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鱼的反应素来超卓,分毫也不迟疑;未转身,先回手;袖底暗器直朝那股森凉而去!
嚓!
却是落了空。
不过,既然那人躲开了,此刻暗器所落的位置便是一处安全的空白之地。
思维敏捷、身法灵巧的公输鱼紧随暗器之后,翻越而至,落在那处暂时安全的空白之地,警觉地感应着四周那些被搅乱的黑暗气流。
原来,公输鱼本也没指望这一击能中,只是想要以暗器逼退身后那人,为自己找一处暂时安全的落脚点,解了刚刚脊背暴露于那人之前的危局。
她的这一番迅敏应变,已是世间少有人能及,却不想,今日似乎是遇上了一个头脑与身法均不在她之下的对手。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公输鱼会有此一番机变反应,便只是仰身避开了暗器,假装已经离开原地,却并未真的离开!
遂,公输鱼此刻站立的位置,并非安全的落脚点,而是一个危险的陷阱中心!
黑暗中,那人翻身而起,仍旧立于公输鱼身后!如一条夜行之蛇,阴微、狡诈、带毒,一旦被它缠住,就休想躲掉。
森凉之气再次袭来。
公输鱼如冰在背,后心发寒,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危险。
——好难缠的家伙!
她眉间微蹙,手底的动作则是片刻也不敢疏慢。
“嘶”的一声,袖底暗器再出。
这次却不是朝向身后那人,而是朝向前方的堂柱。
身后的蛇影,吐着毒信,闻风而动,快、准、狠,一口便咬住了公输鱼出招的手腕!
公输鱼并不吃惊。
因为她就是要以这个出招的动作,来引身后那人抓她的手腕。
而她射向堂柱的暗器,后面则是缀着一根能够隐于黑暗的墨斗线。
她借着这根墨斗线的拉力,点地起跳,绕上那人抓在她腕部的手臂,顺势侧翻,倾整个身体之力,直接将那人拉倒在地!
整套动作做下来,飞云汇水一般顺畅。
黑暗中,隐隐地就见两条修长曼妙的身影缠绕在一起,上下翻转、前后飞跃,好似两只轻快炫舞的蛱蝶,挥动着两撇轻纱一般的薄翅,无需绚丽的光影与言语,便已悄然聚集了世间最美的风景,幻化出一道道暗夜之虹,将这清凉流丝的夏夜拉伸至无限绵长。
就在那人倒地之时,公输鱼腾翻回身,腿一抬,便骑在了那人身上。与此同时,她手也没闲着,袖中利刀滑于指间,直插那人咽喉!
虽然公输鱼每一个动作的节奏都抢先了那人半拍,但那人的反应却也是真真不弱。当公输鱼的指间利刀伸到那人咽喉处的时候,那人的手竟然已经等在了前面,一把便将公输鱼持刀的手腕叼住了。
如此,公输鱼虽然骑在那人身上,占据着位置的优势,可自己的两个手腕却全都被握于那人手中,分毫也动弹不得。
下面的那人被压着,起不来。
上面的公输鱼被握着,也动不了。
这般僵持了片刻。
忽地,身下那人不怀好意地将双臂猛地一展。
公输鱼一惊!
她的两个手腕被握于那人两只手中;那人展臂,她也得跟着展臂。这一展,她原本保持直立的上身,即时便被拉了下来,直接撞入身下那人怀中!
“咚”的一声闷响。
那声音不大,宛若千年之前的一滴梅心雪水,落于守候了千年的干涩眼眸中,蓦地洇开,化了一池沉凝,迸发出万朵涟漪,漾得天地跟着一起潾潾轻颤。
是两个胸膛撞击的声音,震碎了散于其间的空气,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此刻,公输鱼以一个非常难堪的姿势骑趴在那人身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平展的双腕被那人的双手死死锁住,半分也挣不开。
于是,她也只得尽力挺着脖子、昂着头,避免自己的脸贴上身下那人的脸。
这是她此时能够坚守的最后底线。
可这个动作是极累的,没撑一会儿,她的整个上身就开始微微地抖。
——好阴的招数!
不想,身下那人可是个极度的坏心眼儿,就这么干擎着,等着看公输鱼能挺多久。
虽是在黑暗中,公输鱼却似已经看到了身下那人唇角边勾起的一抹坏笑。
时间,一点一滴,玩味地流淌着,像是背着重壳、逆着强风、艰难爬坡的蜗牛,恨不能进一步退三步,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似乎也是故意在跟公输鱼作对。
公输鱼的额角沁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
那汗珠,晶莹剔闪着,汇聚成丝,沿着鬓角,划过腮边,在尖尖的下颌处,稍稍一顿,倏然坠落,
不偏不倚,正落在身下那人的脖颈正中间。
那人脖颈间微凸的喉结,擎了这一滴汗珠,便如同一只被惊扰的灵兽,赫然涨鼓起来,上下游动,透着深埋经年的躁动与不安。
这份躁动与不安,扰乱着全身的神经,不自觉地一动。
下面那人这一动,对骑趴在上面的公输鱼来说,便是比地府里最阴毒的酷刑还要折磨人的诱惑。
——哎呀呀,实在是撑不住了!
公输鱼硬挺着的脖颈一软,高昂的脑袋便垂了下来。
为了不至于触碰到身下那人的脸,她刻意将自己的头偏向一边。
可不知是怎的,她的唇,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到了那人的面颊。
如此的光滑,如此的软润,如此的寒凉,如此的熟悉……
那一触惊心的感觉,瞬间叩开了记忆深门。
醉芙蓉,一绾柔情,好似相逢;旧事纷杳至,心生万千结;皆起于虚无,尽磔于缥缈。
逼人的清艳绝华之气,自九天而下,压迫了来,将公输鱼团团地包围住。
仿佛有一股迷烟钻入了公输鱼的体内,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似浮在了云朵之上,绵绵软软,这一路奔波的辛苦,竟是全都于此刻得到了安抚。
可是,
此刻,她双腕被缚,使不了机巧,也动不了暗器,弱点尽曝,明明是最危险的时刻;
此刻,她骑趴于那人身上,上面被贴着,下面被抵着,明明是最尴尬最难堪的时刻;
怎就生出了这般莫名的安宁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