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女子齐齐对着黄巢道了个风情万种的万福,一个身姿尤其窈窕的红衫女子率先将纤纤十指轻轻搭在震魂弦上,“铛啷啷”一阵金石激越的响声传来,阵心空气顿时扭曲,一道无形气波向着黄巢当胸袭来。
“十二魔音阵?”黄巢侧身避开气波,脸色微微一白,大笑道:“玲妃啊玲妃,真是难为你如此抬爱,竟然拿出来当年魔尊对付佛陀的手段来对付寡人!”
阴姬冷清道:“陛下不是从来都自诩天上地下,为你独尊么?妾身布下此阵也是为了匹配你的身份啊!”说罢,右臂抬起,五指轻拨震魂弦,轻声唱道:“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十二名彩衣女子手指轮拨,接唱道:“大漠落日,才越当空。日月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震魂弦频频颤动,阵内光波四起,如汹汹海潮般卷起无数飞沙碎石向黄巢碾压而来,黄巢只觉神魂意气四海在乐音牵动下震荡不休,护体罡气刚刚鼓起便又瞬间炸散,如此数番之后,那汹涌光波已然袭到胸前。
“哈哈哈,寡人听曲儿从来只爱独奏,不喜群奏,都给我散了吧!”按在白易行丹田上的右手彩光炸舞,一股沛然真气瞬间从白易行体内涌至自己胸口,精神瞬间为之一振,紧接着气随意转,左手长生真气暴涨开来,嗤嗤数响,长生气刀再度出鞘,向着四周电扫而去。
光波炸散,长生气刀却余势未尽狠狠撞在震魂弦上,嗡嗡作响中乐音稍乱,几名女子痛哼一声指尖渗出颗颗血珠。
阴姬微微皱眉,指下动作倏然加快:“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歌声袅袅,透阵而入,众女立即跟上,乐音又复齐整。
阵内光波越涌越急,哪怕黄巢借助白易行体内的天元道心镇守四海,依然感觉那阵阵乐声似乎有一股可以轻松崩碎自己念力的奇异魔力,强忍着魔音入脑的剧痛接连劈碎数记光波后,黄巢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此时一曲《将军令》已经奏罢,阴姬手指一抹一勾,乐音由之前的苍凉悠远突然转作险峻杀伐,这一次却是那个红衫女子先开口,“枯叶落,愁难拓,寒愁怎敌锦衾薄?”歌声清越,配合着乐声却带了一股沙场征伐的豪迈,阵中光波也随之猛然凝固,波光潋滟中,阵中突然凭空出现一队手持斩马巨刀的重甲士兵向黄巢呼啸冲来。
“小小陌刀阵又能奈寡人何?”黄巢口中呼喝,一枚巨大的青色光轮猛然从背后冉冉升起,却是那三十六根混金铁链当空飞旋,“万物长生!”青光璀璨,硕大如圆月的光轮微一停滞便被疾速飞转的混金铁链抛甩而出,势如破竹得冲入陌刀阵中,瞬间便将那对重甲士兵一一碾碎。
“噗”一名功力稍弱的彩衣在巨力牵引之下,真气立马岔乱,猝不及防之下喷出一口鲜血。
王文卿见势不妙,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左臂断折,身形一恍便补上空缺,大喝道:“四灵神将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四灵神将已然将手中兵器插没入地,土浪翻涌,宛如四条蜿蜒长蛇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冲向站立正中的黄巢。黄巢腾空飞起,长生气刀当空怒舞,大喝一声:“开天辟地!”无数道绿线从天地四方奔涌而来,被刀光所卷冲着四道土浪交汇之处汹汹劈下。
“当!”的一声如钟似罄的巨响刹那间席卷天地,黄巢气刀迸散,口喷血柱倒飞出数丈之外,四灵神将七窍中也随之缓缓渗出细密血丝。
被巨大的声浪几乎掀翻的林灵噩哈哈大笑道:“多谢黄王殿下,助我等打开幽冥鬼门!”
尘烟散尽,小院中心塌陷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巨大天坑,中间一扇青铜大门豁然洞开,一丝丝隐寒的白色雾气从其下缓缓飘出。
黄巢捂住胸口踉跄数步,紧紧盯着那道被自己拦腰劈断的青铜门,却见左边半扇用小篆阴刻着幽冥二字,右边半扇则用大篆阳刻出鬼府二字,心头猛得一跳,惊道:“你们根本不是要取仙人承露盘,也不是要降服玄武神兽……你们是要打开始皇陵墓!”
“没错!”王文卿脸上喜色浮动,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区区一个仙人承露盘又怎么值得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始皇帝死后疑冢无数,谁又能想到真正的地宫入口不在骊山脚下,却在长安王家一栋不起眼的绣阁地底?若非那日华山南峰与四个无所不知的金国老妖怪结识,贫道与林兄怎能想到二十年前的一番谋划竟能钓出这样一条大鱼?”
“是了,玄武本身就是幽冥之神,用它来镇压始皇陵墓自然最为合适不过。”黄巢点头道。
“陛下神功通天,一个小小陌刀阵自然困不住你,却不知遇到了始皇甲兵又如何呢?”阴姬微微一笑,缓缓道。
说罢,十指轮拨,震魂弦嗡嗡作鸣,王文卿和十一名女子同时奏起《将军令》。
气浪翻涌,尘土飞溅,黄巢只觉仿佛身处一片金戈铁马的战场,隐隐似有无数兵马从青铜门中走出逼近,神魂四海被那琴声所激再次动荡不堪,一股麻痒从丹田升起直窜咽喉,激得浑身真气迸爆冲天,杀意不绝。
“哈哈哈,管他是始皇甲兵还是大汉铁军,对寡人而言不过就是一刀的事!”黄巢强忍剧痛,左掌感应白易行体内天元道心,逆转真气安抚四海,右手青光炸舞,三十六根混金铁链再度破衣而出与长生气刀合为一体,“嘭”的一声巨响,泥土四溅,几十个浑身上下罩着诡异彩光的甲兵轰然炸散。
黄巢虎口麻木,胸口如堵,高声笑道:“秦皇甲兵,不过如此。”话音未落,嘴角却缓缓渗出一缕血线。
“秦王甲兵乃是用上古陶正宁封子(注1:前文第十一章《移花接木大法》中提及)所传秘法炼制的五色陶俑,坚硬程度不输玄铁,我倒要看看黄王殿下能斩碎多少!”王文卿一边拨弦不停,一边大声笑道。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来的若是千军万马,寡人便一夫当关杀他个片甲不留又如何!”黄巢左手螺旋气爆,右手真气蓬舞,长生气刀光华更盛,一刀劈下,天地变色!
刀光如匹练,瞬间没入陶俑甲兵阵中,却诡异得转眼消逝不见。
众人一愣,乐声稍歇,林灵噩哈哈大笑道:“法螺吹得倒响,老匹夫你倒是杀一个片甲不留给我看看啊!”
却见黄巢单手握刀,长生刀气气焰渐熄宛如宝刀入鞘,轻声道:“惊蛰!”
突然,无数朵耀眼绿光从陶俑头顶炸开,仿佛夜空下绽开无数枚绿色烟花,众甲兵瞬间坍塌成一地碎屑。
阴姬眸光一凛,清叱一声:“这魔头用的《二十四法诀》对自身经脉伤损极大,诸位快快趁隙围攻,不要让他有喘息之机!”
黄巢仰天长笑,身形瞬间化作一团青光飘摇直上,手中混金铁刀趣÷阁直向下,遥指始皇地宫入口处的青铜大门:“清明时节雨,行人欲断魂!”无数枚青光从刀剑源源不断钻出,汹汹涌入大门内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数刚刚冒头的始皇甲兵被那青光一撞,立时跌飞,五色光华纷纷四溅,陶屑纷飞。
“铛啷啷”,震魂弦再响,红衫女子的歌声穿魂透骨直撞心扉:“残夜半,旌旗乱,征战沙场几人还?”黄巢浑身一震,神魂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刺痛,左手慌忙运气想要感应白易行腹内天元道心,半空中却蓦然闪过一点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穿黄巢手掌,死死钉在了白易行丹田之上。
“哈哈哈,老匹夫,我把这小子杀了,看你还能怎么用他道心来稳定神魂!”林灵噩瘫坐在地,一手捂胸,满脸癫狂之意。
黄巢低头望向被一柄蜿蜒电剑贯通玄窍却依旧无知无觉的白易行,左手真气喷涌,却再也无法感应到天元道心的逆转之力。
狂风怒舞,歌声袅袅,黄巢乱发飞舞,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对看不见瞳孔的猩红双眸,死死盯住林灵噩:“小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不停得用白小子的天元道心来稳定四海?”
林灵噩笑声一顿,脸上蓦然浮上一层惊惧的惨白。
黄巢声音低沉嘶哑,好似一只从地狱爬出的猛兽在呜鸣低吼:“因为,我怕一旦我离魂症发作,会忍不住拉着全天下的人给我陪葬!”
一道青气从黄巢头顶冉冉升起,宛如当空长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黄巢站在一片青光中,衣衫鼓舞,凛凛如天神降世:“白小子既是我的保命符,也是你们的保命符,既然现在你们亲手毁掉保命符……那就和我一起死吧!”
说罢左手松开,白易行衣衫飘飘,坠向地面。
黄巢右手扶刀,刀尖之上罡气吞吐不定,一股飓风从阵心缓缓卷起。
“大寒。”黄巢嘴唇翕动,轻轻吐出两个字。
天地倏然变色,万顷碧光化作一朵朵碧绿萤光从天而降,半空中相互激撞,便有一股股惊人气浪迸散开来,离地尚有数十丈的时候,众人便感觉气浪袭胸,如被三山五岳齐齐压在肩头,无法动弹,大骇之下,只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那沉重汹涌的气浪所挤压,一股股热血从七窍之中汨汨流出。
突然,大地一阵激烈震颤,土浪翻滚间一只金色巨掌凭空从地底冒出,之前倒塌一旁的仙人承露盘被金光牵引蓦然爆出一股灿烂炫光,呜呜旋转着向那手掌飞去。
与此同时,一声佛唱悠悠响起,在半空中回荡不绝。
“三百年前已经铸下大错,黄王殿下今日何必要重蹈覆辙呢?”
声音未落,那只金光巨掌已经托起越变越大的仙人承露盘扶摇直上,撞向半空中万千雪花。
“乒乒乓乓”一阵气浪迸爆的声音当空炸响,金光巨掌光彩明灭不定,仙人承露盘光华流转此时已经变成一个方圆数十丈,遮天蔽日的巨大圆盘,震魂弦被其撑得一一弯曲扭折,终于在“崩崩崩”数声轻响后,悉数崩断。
“哈哈哈哈!”被巨盘遮蔽的半空之上传来一阵大笑,“谢过大师赠我元魂珠与佛家洗心玉!”
众人惊骇转头,却见一个须眉皆白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站在门口,神情悲悯得望向早已没了黄巢身影的阴沉夜空,半晌后才缓缓合十道:“善哉!”
仙人承露盘应声流星曳空般从天而降,直直坠落在始皇陵的入口之上。
老和尚佛唱一声,围墙之外突然跃进密密麻麻几百个光头和尚,人人手持佛珠,齐声颂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一股股纯正的佛门真气将浑身上下泛起绚烂彩光的仙人承露盘一寸寸向地下压去,不多时便只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黝黑深壑。
始皇陵刚刚现世,便又被再度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