不散,直把班将军整个人钉在了坚实厚重的城墙壁上!
年轻女子并不去看那个被其钉在了城墙上的人扭曲成了怎样的畸形,只是扶着妇人靠坐于城墙边,关切道:“姐姐!你怎么样?姐姐……”
妇人依旧双手抓着那短剑剑刃,然,虽已尽力阻挡,还是有一段刺入了腹中。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血泪满面的年轻女子,喃喃道:“这场战事,多点齐发,敌军对我西境各处关防部署了如指掌,很是蹊跷……我西境数万将士,可能,都被朝中人给出卖了……主帅,恐怕,也已遭不测……”
“姐姐,别再说那些了!我这就带你去寻医人……”说着,年轻女子便要扶妇人起身。
妇人摇头拒绝,“孩儿受伤了,不能再行挪动……我,已经没有力气生了……你,切开我的肚腹,帮我,把,孩儿,拿出来……”
切开肚腹?!此话若霹雳灌顶,直击得年轻女子好一个怔愣。她瞪着一双不明不解、不可思议、不能接受的眼睛,“姐姐,你……”
妇人根本就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一下就将插在自己孕肚上的短剑拔了出来,往她眼前一递,“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要拔!你会死的!”年轻女子没料到妇人竟会如此决绝,大惊之下慌忙去捂其肚子上那个血窟窿。鲜血与羊水一起冒出来,那是母亲与胎儿共同的生命,正伴着这些血水,汩汩流出、慢慢消散。流在她手上,散在她指尖,是如此的滚烫,直烫得她浑身颤抖。
与此同时,妇人下体也开始有血水流出。很快,她们二人便被一汪血水包围了。
妇人知道,只要她还有一线生机,年轻女子便不会放弃,所以她才会自拔腹中剑、自绝后路。她就是要舍弃自己的性命,逼迫年轻女子为其切腹取胎,把活的机会留给腹中胎儿。
以命换命!
此刻,摆在年轻女子面前的是,要么为其切腹取胎,要么任其一尸两命,再无其他选择!
“快,快呀……”妇人擎着豆大的汗珠,强撑着一口气,硬是将短剑塞进了年轻女子手里。
年轻女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的这双手,沙场浴血、劈肉削骨,早已数不清杀过多少人,从来不曾手软,可此时此刻,她的这双手,却是抖若孤叶擎风。小小的一柄短剑,握在她手里,竟是如山一般的沉重。
“啊——”一啼长嘶泣血,震破长空凄凄,惊了天边黑云,覆了城下厮杀。
铅风漫卷,将那割肉之痛、锥心之恨、刻骨之仇,丝丝盘转着,一起卷入了时间的悠悠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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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一处荒宅中。
孤灯下。
年轻女子将一个包袱解开,露出了一个婴孩。
旁边的另一名贵妇样女子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这孩子,活不成了……”
“我知你公输家有续命秘术……”
“不行!那秘术太过阴毒,绝不能用……”
“她是姐姐用性命换回来的,必须活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看着年轻女子坚定狠戾的眸子,贵妇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又看了一眼那婴孩,嘴唇抖了抖,喃喃道:“化木入髓,重筑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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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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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掌中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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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城门外。
今日逢墟,大量的渔樵农户、商贩走卒,全都聚集于此买卖流通,人来熙攘间,尽显大都物阜民丰之姿。
墟市外的官道上,二人纵马奔腾,朝着城门呼啸而来,万道朝霞之光碎于马蹄之下,惊起尘微缱绻,如裹夹着绿意的初春,层层铺展,悄然吞噬着料峭阑珊的残冬。
眨眼间,两匹快马就到了近前。
当先一骑便是公输鱼。
她脸部线条细腻如琢、眸中漾着滢滢水波,再加上一身的男装少年打扮,轻逸俊朗、英姿飒爽,似海上初升之明月般令人眼前一亮。
因墟市拥堵,公输鱼只得勒马停缰,隔着墟市仰望城楼。
巍巍城门楼,赫然眼前。巨型白石叠起十丈,城墙雉堞左右起伏绵延,红木擎天,旌旗猎猎。
“这便是永成王朝的帝都了,好生气派呀。”公输鱼不由地叹了一句,而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声——却是不知这般气派之下,掩埋着多少冤魂枯骨!
恍惚中,依稀可见:
十七年前,血旗倒地,数万将士被践踏成泥、尸骨无存,数千妇孺于牙帐内,被糟蹋蹂躏、被侮辱虐杀……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淫爪撕破衣衫的声音、铁蹄碾碎头颅的声音……这便是,公输鱼降生于世,第一眼看到的景象、第一耳听到的声音。
天地不仁,让她生于那肉骨泼撒、浆血漫浸的炼狱杀戮中,便是注定了此生必将要走一条异乎寻常的人间路。
经年旧事,即便早已被时间淹没,然,冤骨悲泣、亡魂犹在。天地为凭、英灵为证,这笔孽债,总归是要有人来讨。生而为人十七年,通往帝都的这条路,她也足足走了十七年,今日,总算是走到了这里。
——永成王朝,我来了……
幽幽寒凉之气在公输鱼紧蹙的眉间漾着,忽然,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闯入了她的视线中,突兀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确实不寻常。
但见城门楼上,竟是出现了一群薄纱遮体的脂粉小娘子,展肥卖瘦、搔首弄姿,瞬间便将那金戈铁甲的威严城楼变成了声色斑斓的妓馆青楼!
再细看,那群青楼小娘子的正中央,还有一名玉冠锦袍的年轻男子,偎红倚翠、状若微醺。
公输鱼不禁愕然:他是何人?竟敢于这代表着皇城威严的城门楼上,搂着青楼小娘子嬉戏?!他是如何能够畅通无阻地一路走上去的?那城门守卫军,又为何对其如此荒唐放荡、亵渎皇家颜面的行为,视若无睹?
未及公输鱼疑惑完,更加不同寻常的画面紧随而来:
城门楼上,紧贴在男子身边的一名红衣小娘子,手底暗发万钧之力,悄然拍向男子身后倚靠的城墙雉堞!
轰隆隆。城墙雉堞内部巨石碎裂之声隐隐地传来,若天边闷雷滚滚,却是于这喧闹的早墟上空,无人能察。
那醉醺醺的男子继续被小娘子们拉扯推搡着,迷醉在花团锦簇中,对赫然于其身后张开了獠牙的死亡陷阱蒙然不觉。
红衣小娘子笑得花枝乱颤,再抬纤纤玉手,朝着男子胸膛轻轻一推。调笑风月间,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了,谁又会去怀疑,这撩人的温柔乡里,竟是藏着步步杀机!
承了红衣小娘子这一推,男子站立不稳,倒向后方的那块城墙雉堞,猛地一靠。
那块早已内部碎裂的城墙雉堞瞬息崩塌、磔落成烟!顷刻间,烟雾升腾而起,似一朵巨大的夭桃,于楼头娆媚绽开,掩了那一众红纱绿绸、金戈铁甲。
见状,小娘子们宛如一群惊雀,慌作一团;守卫们也不敢再视若无睹,忙围将上去,于烟尘中伸头看、伸手抓,可惜为时已晚。
男子已伴了那些崩塌的巨石,陡然坠落;而距其十丈的正下方,熙熙攘攘的墟市里,一众浑然不知危难临头的百姓们,根本来不及躲避。
可以预见,待男子与巨石一同落入墟市,城门前定会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救人!”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公输鱼,跟她的护卫对视了一下,二人心照,即刻运力提气,自马背上直接跃起,一个朝向坠落的男子,一个朝向崩塌的巨石。
“嗖”的一声。
公输鱼在跃起的同时,打开了自己背后的机关。
两道木橼应声而起,于她背部横向弹开,伸展、交错、裂变,二分为四,四化作八;每根木橼之间又伸出一排排的钢齿,细密如网,阡陌纵横;伴随着“咯咯”的机括扭转之声,木橼相接、钢齿相嵌、榫卯相扣、环环相连。
须臾间,巨大的“机甲鸢”振翅而出,状如鸾鹏遮了天日,以疾雷之势凌空飞起!
公输鱼御着机甲鸢,直接飞向正在坠落的男子,于半空中,一揽、一抱、一转,承了那股下坠之力,拦腰将其接住。那腰间的一袭锦缎,是如丝一般的滑,覆了手掌、沁凉入心。
被接住的刹那,男子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御甲而飞、横空出现的公输鱼。
公输鱼也是一惊,惊于男子绝华容颜:那肌肤如玉,凝于这晨光,不触,也能感其微凉;眉若乌羽,一颦一展间,便凝了这一世的繁华;那双眼眸,更似满月浮于墨玉湖中,长睫微闪,似风拂过,漾起半阙涟漪、荡出一碧风流、隐下二三心事。
目光交汇的瞬间,硕大的机甲鸢横于空中,盘亘旋转,割裂了东风、阻断了时间,卷起二人衣带,化作碎馨,漫天飞舞。
这半空里的一落与一接,恍若弥世之外那一抔迟迟不肯消散的冬雪,忍过了日光化骨之痛,旖旎千里、御风而来,只为接住这一抹唯在春天里才会坠落的桃花。
若非前世几多纠缠,何来今朝初见惊心?
公输鱼目光发滞,还沉浸在掌中的那一抹绝华里。
被她揽腰的男子却是已将薄薄的嘴唇勾出了一撇精美的弧度,用一种清浅散漫中带着讥诮挑衅的声音,突兀地开口问道:“你是鸟人吗?”
哎?这个奇葩的问题一出,唯美画风突变,直接把公输鱼的空中春梦给轰了个稀碎:我公输世家,上承鲁班圣祖,御木倾天下,机甲鸢振翅破空,何人不为之惊叹?如何到了他的嘴里,竟沦落成了“鸟人”?!
“鸟人”表示不服,赶忙收了收情不自禁的色心与口水,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是脑子有病吗?”
不料,男子眉梢轻挑,坦然又道:“你怎知我脑子有病?我不止脑子有病,且素来喜好食禽,你是不是鸟人,让我尝尝便知。”
食禽?尝尝!这男子说话,真可谓一句一个惊雷,直劈公输鱼头顶。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毫无征兆的,男子竟突然伸手,抓住公输鱼的肩头,朝着其耳垂,毫不犹豫,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皓齿森凉,夹住那一片敏感的温软,瞬间,闪电穿耳而过。
啊!什么鬼?居然咬人?滚开!这猝不及防的“攻击”,令公输鱼大惊失色,本能地推出一掌。
男子不挡、也不躲,承了公输鱼那一掌,顺势从其手中滑出。墨玉眸里,流光微闪、华彩斑霓,竟是生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那笑一闪而过,耐人寻味。待公输鱼定睛再去细看时,却已踪影全无,仿佛压根儿就没存在过。
随即,从公输鱼手中滑脱的男子,继续坠落。那绝华容颜,在公输鱼的眼中,背着阳光幻作剪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公输鱼怔愣在原处,任机甲横槊,城前空悬,耳垂、脖颈、半边脸颊,如食酒蘖,一片潮红,好疼、好痒、好麻。
什么情况?公输鱼微微蹙眉,不由地惋叹:“看来,这人果然是脑子有病呀,且还是会乱咬人的疯狗病,真真是白瞎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
就这样,公输鱼对那坠落男子的营救,以一个莫名其妙、荒唐无解的结果宣告了失败。
与此同时,公输鱼的护卫于墟市上空凌云微步,以深厚的内力旋动气流,化气为霜、凝霜成网,生生地兜住了散落的巨石,再将它们全都推离下方百姓的头顶,斜抛至墟市旁边的空地。
“嘭”的一声,又“噗”的一声。巨石落地了,从公输鱼手中滑脱的男子也落地了。
这接连而至的巨大声响,震得地颤天旋,总算是盖住了墟市上的喧嚷。不明所以的百姓们瞪着惊恐的眼睛,纷纷驻足围观。
他们刚好看到,那坠地的男子一口鲜血喷出,于朝阳中殷红如雾,惊了万里江山、动了一城风云、碎了满朝平稳,长睫垂下,遮了一碧绝华。
“呀,发生了何事?”“这是何人呀?”“哪里冒出来的,死了没?”“……”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时,忽有一队仆从模样的精壮男子,个个脚下生风,闪电一般及时杀到。为首的仆从,俯跪下身子,扶起喷血后倒地不省人事的男子,扯着铜锣一般的大嗓门儿,夸张地哭喊起来。细听可是不得了——原来,从城门楼上跌落下来这人,竟是当朝五皇子,滕王成玦!!
围观众人惶然一惊,先看墟市旁边的那堆巨石,再看那位跌落城楼的倒霉皇子。有掌故的补充道:“数日前,工部方才修葺过城门楼,如何这就塌了?摔了皇子,可不是小事……”
说到“刚修葺过”的城门楼,众人顺势往上看,这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惊。“呀!快看,半空中还悬着一物……带翅膀的!是什么鸟……”
听到这话,御甲横空的公输鱼,心中万头猛犸奔过,差点没失足摔下来:帝都人这一个个的都是何眼光呀?原本我还想要炫耀一下这机甲鸢,来个闪亮登场的,竟是生生地被他们认作了是……鸟!!
将公输鱼嘲讽了一个体无完肤,墟市上这群人的视线方才绕过她,终于看到了十丈之上那缺了一大块的城门楼,如缺齿的妖魅,咧嘴笑得诡谲森森。有眼尖的人发现,好似还有松动的土石在继续掉落。“看,还有石头在往下掉!城门楼要塌了!大家快逃命啊……”
这下,众人都慌了,再顾不得继续围观议论看热闹,只忙着呼喊、奔跑、逃窜,骚乱四起。
城门守卫军奔将过来,意图疏散人群、维持秩序,却于推推搡搡间,翻了浆果摊子、打了白酒坛子,惹得鸡鸭骡马一起叫,场面愈发地混乱不堪了。
被丢在了半空中的“鸟人”公输鱼,独自尴尬郁闷了一会儿,便趁着下面的一片混乱,悄悄收了背后的机甲鸢,讪讪地飘落于地。
抬眼再看时,
十丈城楼之上的那一众青楼小娘子们,不见了。
十丈城楼之下的滕王成玦跟他的仆从们,也不见了。
而就在官道边,一辆一直停在那里默默监视着这一切的青顶子轺车,不动声色地放下一角窗帘,悄然驶离。
融风东来,木轮滚滚,烟尘乍起……
公输鱼不禁思量:
城门这场戏,端的是精彩呀。明面上有青楼小娘子、墟市百姓、滕王及其仆从,暗地里还有刚刚修葺过城门楼的工部,和那辆神秘的青顶子轺车……这是蝉,螳螂,与黄雀?还是鹬,蚌,和渔翁?谁设了局?谁入了瓮?谁算计了谁?最后又将会是在谁的棋盘上博出一个谁输谁赢?
真不愧为帝都,各路牛鬼蛇神明争暗斗如此激烈,由此可见一斑。小爷我这猛地插入一脚,倒要看看接下来你们会如何反应……
不过,没想到跌落城楼这人竟会是滕王。早闻滕王心智不全,乃远近驰名的“傻王爷”,今日于半空中遭遇,观其言行也确实古怪荒唐。他如何也会卷进这城门之局里?
哎呀对了!刚刚还被他咬了一口呢,该不会把痴傻疯症过与我吧?!糟了糟了……
想到这里,公输鱼赶紧举袖,猛擦自己的耳朵。
“走。”一个声音忽从背后响起,透着清冷之气,打断了公输鱼的胡思乱诽。
公输鱼一怔,转头看,是她的护卫,班九,一脸的静默如雪,手里牵着两根马缰绳。
她即刻会意,盈盈笑道:“嗯,你说得对,咱们是得赶紧走,必须抢在那人之前去……”
两匹马蒙然:人家只说了一个“走”字,她竟能解读出这许多含义?
搅和完了城门这场戏,公输鱼和班九在一片混乱的背景中,翻身上了骏马,低调入城,去赶属于他们的下一场戏。自此,帝都,再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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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拜托大家多支持哦~稳定更新,放心收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