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远离国都,皇帝岂可仅凭谭文韬一面之词便定了应天城死罪?”顾太后紧紧地拽着顾姝的手,后者甚至感到了痛感,可见顾太后此番被气的不轻,“皇帝,你终究是太年轻了,何不再等一等,看看应天城怎么说?”
墨子良道:“朕可以等,江南那数万受灾的臣民能等吗?儿臣知道,那应天城是曾同先帝上过战场,立下无数战功,也是太后倾全力培植的心腹,力助太后扶保朕登基称帝!可太后不能因为其功,便可将他犯下的罪行一趣÷阁勾销!那上百条人命,可都是我昙国的子民!”
“混账!”顾太后气的一拍凤榻,“在皇帝眼中,哀家便是这般家国不分的吗?你现在撤了应天城,抢险救灾的事谁又能负责?”
皇帝冷冷道:“自有谭文韬在。”
“你以为抢险救灾就只是发发粮食,安抚百姓那样简单?”顾太后气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指着皇帝的手指都发颤,“堤坝的抢修、暴乱灾民的压制、房屋修建、救灾粮的押运发放,都需要军队配合。单凭谭文韬一介文臣,他如何干得了这么多?你是想让他掌江南督抚的兵权不成?还是打算派谁人去接替应天城?”
“不撤应天城,不足以平民愤。”面对怒极的顾太后,墨子良的气焰明显消减不少,也不敢与顾太后对视,目光慌乱地盯着地面,却仍是不服气地道:“唯有撤了他,才能让受灾民众看到朝廷的爱民如子、绝不姑息养奸之意!”
“你为何一定要撤了他,就不能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顾太后满心疲倦,一退再退,“纵然要撤,也得等灾情过后,再慢慢算账不迟。”
墨子良便不再说话,只将视线望向顾昀。
老相爷正襟危坐在下方,听着太后与皇帝的争执,面上满是为难之色。
终于,顾太后也想起了他,问:“顾相,你说一说,这应天城,究竟该不该撤?”
顾昀心中微微一叹。
太后这个问题,并非回答撤与不撤那么简单,而是关系着在帝权争夺的角逐中,他会站到哪一边的问题。
他思了半晌,终究是起身拱手,说:“皇上所言,不无道理;太后所虑,也是常理;老臣实在难以决断,还请太后与皇上圣裁。”
太后道:“既然连相爷都无法决断,便立即唤臣班开明堂,咱们在明堂上断出个结果来。”
墨子良凝眉道:“谁不知道,朝中过半臣子都是太后一手提拔,朕在他们眼里不过黄毛小儿,若要上明堂,倒不如直接由太后拍案定下,何须再叫儿臣参与进来?”
他这话,显得有些无赖了,连顾太后都哑口无言,一时无语地望着他。
墨子良又道:“往常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太后既然让儿臣参与进来,想来您心中也定认为那应天城不妥,只是难以拿定主意。如今顾相也拿不出个主意来,说不定咱们是当局者迷,倒不如交给旁观者来看,或许便能看清楚了呢。”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顾姝身上。
这屋子里的四个人中,一个是昙国君王,一个是当朝太后,一个是首相,皆处在权力最中心。虽说皇后也算的权力中心的一员,但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呀!
顾太后想来也是没法子了,便说:“姝儿,江南洪涝的事你也清楚了。现在,江南负责此事的,有一位江南知府和江南总督两个人,一文一武相辅相成。现在,皇帝要追究江南总督的责任,你觉得如何?”
顾姝真心觉得:你们继续吵,我就吃个瓜!
但,毕竟是她自己要来的鹤龄宫,既然来了,就不能置身事外。
“姝儿真的什么都可以说吗?”傻子人设还是要保持的,顾姝小心翼翼地看看太后,又看看皇帝,“说错了,不会挨罚吧!”
墨子良就是要她说,好看看这位装傻充愣的二小姐,究竟是站在他这边,还是帮着顾太后,亦或者两边都不帮!
柔声安慰说:“皇后只管说,这屋子里都不是外人,权当是说家常话,无须害怕。”
太后也笑道:“不错,权当家常了。”
顾姝迟疑着道:“姝儿也听不懂什么总督知府的,只是才刚良嫔姐姐来贞宁宫,哭哭啼啼地求姝儿,说是皇上要杀她的舅父,所以要姝儿来向姑母和皇上讨情面。”
“良嫔真这么说?”墨子良眯了眯眼,看向洪松。
洪松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顾姝狠狠地一点头,说:“姝儿也是听了良嫔姐姐的话,才知道江南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想着太后姑母和皇上一定为此心疼不已,这才赶来看看的。”
她满脸难过,温声细语,很是无辜,“都说,有娘的孩子是块宝,没娘的孩子就像是一根草;母亲去世时,姝儿恨不能代替母亲去死,幸而有父亲悉心照顾,姝儿这些年才活的这样好。可那些被洪水冲毁了家园的人,那些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孩子,他们又有谁来照顾呢?”
她说着话,起身扶着顾太后的膝盖跪下,仰起脸来,满脸诚挚地说:“太后姑母,皇上,姝儿求求你们,别再吵了好不好?你们这样吵着,姝儿害怕,也心疼那些受灾的人。母亲常说,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任何难题都可以解决的。”
她又转头看向顾昀,“父亲,姝儿说的对不对?”
提及亡妻,想起这些年对这个女儿的忽视,顾昀心头也有几分不忍,“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恳请太后与皇上,可怜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顾太后抚了抚顾姝的脸颊,怜爱地将她扶了起来,说:“你这孩子,同你娘是一个性子的,总是肯为她人着想。只可惜你娘命薄,见不到你如此懂事了。”
顾姝适时地做出悲伤之态来。
墨子良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装傻卖惨,就把顾太后和顾相爷两颗心融化了。他也有了个台阶下,趁机往后退一步,说:“皇后说的对,是朕太过激愤,只顾着朝野清明,江山社稷,未曾为受灾百姓考量。”
顾姝躲在顾太后的怀里,忍不住瞧了皇帝一眼,心中暗暗一叹。
果然是一国之君,步步紧逼时,打着的是为死人讨要公道的旗号;如今又借着她的话,为生者考量,进退都寻不到半点错处。
皇帝借着台阶下来,顾太后再强硬,就说不过去了。她也放软了声音,说:“天灾无情,但人祸更是可恶;此番灾情如此巨大,与江南总督、知府等一众官员都脱不了干系。查是一定要查的,只是事情分个轻重缓急出来,先留着他们的性命,督促他们赠灾补救。一面,便派遣得力的人,一路南下,一则是监督赠灾事宜,另一个便要把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循律追责。”
二人双双让步,皆大欢喜,顾相爷也松了一口气,问:“不知道太后打算,派遣何人去往江南明察,又派何人前去暗访?”
顾太后又问皇帝:“皇帝以为,派遣何人前去合适?”
皇帝仍保持着知错就改的良好态度,“儿臣鲁莽,还请太后定夺。”
顾太后想了想,说:“此番天灾人祸,牵扯到了堤坝被毁、总督不听谏言;哀家看,就派工部尚书陈善明前去,由他暗暗查访堤坝的摧毁,究竟是天灾无情,还是偷工减料造成的;至于明察之人,为了安抚民心,自然不能大张旗鼓,还需要个名目来。”
工部尚书陈善明,是皇帝的人。顾太后推荐他,已经给了皇帝很大的面子,也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
而她把话音截断,故作沉思的模样,自然也是想要看到墨子良的回应。
而皇帝也做顺水人情:“此次江南储备粮虽然充裕,但药品等其余赠灾物资十分短缺;朝廷已经下令从周边调度,但也得让人看到国都朝堂对此次灾情的重视。不如,就由兵部尚书万烈华亲自押解物资前往灾区,给予他便宜行事之权。”
“如此甚好。”生怕两位主反悔似的,顾昀忙赞英明,“灾区百姓定能感知太后与皇上一片良苦用心,振作起来,共渡难关。”
顾太后起身,笑着拍了拍顾姝的手,说:“还是哀家的姝儿最贴心懂事。”
顾姝忙屈膝行礼,甜甜地笑道:“是太后姑母和皇上爱民如子,姝儿什么都没有做。”
“事情就这么定了,剩下的事,就劳烦哥哥去办了。”顾太后十分高兴,却也是上了年级的人,眉宇间露出几分疲倦来,“哀家也累了,先回太清院去了。”
三人一道送走了顾太后,顾昀也忙着告辞去做事。
偌大的鹤龄宫正殿,就剩下了墨子良和顾姝立在门口,身后立着芸儿和洪松。
“朕还得多谢皇后。”墨子良忽然转身,含笑朝顾姝抱了抱拳,“若非皇后来的及时,朕与天后又会僵持不下,史书留趣÷阁,又会骂朕不孝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ooktxt.net。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booktx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