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顾姝换上夜行衣,并给芸儿翻了一套出来,两个人趁着夜黑风高翻出顾府。介于队友连青铜都算不上,顾姝原定于夜探皇城的计划实施起来有些困难,只得将目标改为玉桂坊。
长街熙熙攘攘,夜灯繁华如昼。两条黑影在房檐上——一点点地往前蹭。
“二小姐……”在顾姝的教导下,芸儿成功地将声音压到最低,完全听不出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但语气里的胆怯还在的,“我怕高。”
顾姝无奈地停了下来,低眉望着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抚了抚额。自己怎么就脑壳抽风把她给带出来了呢?
“乖啊!”她就像在哄骗不吃药的小孩,“闭上眼睛,抓紧我,有我在呢,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她话音刚落,‘啊’的一声,十分短暂的惊叫声传来,原本挂在她身上的芸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径直往下滚去。
“芸儿!”顾姝低呼一声,飞身去拉,已然来不及。眼看着小丫头从屋檐上滚进了漆黑的巷子口,她急中生智,连忙将飞檐爪甩出。感觉爪子已经抓到了物体,她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将绳子固定在檐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那绳子给带了下去。
黢黑的小巷里,传来了两声短暂的惨叫。
一声属于芸儿,另一个声音,是个男人!
顾姝一向警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再回头时五指间已有袖箭。借着遥远的、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人。
身材消瘦小巧的,自然是芸儿,而另一个人穿着夜行衣,人高马大的,很明显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两个人躺着的位置,正是刚才顾姝掉下来的地方。
“苏姐姐,你没事吧!”难为芸儿被砸的七荤八素的,还没忘记改换称呼,起身来扒拉着顾姝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拍着自个儿胸脯说:“刚才好险,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
顾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目光却仍盯着地上那人。
“这是第二次。”地上的男人终于哼哼出声,从自己身后抓起一个东西,正是顾姝用来抓芸儿的飞檐爪。
顾姝再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揖礼赔罪,“竹先生,好巧呀!”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墨子良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可能八字不合,否则怎么每次她出现,都意外频频?
肩上的淤青还没散,又被她在腰上砸了一下,这女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竹先生,您不要紧吧?”知道竹先生是束竹阁阁主后,顾姝心里是害怕并期待的。怕的是哪里得罪了财大气粗的束竹阁,今后的日子不大好过;期待的是,若是能抱上这条大腿,今后自己可真真是吃穿不愁了!
等等!
身为首相府的千金,未来的昙国皇后,吃穿这种事怎么着都不会愁的吧!
如此一向,那些期待也便少了许多,再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就只剩下了害怕与嫌弃。
墨子良在地上躺了半天,发现身边两个人,没有要上来扶一把的意思,登时觉着很郁闷。身上的疼也顾不上了,伸了一只手到顾姝面前,“拉我起来。”
顾姝盯着那只苍劲大手瞧了几秒钟,想着他到底是救了芸儿一命,还是将他拉起来了。
三个黑衣蒙面的人,站在昏暗的小巷子里,面面相觑。
“你又盯上了哪里?”最后,还是墨子良先开了口,戏谑的口吻,“这次还带了帮手?”
芸儿下意识的往顾姝身后躲去。
“这不是奶奶的病好了许多,还得多谢竹先生慷慨解囊,所以带上我这妹子,一道去玉桂坊给竹先生道谢。”
墨子良扫了她身后的人一眼,好看的长眉挑了起来,“你不是说,只有六十岁的老奶奶相依为命吗?”
“认的干妹妹。”顾二小姐扯起谎来炉火纯青,别说眨眼了,连眼睫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墨子良点了一下头,很好,这反应很快。“听说,长街刘胜强回了老家眉山,如今你奶奶的身子是谁看顾的呢?”
有人说过,你撒下一个谎,就得说无数个谎去圆。顾姝现在就是这般状况,好在她思维敏捷,谎话信手捏来,“奶奶身体好转,住不惯这大城市,已经回乡下去了。”
站在她身后的芸儿惊得瞪大了眼,悄悄地拉住了二小姐的手,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二小姐,老夫人去世都将近二十年了。”
顾姝在她掌心掐了一下,示意不要多嘴。
墨子良笑了笑,也不拆穿她,只说:“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走吧,一起去玉桂坊,喝一杯。”
顾姝无语。看来今晚的摸底计划,是彻底泡汤了,早知道,还不如去探一探皇宫。
毕竟弥天大谎已经撒下了,现在就得去填补那些漏洞,她也不好拒绝,只讪笑着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无妨!”墨子良说着话,已经率先转身走去,“玉桂坊顶楼有间库房,里头都是好酒,咱们从顶楼翻进去。”
顾姝还未觉着什么,芸儿已经被吓到腿软,死死地拽住了二小姐,“夜深了,咱们该歇息了,明儿个还要学规矩呢。”
顾姝拍了拍她的手,瞧她吓得实在不轻,只得道:“不若你先回去,你在哪儿,我反倒是不好脱身。”
她这么说,芸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叮嘱:“姐姐一切小心。”
顾姝叮嘱说:“把夜行衣脱了,挑大道走,到后门小七自然会接应你的。”
芸儿一一记下,又嘱咐顾姝小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墨子良等两个人咬完耳朵,靠在墙壁上等着顾姝上前来,不在意地问:“你这个妹妹胆子这样小同你完全不一样,怎么合得来?”
一向伶牙俐齿的顾姝愣了愣,曾经她也胆小爱哭,看个杀鸡都能做几天噩梦。那个时候,有个人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黑暗……
只是她没有想到,黑暗之外,并非光明,而是更加黑暗的深渊。
那个她视作亲生姐姐的人,教给她诸多本领后,亲手杀了她。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墨子良微蹙眉头,“我问错了什么?”
“先生何曾有错?”顾姝实在不想强颜欢笑,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摇摇晃晃地朝玉桂坊去,“只是世道艰难,活着不易。像竹先生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一个没有好出身的女子,挣扎的有多辛苦。”
墨子良确实没有体会过寻常人家的生活,但他身为一国之君,尚且有诸多烦恼,遑论那些为了生计而奔波忙碌的人呢?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些人的生活,变得好一些。
他抬眼瞧着前方的身影,瘦瘦小小的身体被昏暗的灯火拉成长长的影子,无声地向前迈着脚步,缓慢,却异常的坚定。
他疾走两步上前去,与女子并肩,坚定而执着:“他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顾姝笑了笑,“自然是会越来越好的。”但也只是,好的人越来越好,而不幸的人,有各自的不幸。
这个世道,并非心存善良一心向上就能得到该有的回报,意外随时会来,就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
而她却是万万人中最幸运的一个,有机会认清某些人。
两个人无声地迈着沉稳的步伐,至玉桂坊外,默契地攀墙而上,一路转到了三楼拐角上的屋檐上。
顾姝正要掀开瓦片,忽听得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叔父放心,皇帝没胆子不答应的,等那五十万两维护费到手,侄儿立马提给你。”
这个声音……
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竹先生,夜色下,那双眼盛着檐角的灯火,恍若收了漫天星辰在其中。
墨子良瞧她一眼,冷笑着问:“是不是很熟悉?”
顾姝点头。虽然语气完全不一样,但这个音调她是不会忘记的。某个夜晚,在万贵妃的斓桦宫外,那个时候,这个声音因为意乱情迷,更加磁性低沉。
“这是万贵妃的远房亲戚,城防兵马司总兵,万翔。”墨子良淡淡地说着话,双手却已经紧紧地拽了起来,“也是她的情夫。”
顾姝倒抽了一口冷气,狐疑地瞅着他,“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墨子良没再说什么,小心地将瓦片掀开一条缝,立即有光偷了出来。
透过那条缝隙,顾姝看到了那位万翔,忍不住叹道:“长得也不怎么样,还不如皇帝好看,万微澜是瞎了眼吗?”
墨子良眉峰一凝,“你见过皇帝?”
顾姝心头一跳,嘿嘿笑道:“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想,皇帝从小锦衣玉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墨子良觑着她,心头疑惑更盛,却又听到屋子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这半年来,皇帝有意无意地同太后作对,隐有独断乾纲之态。此番维护费,也是太后用来试探皇帝的,若是他不可掌控了,恐怕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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