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知因为何事,成玦惹恼了前太子。前太子竟是直接下令将成玦与桑嬷嬷赶出了东宫。影较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毅然选择了跟随成玦。
监国太子谕令,成玦十二岁便得了一个滕王的头衔,并独立开府建衙。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但实则乃是前太子的刻意羞辱责难。成玦空顶着一个“滕王”的名头,没有食邑、没有封地、没有俸禄,连生计都成问题。前太子还下令任何皇亲国戚皆不可救济成玦,摆明了是要成玦变成第一个“被活活饿死的亲王”。一时间,这成了整个帝都的一大笑谈。
影较很是不解,前太子素来不是阴损苛刻之人,成玦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竟会被他这般折辱惩罚?
空空荡荡的滕王府,只有成玦、桑嬷嬷、影较三个人,挨饿受冻,无以为继。那时前太子在民间的威望很高,被他惩罚之人,民众们皆认为必是极恶之徒,活该饿死,就连影较想找点事做也无人肯给他机会。
桑嬷嬷变卖自己的首饰给成玦抓药,不想,药铺竟是也不肯卖药给她。无奈,她只得辗转寻到了坊间“黑”郎中,陌鱼抚。
不在牌面上的坊间“黑”郎中,与正经的医人就是不同。陌鱼抚倒是不在乎什么“太子谕令”,在自己的医庐里给影较安排了一个打杂的差事,但也不是平白的,他对成玦身上的奇毒非常感兴趣,他的条件就是要成玦答应由他来给成玦做治疗,不管用何方法,成玦都得无条件配合,直至治愈为止,其间致死致残,各安天命。
这简直与趁火打劫无异。影较自然是不允的。但成玦却是点头同意了。成玦跟影较说,以他们当下的境况,能抓住一个肯打劫他们的人,便是抓住了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如此,三人的衣食和成玦的药,算是都续上了,终于渡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
再后来,前太子因谋反被诛,由三个人组成的滕王府作为“受害者”,方才得以翻身,开始有了正常的王府供给。
按说,有这般经历,成玦该憎恨前太子才对,至少也该是厌恶吧,可不知为何,前太子死后,成玦竟是大病了一场,陌鱼抚连续熬了几个通宵,险些没能将其救下来。而更奇怪的是,成玦病好以后,竟是跟自己一直最亲近的桑嬷嬷“隔绝”了。
现在,成玦拖着病体,与柳下薇、向辰子等人,一心为前太子平冤复仇,看那劲头儿,是连命也不在乎的。桑嬷嬷除了哭泣就是在佛前祝祷,奈何成玦依旧不肯见她,她也只能时时提醒影较好好照顾成玦、时时护其周全。
如此种种,有很多都是影较想不明白的,而成玦是有大主意的人,做事自有章法,素来不喜向别人解释,而且,那些过于复杂的纠葛与因果,真真假假,即便是成玦解释,影较也未必听得明白,但是无妨,这么多年来,影较已经习惯了听成玦吩咐做事。
在影较心里,他的主子成玦才貌双绝、举世无双。他别无他求,只求成玦能够好好地活着。只要成玦活着,不管想做什么,他都会尽最大努力助其达成,不需要解释原因。
可即便如此,成玦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一年比一年差,一月比一月差。影较不敢往后看,也不敢往后想,惟愿“血养之法”能够一直为成玦续命,惟愿陌鱼抚能够研究出解毒新法,彻底治愈成玦的病……
滴答滴答。
午时到。自子时起,至此,六个时辰已足。
“吱嘎”一声,厢房的门打开了。
看到陌鱼抚走出来,影较一个箭步飞扑了上去,“先生!主子没事了吧?我进去看看他……”
正要往门里挤的影较,被陌鱼抚一把揪住了衣领子,又给提溜了出来。
影较面色一紧,“先生为何阻我进去?该不会是主子有什么事吧?”
“他没事,不过,你有事……”
“我?我有事?先生您别与我玩笑了,我有什么事……”
“你有事瞒着我。”
“呃?呃……”听闻此话,影较一边思忖着陌鱼抚所指何事,一边已是满脸的心虚了。
陌鱼抚将略显苍白的面孔一板,“还不交代?”
“呃,是……我上次过来取药,刚好先生不在,又赶上隔壁街的邢寡妇过来给您送了一罐子板栗炖土鸡,那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没忍住,我、我就给偷吃了……”
邢寡妇?板栗炖土鸡?陌鱼抚抖了抖唇角,“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问你这个。”
“啊?不、不是这个?那、那是、是主子说最近先生的药太苦,我,我就把先生藏在厨房高架后面的那罐秘制糖莲子偷、偷走了……”
“什么?!那可是我珍藏了三年的秘制糖莲子!你怎会知晓我藏在何处?”
“是、是主子告诉我的……”
!陌鱼抚的额头坠着黑线,满脸的不能接受,但是显然,这些并非是他想要问的,不过,无疑也是意外收获,气得他直接弹了影较一个脑瓜蹦儿,“你们这对鸡鸣狗盗的主仆,枉我素日待你们不薄,我的一点好东西,竟是全都被你们偷走了……”
影较抚着被弹得生疼的脑门儿,眨着眼睛,暗暗思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先生到底是要问什么?莫不是我偷看他……
陌鱼抚调息吐纳、按下火头,决定不要影较再继续“招供”了,照这个节奏,指不定还会招出什么他更难以接受的事,干脆直接问道:“殿下的嘴唇至今仍有几丝肉眼难见的青紫,常人虽是看不出,但又怎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他何时又中了毒,你为何与我隐瞒?”
啊!原来是这事儿……影较竟是舒了一口气,仿佛成玦又中毒这事儿要比邢寡妇的板栗炖土鸡还轻一些。
陌鱼抚拿这个脑袋里少根筋、分不出轻重的浑人也是没辙,但从影较随后的“交代”中可以得知,成玦是天贶节那日进宫回来之后便开始嘴唇发紫的,本以为只是因为淋雨受寒所致,不想竟是好几天都未消散,且成玦还特意交代影较不要告知陌鱼抚。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而更有意思的是,陌鱼抚刚刚已经查出,导致成玦嘴唇青紫的这毒,竟是之前二姨娘在他这里治疗腿伤时向他讨要了涂抹在防身短匕上的毒!
这毒是陌鱼抚亲手调配出的,不想再见竟是在成玦身上。
二姨娘与成玦一直都是合作关系,谍者案发后更是成玦设计将其救出生天,将其改头换面送入宫中做了鹂妃,亦是时时以药控制。她依附着成玦而活,她的短匕又如何会指向成玦?
且,成玦身上并无新的伤口,唯有嘴唇带这种毒。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二姨娘以涂抹了此毒的短匕刺伤了某人,而成玦为救某人,竟是用自己的嘴为其吸毒。
答案呼之欲出:这个某人,就是受邀一起入宫改造灯翕的人,就是亲手杀了二姨娘的人,就是发现了地下密道、背着成玦从皇宫返回国子寺的人,公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