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厢房里便只剩下了公输鱼和谈傲。
公输鱼扶着谈傲,让他靠在榻边,翘了翘唇角,盈盈笑道:“世子,以后您可万勿再于我面前吹嘘你们‘定西公府的护卫’如何如何了,瞧瞧刚才……”
不想,谈傲倒是不乐意听这话,回道:“刚才如何?我定西公府的护卫再如何也比你那只懒猫强吧……”
“嘿!哪里强了?刚刚也不知是谁说话被自家护卫当成了空气,可觉得脸疼呀……”
“嘁!说得好像你能管得了你家那只懒猫似的……”
……
两个同样“管不了护卫”又同样“护犊子”的倒霉主子,你一句我一句、毫不相让地互怼着,半斤八两、谁也没能占得上风。
最后,竟是公输鱼先闭了嘴。
咦?这人向来小器、不肯吃亏,且牙尖嘴利,怎地就偃旗息鼓了?谈傲略微不适应地看着公输鱼,嗪笑问道:“如何不争了?”
“世子说笑,在下哪里敢与您争呀?”
“嘁!”显然,这话世子可不买账。
“我是说真的,适才于东跨院,承蒙世子舍命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连累世子受伤,在下心里更是愧疚,此刻又怎能再与世子争逞口舌。”说着,公输鱼叠手,正经施了一礼。
“呃?呃,呵呵……”谈傲被公输鱼欺负惯了,猛然间这么一被正经礼遇,竟还觉得不适应了,若乔木临风般胡乱地摆着,赶忙找话说,“呃,对了,适才你于东跨院晕厥,怎知是本世子救你?”
“哦,猫兄已将当时的危险情形,向在下细细描述了。”
“谁?你那只懒猫?怎么他也会描述何事吗?我还以为他是傻的呢!哈哈哈……”
真真是嘴贱第一人也,就不能给你好脸色——公输鱼翻着眼皮,一脸的黑线,没好气地打断了谈傲的自娱自笑,问道:“敢问,世子怎知我被困于那间小厢房里?”
“噢,我追着你到了东跨院,寻遍了所有地方皆不见你踪影,便只剩下了那间小厢房……”
谈傲说话的时候,公输鱼一直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在东跨院里,谈傲将那间小厢房放到最后去寻找,显然是潜意识里对那个地方有所忌讳,但神色倒算坦然,并没有负疚、亏欠与心虚。
“对了,本世子还想问你呢。在池塘边,你为何要阻止我教训那些背后说闲话的腌臜货?又为何故意将我引至东跨院?可是听信了他们说的那些闲话,故意试探于我?”
“啊,这个……”公输鱼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世子聪慧,在下也不敢隐瞒。我之所为,确实是因了寺中的传言。不过,我并不相信世子当真残暴到会将人活活打死。适才我阻止世子对那些说闲话的学子动手,也是不想让传言借机更盛。而我刻意将世子引去东跨院,就是想看看您是否敢进那间小厢房、又是否心中有愧。”
听了这些,谈傲稍稍一顿,接着便嘴边嗪笑,道:“你说,你不相信我会残暴到将人活活打死,可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世子为何发笑?”
“哎呀,能获你肯定,实实不易,本世子心悦得很,自然是要笑了,哈哈……”谈傲尽兴笑了一会子,紧接着便来了一个大转折,“不过,怕要让你失望了。梓归,确系死于本世子之手。”
公输鱼一怔,没想到谈傲竟会这般直言不讳,忙追问道:“梓归之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世子可愿将实情告知?”
谈傲即刻收了不羁的笑,微垂了垂眼皮,“他确实曾得罪过本世子,本世子也确实讨厌他,推搡间,无意下手重了些。过去之事,不提也罢。”谈傲一语带过,明显是不愿详谈,“还是说说今日那小厢房里的事吧。那陷阱着实诡异,你最擅机关,可有看出何端倪?”
见谈傲回避梓归之事,公输鱼也不再继续穷追,随即做出一副细细回忆适才于小厢房里那番诡异经历的模样,回话道:“在下只是临时起意引世子去那小厢房、意欲观察试探世子,实在是未曾想到竟会有人已提前在那小厢房里布下了陷阱,一时大意失察,什么也未及看清,刚进入房里便中招被俘,最后倒是还要世子相救,连累了世子,实在惭愧。”
谈傲扬起嘴角,一记苦笑,“想必那陷阱也是为本世子而设,若说连累,应该是我连累了你才是。”
“世子的意思是,那小厢房里的陷阱,与‘梓归冤魂索命’的传言有关,是有人特意设计世子,意欲为梓归报仇?!”公输鱼瞪着眼睛,循循善诱地牵引着话头,问道,“世子可知,会是何人所为?”
谈傲摇了摇头,微微蹇眉,心中似有忧虑,却也是低落不过三秒,天生豁达乐天的个性便又重新占据了高地,“哎公输鱼,今日你在那陷阱机关里中伏之事若是传出去,你们公输家的脸面可是要被你丢尽了哈!看来,赫赫公输家,到了你这不济子孙这里,竟是后继无人了呀,哈哈哈……”
见谈傲不只是不跟着她的话头走,竟还再次绕开话题、出言戏谑,公输鱼面色一沉,回敬道:“世子可以笑我不济,但我公输家尚有叔伯兄长,个个修为皆在我之上,世子可莫要一杆扫尽一船人,贬损了我公输家名声。”
“既有叔伯兄长,何故放你这般不济子孙独自一人来到帝都,四处惹是生非呢?”
“那世子你在定西公府也是父兄俱全,又为何要孤身一人来到帝都,四处寻衅滋事呢?”
谈傲微愣,像是不小心被噎了一下。
公输鱼马上施礼告罪:“在下一时嘴快,失言不敬,还望世子勿怪。”
谈傲释然一笑,“罢了。你我皆是背井之人,当知,若非是因了不可违逆之命,何须承受此般离乡之苦……”
公输鱼抬眼看着谈傲,但见他舒朗的面上已是风过黄沙落,蒙上了一层疏疏淡淡的哀愁。原来,这个被万人羡慕、号称整个帝都活得最嚣张的人,心里也有着身为“人质”而无法言于人前的无奈与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