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言非穿着月白素雅的长袍,步伐闲雅地慢慢走了上来,他似是身体有恙,握着五指在嘴边掩咳了一声,“阿余也在这儿。”他淡淡的清笑,却如天地间绽放最绚烂的光华。
“是,阿余在这儿,”董华余不知为何红了眼睛,泪眼朦胧,那颗眼泪却是欲掉未掉的,更添怜惜,“阿余在这儿等表哥。”
司马言非听了,低垂着眉眼,依旧清淡地笑着,然后他在她们的跟前两步停了脚步,目光温柔地望着董华余,道:“怎么哭了?”他似是不明白,但董华余知道他什么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装傻,将她的柔情推开。
王紫立在原地,简直不知该干什么。
董华余却拿手背抹了泪水,又像笑又像哭道:“没什么,一时有些感触,很久没见到表哥了,表哥身体可好?”她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他越是对她温文有礼,她便知道他离她越来越远。
司马言非笑叹了一声,“傻丫头,都是旧毛病,不碍事。”他说着看了一眼王紫,微微颔首,然后笑道:“你跟友人聊,我去看嬛嬛。”他说罢看着前方,抬脚而走,月白的衣衫迎着风,轻轻地在董华余的手边拂过。
董华余转身想拉住他,但衣衫已从她手边滑下去,她想叫住他,喉咙又像堵了东西,她轻咬着唇,他的背影那样瘦弱,比弱不胜衣的女子看起来更让人怜惜,可他的背影又是那样坚毅,像那挺拔的孤松傲然而立,他不需要回头看她一眼,她却已经泪流满面。
王紫觉得气氛很有些压抑,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落止这丫头现在倒是褪去了得意洋洋的神色,也跟着她的姑娘浮上些心酸。
她歪着头想,这表公子和她的姑娘幼时明明是很好的,就像人家说的两小无猜,感情好得姑娘还曾留在魏国公府住过一段时日,可是怎么突然变了,表公子越来越沉稳,年纪渐长,却是越令人难猜喜怒心思,举止越潇洒从容,待人越温文有礼,这像是好事,可在她看起来,总觉得怪,对姑娘的态度怎么就令人这么想揍他一下呢?他难道不知姑娘一直在等他回头看她么?
有一种距离,叫姑娘哀伤的眼神,表公子从容的背影,她嗤笑了一声,无情的男人,然后跟董华余道:“姑娘,现在咱们去哪儿?”每次来魏国公府,董华余总是要受一次心伤归去,也不知他们俩是谁傻,一个不回头,一个不放弃。
董华余方才回了神,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她想了想,好容易今天才见他一次,总不能就这样回去,“我要去看看表姐姐。”她抬脚就想走,又突然想起王紫还留在这儿,不禁有些难堪,谁都不想让自己失态的模样让人瞧了去,因此她也不回头,道:“王姑娘,你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落止听了,朝王紫飞去不屑的一眼,心想倒让你们瞧了热闹,便跟着董华余往司马嬛嬛住的院子去。
王紫摇摇头失笑,“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怎么她们找我说话,每次都让我觉得很无奈呢。我这是什么命?”她笑问春水。
“姑娘是好命!”春水也笑道:“姑娘心善,尽管有时也有些麻烦,但您没瞧她们都是达官贵人么?别人想认识一下还费尽心机呢。”两人说说笑笑,也不打算急着回去听戏,就在柳树边的亭子里坐着,看看园子风景,也顺便将刚才吃席时喝下的几杯酒散一下酒气。
司马言非进了司马嬛嬛的院子,那院子自是环境讲究的,两边的台阶下,摆了许多的盆栽,为讨皇上的喜欢,这些盆栽是照着皇上从品花阁搬回宫的也照搬进了她的院子,回廊下还挂着几个鸟笼,养了几只名贵的鸟儿,这是司马嬛嬛解闷的打发时间用,丫环打起帘,司马言非进了房,便见司马嬛嬛正对镜出神。
“嬛嬛。”他叫了一声。
司马嬛嬛方才回过神,转身站起,看着司马言非,被情愁折磨的苍白面容上勉强地扯起一丝笑容,笑道:“二哥,你来了。”她莲步轻抬,款款走过去,请他坐下。
司马言非打量着她,眼里有哥哥心疼妹妹受感情困扰的怜惜,他道:“你瘦了,该多吃点,最近睡不好么?”
司马嬛嬛不听则已,一听人问起,便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轻轻摇了摇头,拿手帕拭眼泪,勉强抑制着难受,道:“没什么,就是睡不着,心里难过。”她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哀求道:“二哥,你帮我忙,你去问问皇上,皇上心里有没有我?”
司马言非嘴边的笑变得有一丝悲哀,他心疼司马嬛嬛,皇上若心里有她,早让她进宫去了,何必自欺欺人?但他还是笑道:“好,二哥会问的,你好好吃饭,回头我让太医开点安眠的药给你,你吃了会好睡一点。”
司马嬛嬛便有些笑了,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的,二哥刚才有没有见余妹妹,她刚才还问起你呢。”她带着希冀地望着他,董华余和她是同病相伶,她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忍不住要替她打听一下。
司马言非笑着,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喝了一口,却是不答,只是道:“你叫我过来,恐怕还有旁的事要我帮忙的罢。”
司马嬛嬛有些失望,二哥还是避开了,想着董华余追逐他身影的眼神,她便觉得二哥的态度实在是令人难受,是否男子无情起来总是会这般心狠?情份总该有的,余妹妹是他们的表妹,她还记得幼时大家一起玩耍的情景。便是心生不忍,总不自禁将二哥对董华余的态度套到皇上对她的态度上,怕他亦会待她如此。
女人陷在爱情患得患失里,总是会多愁善感得心格外柔软,对同样陷在饱受爱情相思的同病相怜女人,总会格外怜惜,将她拉在自己悲苦的阵营里,天秤的称亦会不自觉地倒向她。
“我想叫你帮我找一副王四姑娘的画像来,她今日没来,但我总想瞧瞧她是什么模样。”她终究不敢问,怕问出的答案伤了董华余之外,亦会令她胡思乱想。
司马言非这回却没有以往的立刻答应,沉吟了一刻,他方才抬眼道:“即使你知道她的容貌,那又能如何?比你貌美,你会难受,比你不如,你会伤心。皇上若喜欢她,那是爱她的容貌吗?皇上若喜欢你,那也只会是喜欢你这个人。后宫不缺年轻漂亮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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